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欧洲大体上是在公元900年这个时间节点,完成了基督教化。完成基督教化主要看两个指标:一是基督教在宗教领域占据绝对优势,古罗马的传统多神教已经不值一提;二是罗马教会基本实现了科层制改造。
2、所谓科层制改造,以英格兰为例,基督教在英格兰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公元306年,当时君士坦丁大帝在约克被军队拥立为皇帝。由于君士坦丁大帝将基督教定为官方宗教,英格兰很快就有了相当数量的基督徒,并形成了初步的教会组织,选出了自己的主教。然而,这个阶段的英格兰教会与罗马教廷并没有隶属关系,因此还不能说完成了科层制改造。
3、公元597年,教皇大格列高利向英格兰派出传教团,这些来自罗马的传教士成功地战胜了本土的教士,并将英格兰教会改造成罗马教会的一个分支。这个过程标志着英格兰教会开始与罗马教廷建立隶属关系,逐步形成了系统化的教会管理结构。
4、通过罗马传教团的努力,英格兰教会逐渐被纳入罗马教廷的管理体系,形成了地区主教和教会等级制度。因此,英格兰的基督教化和科层制改造可以从公元597年之后开始算起,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英格兰教会才真正成为罗马教会的一部分,完成了系统化和有序化的组织改造。
5、欧洲完成基督教化之后,教权与王权之争可以被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公元962年起,在这一阶段奥托一世开创了一个新模式,即由教皇为他加冕,而他则负责为教会提供保护。通过这种交换,罗马教皇进入了欧洲政治权力的中心。这意味着在奥托王朝时期,教权是全面臣服于皇权的。奥托一世的这种安排使得教皇在政治上获得了一定的地位,但实际上教权仍然依赖于皇权的支持和保护。
6、第二阶段:11世纪后,教会中的反建制派在克吕尼修道院的带领下发起了教会复兴运动。这个运动的目标是不许教士结婚和禁止圣职买卖。很快,这个运动中出现了以洪贝尔为代表的极端派,他们主张教俗分离,教会自主选举教皇和主教。这个阶段标志着教权与王权之争的正式开始。教会试图通过改革来摆脱世俗权力的控制,实现教会内部的独立和自治。
7、第三阶段:从公元1095年起,在这一阶段,教皇乌尔班二世发起了十字军圣战,这场战争前后持续了将近二百年。十字军东征的政治后果是多方面的:神圣罗马帝国变得一盘散沙,法兰西王权变得强大,英格兰国王则被迫签署《大宪章》,与贵族分享权力。这一阶段的斗争和战争不仅改变了欧洲的政治格局,也对教权和王权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8、总体来说,这三个阶段展示了教权与王权之间的复杂关系及其演变过程。从最初的教权臣服于皇权,到教会试图实现独立,再到十字军东征带来的政治变化,这些阶段共同构成了欧洲中世纪历史的重要篇章,对后来的政治制度和社会结构产生了深远影响。
9、进入14世纪之前,欧洲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宗教激情退却。特别能说明这一问题的就是第九次十字军东征。第八次十字军东征结束于1270年,但后面还有第九次十字军东征,由当时的英格兰王子爱德华(即后来的爱德华一世)统帅。第八次十字军东征中,法国国王路易九世在迦太基病逝,而爱德华王子的第九次东征则到达了前线阿卡,并与马穆鲁克作战。
10、然而,第九次十字军东征却鲜有人提及,主要原因一是兵力不足。爱德华的军队规模非常小,步兵和骑兵加起来也只有1000多人。这么少的人马在当时的军事行动中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连盘缠都不够,只能一路走一路抢,行为类似于小股流窜土匪。这种情况让欧洲人感到丢脸,因此不愿意提及这次东征。
