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全译《西游记》:第七十五回-孙悟空喝醉了

一森看文化 2024-05-24 06:39:08

话说孙悟空与猪八戒一起又来到狮驼洞前,孙悟空看洞门紧闭,擎着金箍棒高声叫战:“妖怪开门!开门!快出来与老孙分个高下!”

有小妖进三门传报,大大王闻报有些心惊胆战:“几年都说猴儿狠,话不虚传果是真!”

二大王:“哥哥此话怎讲?”

“那孙悟空早间变作小钻风混进洞里,你我都不能辨识,幸亏三弟认出,把他拿了装进瓶里,岂知他竟把宝瓶钻出一个孔洞,逃了出去。如今他又在洞外叫战,谁敢出去打这头阵?”

大小妖邪都沉默不言,大大王再问一遍,仍无人应声。

“我等在西方路上占这一隅之地,怎说也算有个名头!如今孙悟空这般藐视,若不出去应战,却不让人低看?待我出去舍了性命与他打上三个回合,打得过,唐僧还是咱们的口中食。打不过,且关上门让他们过去也罢!”大大王大发雷霆,穿上披挂出洞应战。

孙悟空和猪八戒正在洞外叫骂,只见一个怪物出来:

铁额铜头戴宝盔,盔缨飘舞甚光辉。

辉辉掣电双睛亮,亮亮铺霞两鬓飞。

勾爪如银尖且利,锯牙似凿密还齐。

身披金甲无丝缝,腰束龙绦有见机。

手执钢刀明晃晃,英雄威武世间稀。

一声吆喝如雷震,问道“敲门者是谁?”

“是你老爷齐天大圣也!”

“你便是孙悟空?大胆泼猴!我不惹你,你为何在此叫战?”

“‘有风方起浪,无潮水自平’,你那一伙儿狐群狗党算计着要吃我师父,可不是惹了我?”

“你这般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莫不是要打斗?”

“正是!”

“也罢!我若调出妖兵摆开阵势与你交战,显得我是坐家虎欺负过路人,咱们且一对一打过,谁都不许请帮手!”

“八戒,你去一旁歇着,看他能拿我怎的!”

猪八戒应声闪在一旁。

连环画《狮驼国》——李翔

大大王又道:“你过来与我做个桩儿,我往你光头上砍上三刀,你若禁得,放唐僧过去也罢!若禁不得,你把唐僧送来,当我一顿饭菜!”

孙悟空闻言大笑:“妖怪!你回洞里取出纸笔,我与你立个文书,自今日起任你砍到明年,老孙不与你当真!”

大大王站个丁字步,双手举刀尽力朝孙悟空劈去,孙悟空不仅不避,反而把头往前伸了些,只听“当”一声响,钢刀砍到头上,却连个红印都没有留下。

大大王大惊:“你这猴头好硬!”

“你不知,老孙这头:

生就铜头铁脑盖,天地乾坤世上无。

斧砍锤敲不得碎,幼年曾入老君炉。

四斗星官监临造,二十八宿用工夫。

水浸几番不得坏,周围扢搭板筋铺。

唐僧还恐不坚固,预先又上紫金箍。”

“猴儿不要夸嘴!看我这第二刀,绝不饶你性命!”

“第二刀又能怎的?左右还是这般砍一下。”

“猴儿!你不知我这刀:

金火炉中造,神工百炼熬。

锋刃依三略,刚强按六韬。

却似苍蝇尾,犹如白蟒腰。

入山云荡荡,下海浪滔滔。

琢磨无遍数,煎熬几百遭。

深山古洞放,上阵有功劳。

搀着你这和尚天灵盖,一削就是两个瓢!”

“你这妖精好没眼色!竟把老孙认作个瓢头!(古时舀水用的水瓢,一种近似于葫芦的东西一劈两半)也罢!误砍误让(既然你把我当作瓢头,就让你真的砍一次瓢头),叫你再砍一刀又能怎样!”

大大王举刀又砍,只听刀声响过,这回竟真的把孙悟空劈作两半,再看孙悟空顺势一滚,变成了两个。大大王大惊失色,按住刀身呆立当场。

连环画《狮驼国》——李翔

猪八戒在远处大笑:“你这魔头若再砍上两刀,可就变作四个啦!”

“你这猴儿头!怎么拿分身法儿戏我!”

