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开皇》第52集浴血凉州

史实记录彬彬 2023-09-24 04:43:06

隋开皇二年,六月,凉州。

“——爰有南山,叠嶂层巅。

番儿仰止,呼曰祁连。

凝华结素,望之莹然。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匈奴人的歌声在遥远的历史天空回响。

祁连山,雪峰接天,绵延一千六百里,横亘在甘肃与青海之间。

北面是瀚海阑干的戈壁荒漠,南面是险峻高耸的青藏高原,西首是广袤无垠的西域。

而向东越过乌鞘岭,就是兰州,就是黄河,就是——长风浩荡的关陇平原。

在祁连山北麓的高山峡谷间,有一条蜿蜒的谷道,虽然黄沙漫漫,但两侧高山的冰雪融化,顺势流下后,形成了星罗棋布的片片绿洲,使这条古道具备了东西通行的可能。

这,就是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的西首有玉门关、阳关、敦煌、嘉峪关,像忠心耿耿的哨兵,眺望着浩瀚的西域。

而河西走廊的东首,一座雄城虎踞在谷道出口,威严庄重,大气磅礴,正是凉州治所——武威。

七百年前,西汉冠军侯霍去病征服河西,在此地筑城以纪功勋,名之“武威”。

此后,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均以此地为都城,成为连接西域与关陇的枢纽,同样也是抵御西北胡族入侵的雄关。

残阳如血,胡雁高飞。

大隋上大将军、凉州总管贺娄子干屹立在武威城头,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一双不怒而威的眸子放出凝重如铁的目光,深沉注视着远方。

他出身鲜卑贺娄氏,本是北魏勋贵,父亲贺娄景贤随孝武帝西迁关中,后来官至北周右卫大将军。

贺娄子干生于长安,自幼骁勇豪迈,又有巧思,善于研制军器军械,北周武帝宇文邕改革军事,专门设立营军器监,让他担任了首任总管。

此后,贺娄子干随宇文邕灭齐,随韦孝宽攻邺城,随元谐征吐谷浑,屡立大功。

今年二月,他受命出任凉州总管,临行前,与天子杨坚的一席对话犹在耳畔回响。

“万寿,此去凉州,你重任在肩,望你勉力为之!”

“陛下,以身许国是武人本分,臣一定尽忠竭智,不负陛下重托。”

“此次突厥五可汗率举国之兵入侵我朝,其中,贪汗攻平州(今河北秦皇岛卢龙),阿波攻马邑(今山西朔州),步离攻河北山(今内蒙古巴彦淖尔狼山),沙钵略攻鸡头山(今甘肃六盘山),达头攻兰州,其中兵力最强的就数沙钵略和达头。但平州、马邑、河北山、鸡头山四处历来就有重兵驻守,突厥未必能入。所以,朕最担心的其实是达头这一路。”

杨坚轻抚贺娄子干后背,忧心忡忡道:“前日有奏报称,达头已攻陷玉门关、阳关、敦煌、酒泉,正沿祁连山北麓大举东进,目标直取金城(今甘肃兰州)。金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朕有意命你出任凉州总管,前往阻敌。但朕只有八千府兵给你,金城、凉州的州军也归你节制,约有一万五千人马。而你要面对的是达头十万精锐骑兵,你可有信心?”

贺娄子干沉毅点头道:“陛下将防线前推至凉州是明智之举。凉州背靠乌鞘岭,扼守河西走廊东首,凉州一旦有失,达头必长驱直入关中。臣虽兵少,但只要因地制宜、守御得法,应该可以与之周旋。”

杨坚沉吟片刻,摇头道:“万寿,仅有守御和周旋是不够的,朕希望你能为大隋赢得一场胜利,这对朝廷非常重要。具体情由朕此刻不能对你明言,盼你体谅。”

贺娄子干凝视杨坚片刻,缓缓点头道:“陛下,臣知道了。”

“报——!”

正沉思之际,一名骑兵驰至城下,顾不得满脸满身的尘土,高声道:“禀总管,达头大军已过甘州(今甘肃张掖),距此已不足五百里!”

“父亲,请让孩儿率军前往阻击!”贺娄子干之子贺娄皎上前一步,道:“只要扼住焉支山口(今甘肃金昌永昌),达头插翅难过!”

