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难:僧房卧病
话说唐僧师徒来到镇海寺,与寺里喇嘛互相见了礼节,喇嘛又安排斋饭款待。斋毕,僧众都挤在方丈里不肯离去,一来是与唐僧叙话,二来也是贪慕那女子的姿色。
唐僧启问:“院主,明日离了宝山,那西去之路可还平坦?”
喇嘛突然双膝跪地,唐僧不知所以,赶紧去搀扶:“院主请起!院主请起!我问你个路途,为何你就行如此大礼?”
“老师父明日西行之路平坦,无需费心!......只是有件事儿略显不便,本来进门儿时就要说明,又怕冒犯了老师父,因此等到此时才敢提起......老师父一路劳苦,夜里和诸位高徒都安歇在贫僧房里也无甚不妥,只是这位女菩萨不太方便,不知请她安歇何处才好......”
“院主且勿生疑,我师徒谨遵佛门戒律,不敢有丝毫邪念。这女子乃是从黑松林救出来的,当时小徒孙悟空还不肯援手,是我执意相救,这才引她来此。如今到了宝山,全凭院主安排。”
“老师父宽厚!不如在天王后殿铺展草席,请她在那儿安歇如何?”
“甚好!甚好!”
一切安置妥当,院主领着小喇嘛和那女子一起退去,唐僧师徒则在方丈里早早安睡。
如此正是:
玉兔高升万籁宁,天街寂静断人行。
银河耿耿星光灿,鼓发谯楼趱换更。
次日一早,孙悟空起来唤醒猪八戒、沙僧去收拾行李、马匹,又请唐僧起身赶路,唐僧躺在床榻上抬了抬头,不曾应声。
《无底洞》——凌涛、刘锡永
孙悟空近前又叫:“师父怎的了?”
“不知怎的,我这头晕眼花,浑身发疼......”
猪八戒上前伸手摸了摸,唐僧身上有些发热:“我晓得啦!你是昨晚把那不要钱的斋饭多吃了几碗,吃撑了却又倒头就睡,伤食啦!”
孙悟空:“呆子莫要胡说!——师父,到底因何生病了?”
唐僧:“我夜里起来解手不曾戴上帽子,应是风吹着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可能起身赶路么?”
“坐都坐不起来,又怎能上马?……唉!耽误大家行程了......”
“师父说得哪里话?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等都是你的徒弟,同儿子无异。又有言‘养儿不用屙金溺银,只是见景生情便好’,如今你身子有恙,还说什么耽误行程?且修养几日又有何妨!”
于是师徒四人在镇海寺暂歇养病,孙悟空三人尽心服侍唐僧,不觉间已过去了三日。
一日早间唐僧起身:“悟空,这几日我体衰气弱也不曾问你,那个脱难的女菩萨如何了?一日三餐可有人给她送些饭菜?”
孙悟空:“你且顾好自己身子便是,哪还有心思管她?”
“......也是。悟空,你扶我起来,取出笔、墨、纸,再去借个砚台使使。”
“你要怎的?”
“我想修封书信,你替我走一趟,连关文一并送到长安太宗面前。”
“这个容易!老孙别的本事不好说,单送书信敢称天下第一。你写好了给我,我一个筋斗送与唐王,再一个跟头转回,那时你这笔砚还不曾干哩!......嗯?你寄书信作甚?先把书意(信的内容)念来我听听。”
唐僧忍不住滴泪:“
臣僧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
文武两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闻。
当年奉旨离东土,指望灵山见世尊。
不料途中遭厄难,何期半路有灾迍。
僧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
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别遣人。”
孙悟空闻言大笑:“师父,你也忒不济事!怎么略有些病儿就起这个念想?你若当真病重,老孙只消问一句‘哪个阎王敢起心?哪个判官敢出票?哪个鬼使来勾取?’,便也就了事。若真惹恼了我,老孙那大闹天宫的性子使出来,一路棍棒打进幽冥把那十代阎王个个抽筋剥皮,绝不轻饶!”
“徒弟呀......且莫说这大话......我是真的病重了。”
猪八戒:“师兄,师父说他病重,你又一直说是小病儿,好不尴尬!咱们趁早卖了白马、行李,给师父买口棺材送终散伙也罢!”
“呆子又胡说!师父乃我佛如来的二弟子,原是金蝉长老,只因他轻慢佛法,轮回中该有这场大难。”
猪八戒:“哥哥,既然师父轻慢佛法,已是被贬回东土,在是非海、口舌场里托化人身,如今发愿往西天拜佛求经,逢妖被捆,逢魔被吊,受得苦难也够多了。为何又叫他害病?”
“你不知,师父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脚滑踩着一粒米,因此就该有这三日病痛。”
猪八戒大惊:“那像老猪这般吃东西泼撒漏嘴的,也不知得害多少年病痛才是!”
“兄弟,你又不知,佛不与众生计较(佛不与你众生为念)!——师父且安心,古人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过了今日,病也就好了!”
唐僧:“悟空,我这会儿喉咙渴的慌,你去寻些凉水来。”
“好!好!师父想喝水,便是快要好啦!且等我去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