“怎见得是分身法儿?”

“先前我砍你一刀,你纹丝不动,为何这一回就变成了两个?”

孙悟空大笑:“妖怪,你莫怕!待砍上一万刀,老孙还你两万个!”

“你这猴儿头只会分身,不会收身!你若有本事收回一个,我让你打上一棒也罢!”

“你这老妖净说虚话,本要砍我三刀,如今只砍两刀便作罢!只是老孙不同,说打两棒就打两棒,少一棒便不姓孙!”

“正是!正是!”

孙悟空搂身打个滚儿收回假身,举起金箍棒劈过去。大大王举刀架住,喝道:“泼猴无礼!你拿这什么哭丧棒就敢上门打人?”

“我这条铁棒可是闻名天下:

棒是九转镔铁炼,老君亲手炉中煅。

禹王求得号‘神珍’,四海八河为定验。

中间星斗暗铺陈,两头箝(qián,同“钳”)着黄金片。

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

名号‘灵阳棒’一条,深藏海藏人难见。

成形变化要飞腾,飘摇五色霞光现。

老孙得道取归山,无穷变化多经验。

时间要大瓮来粗,或小些微如铁线。

粗如南岳细如针,长短随吾心意变。

轻轻举动彩云生,亮亮飞腾如闪电。

攸攸冷气逼人寒,条条杀雾空中现。

降龙伏虎紧随身,天涯海角都游遍。

曾将此棍闹天宫,威风打散蟠桃宴。

天王赌斗未曾赢,哪吒对敌难交战。

棍打诸神没躲藏,天兵十万都逃窜。

雷霆众将护灵霄,飞身打上通明殿。

掌朝天使尽皆忙,护驾仙卿俱搅乱。

举棒掀翻北斗宫,回首振开南极院。

金阙天皇见棍凶,特请如来与我见。

兵家胜败自如然,困苦灾危无可办。

整整挨排五百年,亏了南海菩萨劝。

大唐有个出家僧,对天发下洪誓愿。

枉死城中度鬼魂,灵山会上求经卷。

西方一路有妖魔,行动甚是不方便。

已知铁棒世无双,央我途中为侣伴。

邪魔汤着赴幽冥,肉化红尘骨化面。

处处妖精棒下亡,论万成千无打算。

上方击坏斗牛宫,下方压损森罗殿。

天将曾将九曜追,地府打伤崔命判。

半空丢下振山川,胜如太岁新华剑。

全凭此棍保唐僧,天下妖魔都打遍!”

大大王闻言有些心怯,举刀舍命猛砍,而孙悟空则一脸轻松应对。两人先在洞前争斗,随后又转至半空,这一场厮杀:

天河定底神珍棒,棒名如意世间高。夸称手段魔头恼,大杆刀擎法力豪。门外争持还可近,空中赌斗怎相饶!一个随心更面目,一个立地长身腰。杀得满天云气重,遍野雾飘摇。那一个几番立意擒三藏,这一个广施法力保唐朝。都因佛祖传经典,邪正分明恨苦交。

两人争斗二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猪八戒在地上找了机会冲上去举耙就筑,大大王不知道猪八戒是个嘑头(hù,有冲劲儿,没后劲儿)性子,只看他长得面目不善,举着钉耙又煞有气势,吓得赶紧丢了钢刀就跑。

孙悟空大叫:“快追!快追!”

猪八戒趁着势头急忙追过去,大大王看逃跑无望,索性停住脚步,在坡前幌一幌变回原型,张着大嘴迎上。岂知这回猪八戒却怕了,转身一头钻进路旁的荆棘丛里,忍者疼痛闷不吭声。

孙悟空随后赶到,看大大王张嘴吞人依然迎面而上,结果竟真的被吞进肚里。

猪八戒眼看大大王得胜走远,趴在草里兀自嘀咕:“你这弼马温不知进退!眼看那怪要吃你,你不退反进,如今你还是个和尚,待明日可变成大便(大恭)啦!”

连环画《狮驼国》——李翔

话说唐僧、沙僧二人在山下焦急等候,忽然看见猪八戒一路跑着回来,唐僧心里惊疑不定:“八戒,为何你会这般狼狈回来?悟空呢?”

猪八戒哭哭啼啼:“师兄被妖精一口给吞进肚里啦!”