贺娄子干缓缓摇头,眉心紧紧拧在一起,目光深邃而凝重,道:“陛下要我们赢得一场胜利,仅仅扼守焉支山口,不过是不胜不败的僵局,无法完成陛下的重托。”

贺娄皎急道:“我军不过一万五千,骑兵不足七千,怎么可能击败达头十万之众?能挡住就已是万分不易了......。”

贺娄子干摆手止住贺娄皎,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仔细听好。”

大漠孤烟,雪峰映月,夜色笼罩着河西谷道。

“轰轰隆隆!”漫漫黄沙之中,无数的突厥骑兵正在向东疾驰,扬尘直上半空,银白色的月光下,仿佛一条巨龙矫夭升腾而来。

达头可汗金盔金甲,手中是金丝马鞭,胯下是大宛名驹,驰骋在队伍之中。

纵马扬鞭之际,他却时不时看向身侧武士手中的纯金狼头大纛旗,心中隐隐有些荒谬的感觉,因为这柄狼头纛其实是隋朝天子杨坚所赐。

三个月前,隋朝太仆卿元晖出伊吾道(从酒泉经哈密至吐鲁番的古道)前来拜谒自己,赐给自己狼头纛以示恩遇。

“那姓元的使者当时怎么说的?”达头可汗一边随着马势起伏一边回忆:“他说,大隋皇帝历来仰慕您的威名,希望与您永结善邻,特赐予金狼头大纛旗,今后西突厥使臣在我朝站班位列东突厥之上,并愿意全力支持您登上突厥大可汗之位。”

每当想起“大可汗”三字,达头就一阵激动与不平:“难道我不是阿史那姓?难道我的兵马没有沙钵略多?为什么我就没有资格成为整个草原的主人?”

但是沙钵略命他东来的号令传到西突厥,达头仍不得不遵命行事。

毕竟,沙钵略是全突厥共同的大汗,自己若不从命,万一沙钵略宣布废除自己西突厥可汗之位,自己内部立时就会大乱。

只有佛祖才知道,自己内部有多少野心家急于取己代之!

“大隋天子,对不住了。”达头看着硕大的金狼头,心中默念。

“吱!吱!吱!”前方陡然响起一阵尖利的鸣镝之声,将达头的思绪拉回现实。

前方骑兵左右分开,一小队突厥兵士疾驰而回,大声道:“可汗,焉支山口有隋军截击!”

“踏平他们!”达头毫不意外,焉支山口是河西走廊东首最后一处关隘,再往东就是凉州,隋军不在此阻击才是怪事。

焉支山口是一道宽约十里的狭窄谷道,两侧都是悬崖。

此时谷道中层层叠叠都是据马长枪和高大的栅栏,隋军在栅栏后和两侧山壁上居高临下发射弓矢,瓢泼羽箭,激射而下。

突厥前锋应变极快,一个万人队全部下马,手持皮盾,步行通过拒马枪阵,向山口强攻,后方万箭齐发,为前锋提供掩护。

箭矢往来交织,如同疾风密雨,遮天蔽月,隋军渐渐被突厥箭雨压制,突厥前锋已攻至栅栏近前。

隋军整齐排列在栅栏后,用长槊巨矛密集攒刺,栅栏前突厥兵尸体堆积,几成小山。

但突厥素来信奉“重兵死,耻病终”,根本悍不畏死,如潮如蚁般向栅栏上攀登,越来越多的突厥兵翻过栅栏,扑入隋军阵中厮杀。

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将焉支山口的黄沙搅成了一片红色的泥泞。

“轰!轰......!”突厥兵终于将一座又一座的栅栏砍倒,滚滚人潮涌入山口,隋军兵士却依旧死战不退,结成盾阵与突厥兵白刃格斗。

达头见突厥兵倚仗人数优势,将隋军压得步步后退,大喝道:“将拒马搬开,用骑兵冲阵!”

片刻间,数百架拒马枪被突厥兵移至谷道两侧,大队骑兵开始列阵。

隋军阵中,贺娄皎见状,当即下令弓弩齐射,敌住突厥兵,同时开始后撤。

达头下令追击,但隋军撤退极有章法,巨盾排列如墙,长槊密集如林,任凭突厥骑兵如何冲击,始终无法将隋军击溃。

加之两侧都是悬崖,突厥骑兵无法迂回绕行,只能冒着密集的箭矢从正面攻击,收效甚微。

达头索性下令停止进击,任由隋军撤退。

在他看来,隋军只要放弃焉支山口,武威以西就再没有险要地形阻击,自己根本无需在这种不利于突厥骑兵驰骋的地形下作战。

眼见隋军远远撤去,达头冷笑一声,心道:“出了河西谷道,武威不过孤城一座,到那时海阔天空,谁还能阻挡我的大军铁蹄?”

