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远，当不了干部，别回来！”

这一声吼，像块大石头砸在我心上。

晓琴站在旁边，哭得不成样子，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我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老队长，心里像着了火，烧得嗓子发干，嘴唇直哆嗦。可我硬是咬着牙，没吭声。

那是1975年，我19岁，家住南方一个穷得掉渣的小山村——青石岭。村子不大，满眼都是泥瓦房和泥巴路，家家户户靠种地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家也不例外，爹娘生了四个娃，我是老二。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小时候，冬天冷得脚趾头生冻疮，我娘只能用破布裹着我的脚，说是“鞋”。

可尽管这样，爹娘还是咬着牙供我读了书。他们总说：“志远啊，咱家就指望你了，读书能出人头地！”

我也争气，高中没毕业就成了村里有名的“秀才”，村头村尾谁家有孩子不懂题目，都会跑来找我帮忙。

晓琴就是那时候和我熟起来的。

她是老队长的女儿，村里唯一的独生女。说实话，她家条件好，穿得比我们这些穷人家孩子体面，走路抬头挺胸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小白鹅。

可谁知道，这么一个“白天鹅”，偏偏看上了我这个“泥腿子”。

从初中到高中，晓琴老爱缠着我，问这问那的。刚开始我还觉得她烦，可时间久了，心里慢慢有了点说不清楚的感觉。

那年我们高中毕业，正是盛夏，稻田里的青蛙叫得震天响。我送晓琴回家，走到村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我看了半天。

“韩志远，我喜欢你。”

她这话说得直白，搞得我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我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别开玩笑。”

“我认真的。”她咬了咬嘴唇，眼里有泪光，“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刻，我连心跳都忘了。

我们俩就这样偷偷地好上了。为了避人耳目，每次见面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撞见。可偏偏，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天，我送晓琴回家，因为舍不得她，一直磨蹭到快天黑，结果刚好撞上了提前回家的老队长。

他看见我们站在一起，脸一下黑得像锅底，二话不说就把晓琴拽回了家。第二天，他找到我家，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韩志远，你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有什么资格跟我女儿在一起？”

我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晓琴不服气，总是找机会偷偷跑来找我。她说：“志远，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认定你了，这辈子非你不嫁。”

说实话，我心里又感动又害怕。晓琴家条件好，老队长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谁敢惹他？

果然，没过多久，老队长就出了一招狠的。他找到我，说：“你要是真喜欢晓琴，就去当兵！当不了干部，就别回来见她！”

当兵？

我心里顿时翻江倒海。那时候，参军是条出路，可也是条苦路。去了部队，不光辛苦，还得三年内不能回家。而且当干部？那不是说说就能当上的！

可我看着晓琴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一横：“行！我去！”

临走前，晓琴塞给我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块缝得歪歪扭扭的手帕和一封信。她哭着说：“志远，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台上的晓琴。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浓浓的烟雾里。

到了部队，日子比我想的还要苦。每天训练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夜里还得站岗。可我心里有个信念：我要提干！我要回去娶晓琴！

别人跑五公里，我跑十公里；别人练俯卧撑做五十个，我做一百个。时间久了，我的体能成绩成了连队里的第一，连长都说：“别看你瘦得像竹竿，可浓缩就是精华！”

可光体能好还不行。部队里有文化的人更吃香，而我虽然是高中生，但字写得歪七扭八，根本拿不出手。为了赶上别人，我每天晚上点着煤油灯练字，手指头都磨破了皮。

就这样，熬了一年又一年，我的表现越来越好，终于被选为通讯员，成了连队的“文化骨干”。

可提干的机会迟迟不来，我心急如焚。每次收到晓琴的信，她总在信里问：“志远，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每次写信，我只能说：“再等等。”

转眼三年过去了，我回家的机会还是遥遥无期。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部队突然接到一个紧急任务，需要派人到偏远山区支援建设。

那时候，谁都知道去山区是苦差事，可我却主动报了名。我心里想：既然提干需要成绩，那我就拼了命去干！

山区的日子苦得没法说，吃不饱，穿不暖，住的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冷风像刀子一样往屋里钻。可我咬着牙坚持下来，硬是带着队伍修出了全村第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

一年后，我带着一纸荣誉证书回到了连队。这次，连长终于拍板：“韩志远，这回你立功了！”

不久后，我顺利通过考核，当上了排长。

回家的那一天，我穿着崭新的军装，敲开了晓琴家的门。

开门的是老队长，他看见我身上的军衔，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抽了口烟，缓缓说道：“看来，你没让我失望。”

晓琴听到动静，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

就在我们准备结婚的前一天，晓琴突然发高烧，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可老队长家里攒的那点钱都用在了修房子上，根本拿不出医药费。

我二话不说，把部队发的津贴全掏了出来，甚至还找连长借了钱。

晓琴醒过来的那天，拉着我的手哭了：“志远，我拖累你了……”

我拍着她的手说：“傻话！你是我的媳妇，怎么能叫拖累？”

我们的婚礼拖了半年才办成。那天，老队长喝醉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志远，当初是我看错了你。现在，晓琴交给你，我放心了。”

后来，我们一起走过了几十年风风雨雨。每次想起年轻时的那些日子，我都会感慨：是那段岁月，让我学会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什么是珍惜。

“韩志远，当不了干部，别回来！”

这句话，成了我一生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