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丁香园医学论坛上看到如下帖子：
做医生久了，遇到被“白嫖”的情况已是家常便饭。
有一位阿姨，多年前我曾为她治疗，她感觉效果极佳，此后便时常带家里的孩子来找我。她自己是在药房工作的，可能也是老板，以往她总会取一两剂药，再去自家药店补齐。
后来，她每次看病只取处方，诊费也不给。今日，她又带着丈夫因肩膀麻木来就诊，顺便也调理一下自己的小毛病。两个人看了快半小时，最后拿了药方就离开了。作为辖区内的熟人，我也不好说什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位病人。那次他因脚跟痛而来，怀疑有人给他下药、或者是在脚跟安装了仪器导致脚痛。经过详细精神检查，我诊断他患有妄想障碍，但他各方面社会功能还挺好，于是建议他去精神专科医院进一步检查。他有些不悦，说：“我来看脚的，你却说我是精神病。”
两个多星期后，他又回来，让我开些中药。原来，他这段时间在一家民营医院花了数千元服用中药治疗脚痛，觉得太贵，便来问问我能否开些便宜的。经过诊查，我给他开了四妙丸之类的小药方。
今日，他再次来访咨询。他告诉我，自己在药店多次按处方购药，感觉效果不错，还特意把处方抄下来，用塑封胶裱起来。他提到服药后大便不成形，询问我是否哪个药物所致，让我帮他调整。我简单交代了几句，他便离开了。几分钟后，他又返回，说还没交诊费，叫我开个单。
天哪！这么多年，第一个主动要求交诊费的，竟然是我曾诊断出精神疾病的人。这种反差，让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既对那位阿姨的行为感到无奈，又被这位特殊病人的举动深深触动。
02
相信大部分医生看到这个帖子都会被触动。因为只要是医生都会遇到过被“白嫖”的现象。
在心理卫生科，这种现象尤其明显。小的事件忽略，在我的脑子中下面3件让我们全科室都印象深刻。
几年前一对父母带着上高中的女儿就诊（女儿的闺蜜也陪着）。她曾经在其它医院做过心理评估，这次来我的诊室主要希望做心理咨询。这孩子显得敌对，交谈起来困难。咨询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结束后让他们付一下咨询费。下班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是没有付费，同事给他们打电话，父母的回答是：“医生就诊时也没说什么内容啊，不付。”这孩子本人还打了医院的投诉电话。幸运的是，那天的总值班好象认识这孩子的姐姐，代为付钱了。几周以后，我们科室同事接到这位女孩姐姐的电话要求再预约心理咨询，同事跟她姐说：“你们上次的咨询费没付”，她姐居然回答：“你们医院的人说不用付的。”……
今年上半年，有一位初中女孩被诊断为青少年情绪和行为问题，在我们科室做过几次心理咨询，由于长期在家玩手机、没上学，被学校要求办理休学手续，女孩的父母要我们补开休学证明，我们表示无法补开。父亲就去投诉：我女儿患有重度抑郁症，医院心理科医生拒绝给开休学证明。为此，我一个下午的时间被耗上了，无穷无尽的解释，而且发现他有一次咨询费没有交。几个月后，孩子母亲从另一个县城来到我们的科室，希望能继续预约心理治疗，我们一看病历，父母已经带孩子去杭州和北京就过诊了，那里的医生建议当地继续心理咨询。
近期遇到一位高中女孩已经一个月没上学了，也被诊断为青少年情绪和行为问题。我花了1个多小时做心理治疗，结果女孩的母亲以我的态度差、把孩子说哭了投诉我，在诊室里大吵大闹，要求退治疗费。这个内容我已经在网上写过一篇稿子了，题目叫：这是让我感到悲哀的一天，又是非常欣慰的一天。1个半月后，她们又预约了我的同事（在找我就诊前曾在该同事那里就诊过2次，效果不佳），依然服着抗抑郁药舍曲林，窝在家没有上学……唉，可惜了！
03
遇到这些事的确会让人痛苦好几天。不过，我现在学会了保持平常心。我在研究佛禅学，我从心底相信因果报应。我曾经在《和心理医生看电影.理解篇》这本书中详细谈过这个问题。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对”的、“有理”的往往是一种合理化的心理防御机制而已。
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报应”现象是一种心理学“意义”上的真理：杀人者最终杀了他自己，作恶者必遭报应。这是一条可怕的真理，不过一再得到了验证。荣格曾经提到有个女人杀了人，她在另一个女人的汤中下毒，因为这女人爱上了她的爱人，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被抓。此后，她像是全然被毁了一般前去告解，她觉得被切断了，因为人们开始莫名地躲开她，她失去了所有的女仆侍从，也没有人想要住在她附近，她活得很孤单，她每天都会去骑马，但从那个时候开始，马匹总会脱缰不让她骑。后来，有天早上她呼唤她的狗，可是狗却夹着尾巴溜开了。可以这么说，她已经从内缓慢且极尽残酷地被毁灭了。
04
为什么会这样呢？
分析性心理学理论认为：人有潜意识的心理活动，而且人的潜意识还可以在祖先和后代之间有代际传递。潜意识的心理有一种平衡的功能，这就是说，过去的事情会带来潜意识中一种“报应”的驱力。人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潜意识，因此，其潜意识会暗自驱使一个人走向那个“报应”让他走的方向。
具体地说，如果一个人残害了另一个人之后，在害人者的潜意识中会形成一个心理意象，被害者的意象会被“印刻”到害人者的潜意识中，并成为害人者心理结构的一部分。在以后条件成熟的时候，这个“被害人”意象会释放出其怨恨的心理能量，从而在潜意识中带来一种驱力，驱使这个害人者去做自毁的事情。用弗洛依德经典精神分析学中的术语说，这种“报应”现象就是一种“死亡本能”。
的确，心理分析的经验告诉我们，如果观察无意识的历程，我们会见到错误的行为不需要经由其他人类来报复，因为他们已经从内在而得到了报复。当你我觉悟到那些恶人们所承担的危险时，有时反倒让人感到颤栗不已。他们也许在外在世界看来是成功的，但是他们招来可怕的心理惩罚。
这就是我变得越来越佛系的原因。一般情况下，我一天的心理治疗就6 个左右；能不检查的就不检查（心理评估项目基本不会超过2项）；除非高度怀疑身体方面的问题，很少做身体方面的检查；在经验范围之内，能不用药的绝不会主动给病人开药（从来没有主动给病人开过一颗中成药）。
我们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如果还有人因为我的态度问题来投诉我，或者恶意地扭曲事实要求退治疗费的，那么我相信：那些人迟早会遭报应的，我无需跟他们一般见识和争论。例如，那位在我诊室里大吵大闹的母亲，她不顾我的建议（让孩子坐在外面，我给她解释），硬是把孩子也拉进诊室，这样孩子自然就会内化该母亲的处事模式（估计这位母亲平常处事就如此）。那么，这就是报应。如果大家还没有明白代际间的影响，请看一部电影《某个男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