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刘德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81年的那个深秋,我在机械厂当技术员,马上就奔三的年纪了。没成家的事儿,成了我娘茶前饭后的心病,村里人背后都叫我“老光棍”。
可我哪能想到,这一次相亲,竟然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一次!
那天,我娘一大早就坐在我床边抹眼泪,她说:“德明啊,你说你这是要把娘愁死啊!你看隔壁李家小子,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翻个身,把被子蒙住脸:“成天李家李家的,娘,你要是觉得李家好,咱换家得了!”
“你这孩子,就嘴贫!”娘一把扯下我的被子,“你伯他们都说了,这次要是再不成,就断绝关系!你是要气死我啊!”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秀珍!秀珍在家不?”
是张桂芝婶子的声音。这老太太是我们村有名的媒婆,找到的对象那是一个准。
“桂芝姐!”我娘赶紧擦了眼泪出去,“快进屋坐!”
我趴在窗户边上偷听,就听张婶子压低了声音说:“秀珍啊,我给德明相中一个闺女,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咋了?”我娘紧张起来。
“就是东头杨寡妇家的闺女,杨巧云。。。。。。”
“啊?”我娘倒吸一口凉气,“就是村里人叫‘母夜叉’的那个?”
我也愣住了。杨巧云这个名字,可不就是咱们村的“一霸”吗?那可是有名的“母夜叉”,别说男人了,连村里的媒婆都不敢去她家提亲。
听说去年老孙家二小子想占她便宜,愣是被她一耳光扇得满村子找牙!还有上个月,隔壁村的张麻子上门提亲,被她拿扫帚赶出去老远。
我正想着,就听张婶子说:“可不是嘛!这丫头,长得倒是周正,就是性子太野。去年到今年,打跑仨提亲的,骂哭五个媒婆。要不是看在你家德明条件不错的份上,我都不敢张这个嘴。。。。。。”
“那可不行!”我娘立马就急了,“我家德明老实本分,可经不起她折腾啊!”
张婶子叹口气:“我寻思啊,这姑娘再横,那也是个女子,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再说了,你家德明这个条件,要是能降服这个‘母夜叉’,那可是咱们村的一桩美谈啊!”
我听得直摇头,这张婶子,打的什么算盘?让我去降服“母夜叉”?这不是让我去找死吗?
可我刚想溜出去,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我伯父的声音:“德明在家吧?让他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
得,这是不给我反对的机会了。
我只好穿戴整齐,跟着伯父和张婶子往东头杨家走。一路上,村里人看见我们,都指指点点地笑。
“这不是王家老光棍吗?这是要去相亲?”
“哎呦,看这方向,该不会是去杨家吧?”
“去杨家?那个‘母夜叉’?这是活腻歪了。。。。。。”
我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要不是看在我伯父的面子上,我早就转身回家了。
走到杨家门口,我才发现这是个破落的院子。院墙都歪歪扭扭的,门框上的红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张婶子上前拍门:“巧云啊!家里有人不?”
“谁啊!”院子里传来一声暴喝,“又是来提亲的?不是说了不找对象吗?”
这嗓门,我腿肚子就有点转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院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这就是杨巧云?
我仔细打量她:身材高挑,虽然穿着破旧,但是五官周正。要不是这一脸凶相,说不定还真是个美人坯子。
“哟,这不是张婶子吗?”杨巧云冷笑一声,“怎么,又给谁当说客来了?”
张婶子赔笑道:“巧云啊,这是咱们村机械厂的技术员,王德明。。。。。。”
“不相亲!不找对象!”杨巧云举起扫帚,“赶紧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微弱的呼喊:“巧云啊,是来相亲的吗?让人家进来坐坐。。。。。。”
杨巧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注意到她握扫帚的手紧了紧,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让开门:“进来吧!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跟着张婶子进了院子,我才发现里屋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杨巧云的父亲了。
“叔,这是王家的德明,在机械厂上班。。。。。。”张婶子刚要介绍。
“咳咳。。。。。。”杨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杨巧云立马冲进去,扶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杨父的症状:脸色发黄,呼吸急促,咳嗽时还带着痰音。这症状,跟我在厂里见过的老张头挺像。老张头当时也是这样,查出来是支气管炎并发肺部感染。
“叔,您这咳嗽多久了?”我忍不住问道。
“也有。。。。。。”杨父喘着气,“也有大半年了。。。。。。”
“那您吃的是什么药?”
