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小吴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我正蹲在连队门口修鞋，听到李友成急匆匆跑过来，扔下一句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什么事？慢慢说清楚，这么急慌慌的。”
“他……他昨晚跑到农场那边找田家姑娘去了，据说被人抓住了，现在农场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的！”
我手里的鞋底掉在地上，心里一沉，站起来拍了拍裤腿，冷声道：“走，带我过去看看。”
一路上，我脚步紧，心里更紧。这小吴，平时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咋就干出这种糊涂事！部队纪律明摆着，战士不得随意接触驻地青年，更别提谈什么男女私情了，这要是传出去，可不是小事。
小吴最近的状态其实早让我有些察觉，干活时总是心不在焉，眼神飘忽，尤其插秧的时候，老往隔壁农田那边瞟。我以为是离家久了，想着多体谅体谅，谁知道竟然是因为这个！
1975年4月，我们连队轮到农场插秧。那是提干后我带的第一个大任务，心里憋着一股劲，想着一定要带好这一排兵。插秧说起来简单，可真干起来才知道有多累。水田里踩着泥，脚底不稳，稍不注意就能摔个屁股蹲，腰一天下来酸得像断了似的。
我们一排分的田地，紧挨着农场老乡的地。老乡们热情得很，干活时总爱凑过来搭把手，偶尔还递点水递块干粮，气氛倒也和谐。
那时候的小吴，刚开始还挺老实，干活从来不落后，可没几天，这人就开始有点不对劲。
那天我站在田边指挥，远远瞅见小吴插秧时直往旁边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农田那头站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低着头摘秧苗，偶尔抬头看一眼小吴，眼神里透着点羞涩。
我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可当时也没说破。毕竟，年轻人嘛，见着漂亮姑娘多看两眼也正常，只要不出格就行。谁知道，事情还是出了问题。
我赶到田家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老乡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田家老头站在院子中央，气得直跺脚，手里拿着根扁担，指着站在一旁的小吴骂：“你们当兵的咋回事？大晚上的跑我闺女屋里来，这成什么样子！”
小吴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旁边的姑娘脸红得快滴血了，眼圈也有点泛红。
我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堆着笑说：“老乡，别着急，有话好好说。小吴是我们连队的兵，这事儿肯定有个说法。”
田家老头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说法？说法就是让他别再来！我们田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传出这种事，我闺女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赶紧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这事儿我们一定管好，绝不给您添麻烦。”
转头看向小吴，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说说，咋回事？！”
小吴抬起头，咬着牙说：“排长，我喜欢小田，我是真心的。”
这话一出，田家老头的扁担差点砸下来，我连忙一把拦住，转头瞪着小吴：“喜欢就能乱来吗？部队的纪律你忘了！这事要是传到连里，你退伍的事还办不办了？”
小吴低下头，嘴唇抿得死紧，半天才闷声说：“我知道，可我不想错过她。”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复杂。小吴是我们排里最老实的一兵，家里穷得叮当响，能有机会进纺织厂当工人，是他全家都盼着的好事。可这一来，要是被处分，他的前途可就毁了。
我压低声音对田家老头说：“老乡，这事咱能不能缓缓？小吴过两个月就退伍了，到时候他回家再来提亲，您看行不行？”
田家老头摆手道：“缓什么缓？我闺女清白着呢，反正他别再来了！”
我连连点头，拉着小吴赶紧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小吴也不吭声。走到半路，我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盯着他说：“小吴，你知道你在干啥吗？你一个兵，连纪律都守不好，咋当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小吴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声音发颤：“排长，我知道错了，可我是真喜欢她。排长，我求求您，能不能帮帮我？”
我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帮他？怎么帮？这可是部队，规矩摆在那儿，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再闹大，谁都兜不住。
几天后，农场那边突然下了一场暴雨，稻田被水淹了大半，农场领导紧急向连里求援。我们一排又被派去支援抢收，连夜赶工。
那天晚上，小田也在田边忙活。雨停后，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水田里倒映着星光，景色美得像幅画。可就在我指挥大家装车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救命啊！”
我顺着声音跑过去，看到小田一脚踩空滑进了河沟，整个人扑腾着挣扎。我大喊了一声：“小吴，快去救人！”
小吴几乎是没犹豫，直接跳了下去，三两下把小田拽了上来。小田浑身湿透，脸色煞白，小吴却顾不上自己，全程抱着她，生怕她再出事。
这一幕，被田家老头看在眼里，也被所有老乡看在眼里。田家老头走过来，拍了拍小吴的肩膀，沉声说：“小伙子，谢谢你。”
从那以后，田家对小吴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小田也不再刻意回避小吴，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多了几分温暖和默契。
转眼到了1975年退伍的日子，小吴临走前跑来找我，眼圈红红的说：“排长，谢谢您，要不是您，我可能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回家以后，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好好回去，干出个样子来。记得给我来信报喜！”
小吴点点头，背着行李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松了口气，也有点不舍。
一个月后，我收到一封信，是小吴寄来的。他说，回家后他立刻跟父母提了小田的事，虽然一开始家里人反对，但他耐心地解释，还带着父母专程去了田家。他们一见如故，很快定下了婚事。
信里还夹了一张照片，是小吴和小田的合影，两人笑得特别灿烂。看到那张照片，我心里踏实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这事，我总觉得，当年那个决定是对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