11、二是亨利三世的统治问题。爱德华的父亲亨利三世在位期间,英格兰的政治和经济状况非常糟糕。亨利三世继位时年仅九岁,由教皇特使、英格兰大贵族和坎特伯雷大主教组成的监国小组帮他打理国政。由于教皇需要大量资金与霍亨斯陶芬家族斗争,法兰西王权强大,北部意大利跟个刺猬似的,英格兰就成为主要的资金来源,这引起了英格兰贵族的不满。
12、三是与贵族的冲突。亨利三世亲政后,一是继续亲近教皇,二是娶了一位法国妻子,并重用外戚,试图通过引入外部势力来平衡和削弱英格兰本土贵族的权力。这导致贵族们的反感和反抗。1254年,亨利三世试图购买西西里王位,但因无力支付14万马克,只能向贵族征税,引发更大冲突。1258年,亨利三世被迫签署《牛津协议》,规定国王每年必须召集三次贵族会议,共商国是,这也是议会制度的起源。
13、四是由于长期与贵族的冲突,亨利三世的财政状况极为糟糕。贵族们整整20年不允许国王征税,直到王室破产才松口。因此,爱德华能够凑齐1000人已经实属不易。1270年以后,支撑十字军运动的宗教狂热逐渐消退。第九次十字军东征的失败和规模小,正是这一趋势的体现。
14、两百年十字军东征,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斗得是死去活来。皇权一败涂地,霍亨斯陶芬家族绝嗣之后,神圣罗马帝国一盘散沙,在将近20年的时间里竟然连皇帝都选不出,史称“大空位时期”。但是教皇在终于把皇帝斗倒了之后,他的权势也垮掉了,为什么呢?原因有三个:
15、第一,宗教激情的退却。宗教激情是一种非常态的情绪,就像发高烧一样,不可能长期维持。十字军东征期间,宗教激情高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激情逐渐退却。维持了200年已经很不容易了,当激情消退后,教皇的权威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16、第二,经院哲学的兴起。 经院哲学的兴起对教皇权威造成了内部挑战。13世纪,欧洲学会了造纸,推动了经院哲学的发展。经院哲学家们通过文字形成了强大的观念共识,这种“道统”的权威性超过了教皇个人的权威。
17、口语时代整个社会的最高权威是一个人,或者一个职位。但是有了文字之后,知识精英们会借助文字而形成强大的观念共识,这就是所谓的道统。道统的权威性要远超过某个具体的个人。
18、正因此,托马斯·阿奎那的《神学大全》成为神圣文本后,教会内部开始质疑教皇的至高无上权威,认为如果教皇的观点与《神学大全》不一致,应以《神学大全》为准。这种质疑和挑战削弱了教皇的权威。
19、对教皇至高无上权威发起挑战的教会内部力量主要分为两派:改良派和革命派。革命派的代表人物是英国的威克里夫和波希米亚的胡斯。他们认为《圣经》里根本没有提到教皇,因此教皇的存在没有必要。威克里夫的思想对后来的马丁·路德发起的宗教改革产生了重要影响。
20、改良派一开始由枢机主教构成。他们认为教皇应该存在,但教会的最高权威不是教皇,而是大公会议。这一派被称为“公会议主义”或“大公会议至上派”。大公会议至上派的出现加剧了后来的教会大分裂。虽然这个运动在14世纪末才崭露头角,但它与几十年前的经院哲学有着深厚的渊源。
21、第三,外部力量的崛起。 法兰西王权的崛起对教皇权威构成了外部挑战。卡佩王朝通过借助克吕尼修道院在教会内部的影响力,向各城镇派出主教,并授予这些城镇自治权,培养了忠于国王的布尔乔亚阶层。腓力四世通过召开三级会议,整合社会力量,有效削弱了贵族的权力,并牢牢控制了法兰西教会。1303年,腓力四世甚至派人殴打教皇,并在长达70年的时间里对教廷实施了有效控制。这些成就都是德意志皇帝无法企及的。
22、总之,两百年的十字军东征,对欧洲最主要的三个政治实体也就是德、法、英造成了截然不同的影响。德意志是王权孱弱,一盘散沙,沦落为茨威格所说的“欧洲的奶牛”,被罗马教廷榨取了大量财富,最终引发了宗教改革。英格兰是国王被迫承认《大宪章》,与贵族分享政治权力。而精英阶层的权力分享与合作,让英格兰成为孕育保守主义的温床。而法兰西,腓力四世则是以第三等级为武器,打击贵族和教士的政治特权。这个联手底层打中间层的民粹操作,最终导致了法国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