卫立煌从长春匆匆飞走了,这一次,是卫立煌就任东北“剿总”总司令之后,到长春视察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卫立煌此行的旗号是视察长春防御工事的,目的是激励将士士气的。然而,对于长春市政府新修建的工事,卫立煌并不满意,提出了很多建设性而无法完成的建议,而对于激励士气,高级将领们认为,这个人,有点不着调。
郑洞国一直品味着卫立煌说的那句耐人寻味的话,“长春本该死守,但在必要时,也有可能退回沈阳或山海关。”是守、是退,首尾难顾,此话说得模棱两可。
而郑洞国的主要情治人员项迺光所得到的消息,更确切些,他说:“蒋委员长是要放弃长春的,原因不是政治,也不是军事,而是经济,他已经看出来了,我们长春守军未来的口粮,是要全靠空运补给的,可空运经费实在太大,陈纳德的要价几乎是国际平均价钱的两倍,如此以来,多数军费都要给他了。委员长觉得,还是先放弃长春,后放弃沈阳,固守锦州为上策。
为此,委员长甚至不顾总统选举之政治影响,屡电卫立煌,和他商议长春突围一事,可他回电却说,我们突围就会被歼灭。委员长大骂他,为什么不让沈阳部队从外面去接应,以促长春突围?卫立煌又说,沈阳的部队,一旦出去,同样会被歼灭。委员长质问他,长春突围,你怕被歼灭,沈阳接应,你还怕被歼灭,对于长春,你们东北‘剿总’到底是如何想的?
卫立煌回答说:‘对长春,守也可,退也可。’还说:‘长春本该死守,但在必要时,也有可能退回沈阳或山海关。’当然,他还找了个替罪羊,大骂陈诚说,‘长春是个包袱,好比一个盲肠炎症,恨当初陈辞修走了这着死棋。’”
受到工事不整质疑的尚传道愤怒地说道:“崔秘书长打回电报说,卫立煌就是要舍弃我们,为他的固守沈阳当替死鬼。他认为,只要我们长春还在,林彪就不会动用大部队去打沈阳。他要借机和廖耀湘、万福麟争兵权,这是沈阳城人人皆知的事情。委员长让他接应我们突围,他在私下里说:‘老头子糊涂了,如今,东北被分割为三段,在沈阳他们只有21个师(实有24个),尚能坚守沈阳;要出去,则兵力不足。’于是,卫立煌又想出了一个对付委员长的‘上策’,先是要范汉杰到沈阳迎接他们,他们合兵一处来接应我们突围。被范汉杰给顶回去之后,他又想了个新招,要范汉杰‘放弃锦州,退守锦西机场及葫芦岛海港。以7个师驻守锦、葫,抽出7个师由葫芦岛海运营口登陆,营口由第52军前往控制,迎接登陆,登陆部队到齐后,再由沈阳北上迎接长春突围。’这不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吗?就连我这个不懂军事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浑蛋主意。”
郑洞国当然知道,尚传道说的是气话,为的是他在长春的统治;项迺光说的是实话,但未必不会是钓饵,要试探自己的意思。于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没有接到蒋委员长的正式命令之前,仍然按他制定的‘固守待援、相机出击’的战略总目标执行吧。至于目前,我们也只能是‘加强工事、控制机场、巩固内部、搜购粮食’为主了。刘耀汉那里,我看是不可靠的,不可靠的。待会,把兵站的两位负责人找来,听听他们和刘耀汉协商的结果吧。”
不一时,代参谋长杨友梅和第25分站分监樊光普、参谋长唐振海便过来了,还没有落座,杨友梅便发开了牢骚:“我们,竟然也成了后娘生的,他们和范汉杰闹矛盾,我们成了受害者。”
郑洞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意思是提醒他项迺光、尚传道等人都在,樊光普叹了口气,说道:“自从今年年初,第6补给区司令部成立之后,我们第25分站的业务便纳入其领导,物资分配权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和联勤总部,只存在着人事方面的关系。而自从锦州方面的分站升格为兵站总监之后,黄炳寰出任总监,归联勤总部直接管理,他和刘耀汉只是业务上的指导关系,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上下级关系。这样一来,就打破了原有的联勤供应格局,而我们长春第25兵站分监部,处境最为尴尬。因为,自从沈阳、长春的物资供应全靠空运之后,物资分配权在第6补给区司令部,而从关内运来的物资第一掌控权却在锦州方面,那里是锦州、沈阳、长春三部物资供应的总仓库。”
尚传道可不管项迺光在否,他骂了一句:“说那么复杂干什么,也就是说,他刘耀汉有分配权,他范汉杰有掌控权,我们,什么权也没有,只能处于整个东北地区食物链的最低端,吃什么、喝什么,吃多少、喝多少,全得看卫立煌、刘耀汉的眼色,是不是?”
樊光普红着脸,说:“尚市长,可以这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