此时月影西斜,东方破晓,达头一时却又有了些犹豫。

河西谷道是由片片绿洲连接而成,但大多数地段仍是戈壁荒漠,缺少水源。突厥大军是在甘州完成的补给,下一处水源则是武威东南的石羊河。

但武威能不能攻下,达头并没有把握。

突厥人只会骑马射箭,攻城所需的那些结构复杂、构思精巧的器械只有汉人会造。

没有器械,仅凭人力,如何攻城?

犹豫再三,达头还是决定继续进兵,武威如果不能拿下,大不了继续向东,沿庄浪河谷去攻兰州,只要突厥大军渡过黄河,一马平川的关陇平原还不是任我纵横?

一念及此,达头将金鞭在空中举起,高声道:“全军前进,直抵凉州!”

此时,突厥与隋朝的战争已经全面爆发,长达五千余里的隋突边境上狼烟四起,烽火连天。

首先是沙钵略命弟弟处罗侯和堂弟庵逻从灵州(今宁夏吴忠)翻越贺兰山口,强渡黄河,沿泾河谷道直扑原州(今宁夏固原),隋大将军韩僧寿在鸡头山(即陇山,今宁夏六盘山)设伏,将突厥击退。

紧接着,隋朝上柱国李充在河北山(今内蒙古巴彦淖尔狼山)击败步离可汗,上柱国李光在马邑(今山西朔州)击败阿波可汗,上柱国、幽州总管李崇守御卢龙塞,贪汗可汗无法攻克,也只得退兵。

四月,庚寅,隋大将军韩僧寿破突厥于鸡头山,上柱国李充破突厥于河北山。五月,己未,突厥寇隋平州。六月,乙酉,隋上柱国李光败突厥于马邑。——《资治通鉴·陈纪·陈纪九》

这些消息,身在长安的杨坚都得到了奏报,但他最关心的,还是西面的武威。

此时,达头大军已源源不断涌出峡口,在稍作休整后,开始围攻武威城。

但正如达头所料,城中隋军奋起抵御,顽强据守,弓矢、滚木、沸油疯狂向下泼洒,突厥只有简易长梯,攻城半日毫无进展。

达头可汗本就无心强攻,加之兵士携带水囊中的饮水即将告罄,当即下令,撤去包围,全军折向东南,沿庄浪河谷南下。

在达头看来,隋军守城有余,野战不足,反正自己没有后勤辎重可言,无须担心被武威隋军断绝粮道。

“且容你们在武威苟延残喘,我自饮马黄河去也!”达头对自己的随机应变颇为满意,当即督率大军浩浩荡荡自武威南下,打算赶在落日之前先往石羊河安营,取水做饭。

武威以南地势开阔,十万突厥大军纵情驰骋,铺天盖地,声势惊人。

达头跃马扬鞭,意气豪迈,正欲纵声长啸,却觉喉中干渴,当即自马侧取下水囊,仰首欲饮才发现水囊已空。

身旁亲卫见达头望向自己,都个个摇头,毕竟自前日黎明时离开甘州,至今已有三日,又经历焉支山口和武威之战,加之六月的沙漠酷暑难当,人人挥汗如雨,囊中之水早已喝完。

达头心中隐隐有些不祥之感,沉声道:“传令全军,加速前进!”

武威东南是数十里的平原,名为“可洛垓”,再往南地形陡然收窄,两侧悬崖耸立,即是“古浪峡”,穿过古浪峡,便是去往兰州的庄浪河谷。

风中隐隐传来石羊河的潺潺水声,已经十分干渴的突厥士兵精神一振,无需达头催促都已加快了马速。

眼见就要驰入古浪峡,最前列的百余名突厥骑兵突然齐声惊呼,连人带马摔入地下!

“堑壕!有堑壕!”惊呼声中,突厥兵纷纷勒马,后面的骑兵收势不住,又将不少人马撞入堑壕,乱作一团。

一名突厥兵气急败坏向达头禀报:“大汗,前方峡口出现堑壕!”

达头心中危机感陡生,正要下令将堑壕填平,耳中隐约听见“嗡!”地一声,多年沙场经验使他下意识将皮盾举起。

“噗!噗!噗......!”无数强劲的箭矢从古浪峡两侧悬崖上射出,突厥士兵纷纷中箭落马。

“古浪峡有伏兵?隋军居然放弃前方,却在后方设伏?”达头浑身起栗,怒吼道:“用两个万人队攻击峡口,四个万人队攻左右两侧山壁,不管用什么代价,尽快突破前方封锁!”

