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包要是没人来认,会不会是个麻烦事啊?”班长坐在我对面,抬了抬下巴,指着桌上那个浅绿色的挎包,有点担忧地问。
我心里也没底,挎包是我从火车上捡到的,已经三天了,谁丢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谁知道呢,先等等吧,实在不行就上交。”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眼睛却盯着包上的红五角星发呆。
事情得从几天前说起。
那年是1976年,我刚提干,成了排长,总算熬出头了。
单位批了探亲假,这可是个稀罕事,我心里又高兴又忐忑,想着赶紧回家报个喜,见见爹娘,也算不辜负他们这么多年盼头。
绿皮火车慢悠悠地往前爬,车厢里人挤人,热得像个蒸笼。
我靠着窗坐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淌,周围的嘈杂声混杂着车轮的“哐当哐当”,让人脑袋发涨。
正打算去接点水喝,眼角余光瞥见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包。
绿色的挎包,看样子是军用的,包上那颗红五角星格外显眼。
我低头把包捡了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我左右看了看,车厢里没人朝这边瞧,也没听见谁喊丢东西。
心想大概是哪个乘客匆忙间落下的,等下次停车看看有没有人来认。
可等车到了终点站,包还是没人来找。
我总不能随便打开看,只好先带回家,想着再想办法联系失主。
回到家,爹娘听说我提干,乐得合不拢嘴。
饭桌上,爹倒了一盅小酒,非要跟我碰杯:“小国啊,你总算熬出头了,这可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陪着笑,娘在一旁接话:“提干了,可别光惦记着部队的事,也该想想个人问题了。
村里杏花那丫头,勤快能干,听说还学了裁缝手艺。”
我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来,连忙摆手:“娘,这事咱以后再说吧。”
正琢磨着怎么岔开话题,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挎包。
饭后,我回屋把包打开,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包里的东西不多,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绿军装,一张车票,还有一本日记本。
车票已经发黄了,日期是三天前,正好是我坐车那天。
我小心地翻开日记本,第一页上写着一句话:“建国同志,记得按时喝水。”
字迹娟秀,像是个女兵写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建国是谁?不会是写给我的吧?
再往后翻,日记里记录的都是些生活琐事,还有几段训练心得,字里行间充满了朝气。
我正琢磨着,娘走过来瞧了一眼,皱着眉头说:“你这是捡了人家姑娘的东西吧?
人家要是找不到得急坏了,赶紧想办法还回去,别耽误人家。”
我点点头,心想娘说得对,这事拖不得。
探亲假很快结束了,我带着挎包回了部队,想着找指导员帮忙联系失主。
刚进连队,指导员就递给我一封信:“小王,有你的信。”
我愣了一下,这年代谁会给我写信?
拆开信封,只见里面只有六个字:“挎包,归队再谈。”
落款是“张晓倩”。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名字我从没听过。
但心里隐隐觉得,信一定跟那挎包有关。
果然,过了两天,部队集合操练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王建国同志!”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我回头一看,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兵站在不远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张晓倩。
我赶紧跑过去,把挎包递给她:“同志,不好意思,这包是我在火车上捡的,没来得及还给你。”
张晓倩接过包,打开看了一眼,笑了:“谢谢你,还好东西没丢。”
她顿了顿,又问:“对了,你有没有翻过我的日记?”
这话问得我脸一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翻了第一页,想看看有没有线索。”
她点点头,表情放松了些:“那就好,日记是我的私事,里面有些……重要的东西。”
我正想着怎么解释,张晓倩却突然笑了:“对了,这包里还有个暗格,你发现了吗?”
我愣了一下:“暗格?”
她拉开包底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封信递给我:“这个是给我爸的信,当时上车太匆忙,没来得及寄,结果包也丢了。”
我心里一阵后怕,要是我没捡到,这信可就彻底没了。
张晓倩看着手里的信,眼神柔和了许多:“信里写的是我要调动的事,我爸一直想让我回地方工作,可我不想走。
我喜欢部队,喜欢这身军装,这次丢了包,我差点以为得放弃了,没想到……”
她没往下说,眼里却透着感激。
后来,我们渐渐熟络起来,偶尔也会聊几句家常。
她的坚韧和乐观让我很佩服,而她也说,我是个让人放心的战友。
再后来,她主动给我写了一封信,只有短短几个字:“国庆回家见面吧。”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又不敢轻易答应。
国庆节那天,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坐上了火车。
一路上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见面后该说些什么。
火车到站时,我看到站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晓倩穿着绿色军装,扎着麻花辫,笑容明媚。
她看到我,朝我挥了挥手。
我走过去,心里却莫名紧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她笑了笑:“我猜的啊,每天都来等,果然等到你了。”
这话一出口,我心里顿时一暖。
她带我去了供销社,买了一些水果,说是给家里长辈准备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问她:“第一次上门,这点东西,会不会太寒酸了?”
她却笑着说:“家里什么都不缺,心意最重要。”
到了她家,开门的是她母亲。
她母亲一见到我,招呼我赶紧进屋,语气里透着几分打量。
张晓倩的父亲则坐在桌边看报纸,见我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说了句:“坐吧。”
我鞠了一躬,喊了声“叔叔”,心里却紧张得不行。
饭桌上,张晓倩父亲的话不多,倒是她母亲热情得很,不停地给我夹菜。
饭后,她父亲单独把我叫到书房,递给我一封信。
我接过信,发现是张晓倩写的。
他叹了口气:“这丫头倔得很,你要是真对她好,就别让她受委屈。”
听完这话,我内心百感交集,郑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的感情逐渐明朗。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再回想起那年火车上的偶遇,我心里总觉得,命运自有安排。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