唐僧惊得跌倒在地,过去多时才回过神来,痛心疾首大叫:“徒弟呀!只说你善于降妖,要保我去西天拜佛,怎知今日竟死于妖精之手!苦哉!苦哉!如今你我师徒四人的功劳都化作尘埃矣!”

猪八戒看着此情此景也不上前安慰,转身招呼沙僧:“沙和尚,你把行李拿来,咱俩分了吧!”

“师兄,怎的就要分行李?”

“行李分了好散伙!再把白马卖了给师父买个棺材(寿器)送终!你还回流沙河吃人,老猪回高老庄看我那浑家!”

唐僧本就悲痛,闻听此言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连环画《狮驼国》——李翔

再说大大王把孙悟空吞进肚里,高高兴兴回到狮驼洞,群妖迎上相问:“哥哥,此去如何?”

“拿住一个!”

二大王闻言大喜:“哥哥,拿住谁了?”

“孙悟空!”

“在何处?”

“被我一口吞进肚里了!”

三大王大惊:“大哥!也怪兄弟不曾嘱咐,那孙悟空可不中吃!”

话音刚落,大大王肚里有声音传出:“中吃!中吃!老孙顶饿得很!今后都不用再吃东西啦!”

小妖:“大王!不好啦!不好啦!孙悟空在你肚里说话哩!”

“还怕他说话不成?我有本事吃他进肚,自然也有本事摆布他!你们快去烧些盐白汤,等我灌进肚里把他哕(yuě,呕吐)出来,好拿他煎了下酒!”

不多时小妖端上来多半盆盐汤,大大王一口气喝完就张嘴往外吐,结果没吐出来。再扒着喉咙吐,一直吐得头晕眼花,黄胆都破了,可孙悟空就像在他肚里生了根,动也不动。

连环画《狮驼国》——李翔

大大王有些慌了:“孙悟空!你真不出来?”

“早哩!早哩!不出去!”

“你为何不出来?”

“你这妖精不知人情!我做和尚甚是贫苦,如今深秋天我还穿着单直裰,实在是冷的紧!你这肚里倒是暖和,也不透风,待我过了冬再出来不迟!”

群妖闻言大惊:“大王!孙悟空要在你肚里过冬哩!”

“他要敢在我肚里过冬,我就使个腾挪法儿,一冬都不吃饭,饿死这弼马温!”

“我儿!你又不知事!老孙保唐僧取经,路过广里(广州)时带了一个摺叠锅来,如今我把你这肝、肠、肚、肺都煮成杂碎慢慢享用,倒是也能挨到清明!”

二大王大惊:“哥哥,这猴子干得出来这事儿!”

三大王:“哥哥,便是吃杂碎也罢,不知他要在哪里支锅。”

孙悟空:“三叉骨(畜类的尾骨和后腿骨位置,人类没有)上支锅正好!”三大王:“不好!不好!假若烧起烟火,熏到鼻孔里可要打喷嚏么?”

“无妨!无妨!老孙拿金箍棒往他顶门上捣个窟窿,一来当作天窗,二来也是烟洞。”

大大王着实有些心虚,却又硬着胆叫道:“兄弟们莫怕,把我那药酒拿来,我吃几盅下去把这猴儿药死也罢!”

孙悟空在肚里暗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那老君的仙丹,玉帝的御酒,王母的蟠桃,还有那龙肝凤髓......有什么好东西老孙没吃过?你这什么药酒也能药我?”

正想着,孙悟空突然就真的闻见了酒香味,肚里也起了馋虫:“不能给他吃!不能给他吃!”于是变成个喇叭口张在大大王喉咙下。

大大王一连喝了七八盅药酒,突然察觉不对,暗自心疑:“平日里我吃两盅便觉腹中如火,为何今日连吃七八盅脸上却红也不红?”

哪想孙悟空七八盅药酒下肚竟喝醉了,突然在大大王肚里不停的支架子、跌四平、踢飞脚(都是练武动作),竖蜻蜓、翻跟头、抓着肝花打秋千。

连环画《狮驼国》——李翔

大大王肚里疼痛难禁,不由倒身在地。

第七十五回,完。

*这狮子一肚皮猴舌。/在狮子肚里杀酒风也是奇事。/描画猴处,都是匪夷所思。——李卓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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