“就是。。。。。。”杨父还没说完,杨巧云就横眉冷眼地打断:“你是来相亲的还是来看病的?要相亲就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药瓶,心里一惊:这不是治风湿的药吗?难怪病情一直不见好转。
“叔,您这个病。。。。。。”我刚要说话。
“行了!”杨巧云一拍桌子,“你到底是来干啥的?要相亲是吧?那我告诉你,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整天就知道打架骂人,村里人都叫我‘母夜叉’。你要是不怕死就娶我,要是怕死就赶紧走,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父亲。突然明白了什么。
“叔,您这个病用错药了。”我站起来说,“您这是支气管炎并发肺部感染,需要用消炎药和止咳化痰的药。我们厂里老张头就是这个病,现在好多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杨巧云紧紧盯着我:“你说的是真的?”
我点点头:“骗您干啥?您要不信,可以去镇医院查查。”
杨父咳嗽得又急又重。杨巧云赶紧给他顺气,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
“那个。。。。。。”我站起来,“我先回去了。回头我把老张头用的药方子给您送来。”
走到门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杨巧云正低着头给她父亲掖被角,头发有点乱,但是动作很轻柔。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杨巧云照顾她父亲时的样子:那双握扫帚的手,可以那么温柔地给父亲掖被角;那张总是板着的脸,可以露出那么担心的神色。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了老张头,把药方子抄了一份,又去镇上买了药,送到杨家。
那天杨巧云没有骂人,也没有赶我走。她接过药,低声说了句“谢谢”。
就这样,我每隔几天就去杨家看看。渐渐地,我发现杨巧云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母夜叉”。
她是村里有名的能干人: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织毛衣赚钱,照顾父亲从来不假手于人。她那么凶,只是不想别人看出她的无助和心酸。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去杨家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晒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杨巧云正在院子里劈柴,看见我来了,赶紧把棉袄收起来。
我瞥见那棉袄上全是针脚,就问她:“这是您的棉袄?”
她摇摇头:“是我爹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自己穿的还是那件薄薄的秋衣。十月的天已经很凉了,我心里一阵酸楚。
“巧云,你。。。。。。”我刚要说话。
“你少管闲事!”她别过脸去,“你要是觉得我们家穷,看不上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我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要是愿意,咱们去领证吧。”
杨巧云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去领证吧。”我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母夜叉’,我就想和你一起照顾叔。”
杨巧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扭过头去:“你走吧,我这样的人,不配嫁人。。。。。。”
“为啥不配?”我笑了,“就因为你孝顺?就因为你心疼爹?这世上要是都像你这样的‘母夜叉’,那该多好!”
那天晚上,杨巧云哭了。她说她装“母夜叉”就是不想嫁人,就是想留在家里照顾父亲。她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意抛下生病的父亲。
我听得心疼,抱着她说:“傻丫头,以后有我陪你照顾叔。你不用再当‘母夜叉’了。”
可是,我们要结婚的消息传出去,全村人都炸了锅。我娘更是闹得要死要活的。
“你是不是傻啊!”我娘跪在地上哭,“那可是‘母夜叉’啊!她会打死你的!”
我扶起我娘:“娘,您信我这一次。巧云不是那样的人。”
结婚那天,村里人都来看热闹。他们等着看“母夜叉”是怎么收拾我的。
可是新婚之夜,我却在房里跪着感谢我丈母娘。
原来,杨巧云的母亲刘秀兰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们父女。这些年,每次杨巧云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是刘秀兰偷偷买下来,然后找机会又还给他们。
杨巧云装“母夜叉”,也是刘秀兰的主意。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倔强的女儿死心塌地地留在家里照顾父亲。
现在,杨父的病好多了。杨巧云也不再是那个“母夜叉”了。她现在是村里公认的贤妻良母,还经常帮着左邻右舍。
有时候我在想:这世界上,有多少看似可怕的“母夜叉”,其实都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可怜人?他们的面具下,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现在村里的人见了我,都说我是“降服母夜叉”的英雄。可只有我知道,其实是杨巧云用她的善良和坚强,救赎了我们所有人的偏见。
这些年,每次我看见杨巧云和她爹说说笑笑的样子,心里都暖暖的。我总觉得,娶了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