一时间,突厥大军分成三道箭头,同时发起进攻。

正前方突厥骑兵跃马飞过堑壕,不料堑壕之后仍是陷坑密布,陷坑中洒满铁蒺藜,短短一箭之地,就已折损近千骑兵。

待驰至峡口,突厥兵更是一颗心坠落至谷底,只见古浪峡已被隋军用巨木封住,离地足有三四丈高,赫然就是一座坚城!

高墙上方巨盾密布,隋军从缝隙间向下射出箭矢,突厥兵被射得人仰马翻,纷纷后退。

一名吐屯发(突厥万人队队主官职)跃马驰回,惶声道:“大汗,前方隋军封住峡口,我军应立即回撤......!”

“铿!”达头须发皆张,反手拔刀,大喝:“住口!如今当务之急是攻破峡口,夺取水源!若违军令,休怪我刀下无情!”

那吐屯发大惊,急忙拨马返回,督率骑兵攻城。

达头隐约已猜到隋军的目的,此时突厥人渴马乏,而可洛垓以北是茫茫沙漠,以南是悬崖峭壁。

如果是在平时,大不了就地安营慢慢攻打,或者暂时退兵,甚或另寻途径绕过古浪峡,前后夹攻,都是好办法。但如今突厥最大的敌人不是隋军,而是干渴!

因为干渴,突厥只剩下强攻古浪峡一条路。

达头抢过牛角号,奋力吹响,突厥兵狂呼猛冲,战马蹬在木墙上,突厥士兵奋不顾身的跃起,扑向墙头。

墙头隋军长槊疯狂攒刺,将突厥兵刺穿,尸体如雨点般落下。

此时天色已黑,峡口上下点起火把,连夜鏖战,箭矢破空声、号角声、喊杀声响彻天地。

终于,一名身手矫健的突厥猛士纵马高高跃起,身在空中竟然抓住隋军刺来的长槊,攀上墙头,拔刀乱砍。

立时又有四、五名突厥兵攀缘而上,竟在墙头撕开了一个口子。

达头遥遥望见,不禁大喜,正欲喝彩,忽见高墙上闪出一员大将,手中斩马长刀轰雷电闪般划破黑夜,数颗突厥士兵头颅高高飞起,无头尸身如风中枯叶般坠落。

达头金刀几乎落地,沮丧之情无以复加,颤声道:“这是哪个隋军将领?”

这人正是隋朝凉州总管——贺娄子干。

自从赴凉州以来,贺娄子干日夜思索的就是如何打败达头,为此,他几乎走遍了武威方圆三百的每一寸土地,经过反复思索,“远水不解近渴”六个字浮现在贺娄子干脑海中。

达头自甘州而来,一路都是荒漠,得不到水源补给。

进入凉州后,尽管有大通河、金强河、松山河、新堡河、石门河等多条河流,但去往兰州的路上,只有古浪峡之后的石羊河。

贺娄子干赌的,就是达头攻不下武威必然南下兰州,既然顺道就可以在石羊河取水,又何必绕道去别处取水?这是一个人的正常思维。

所以,贺娄子干命贺娄皎率五千军在焉支山口略作守御就撤入武威,毕竟若无丝毫抵抗,达头必然起疑。

而自己则率一万军提前来到古浪峡布防,他是北周营军器监总管出身,最擅长土木工程,一日一夜就将古浪峡口打造成为一座军事要塞。

此时的达头已经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到底是继续攻击,还是当机立断退走?

也许再加把力就可以攻破峡口,不但打通了南下通道,还可痛饮石羊河的河水?

绕道别处取水,会不会被隋军衔尾追击?

别处水源会不会也有隋军阻击?

这些问题在达头心中徘徊,难以抉择。

但他真正没有想到的,其实是隋军的目的并不是简单地阻挡他南下,而是要狠狠将他击败!

达头自始至终都认为,隋军只是被动防御,迟滞自己东进,所以他自以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权,可攻可走,无需多虑。

走不出这个思维误区,就注定了达头决策的失败。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上中天,已近子时,尽管隋军也损失惨重,但古浪峡口依然牢牢掌握在隋军手中,而突厥士兵和战马的干渴却越来越严重。

终于五、六名叶护、特勤、吐屯发(皆为突厥官名)围拢到达头身边,用嘶哑的声音道:“大汗,太渴了,战士们打不下去了!”

达头坐在马上微微颤抖,怒火熊熊的目光凝视峡口高墙,却不说话。

突然,一名突厥士兵“荷荷”大呼,一刀将战马头颅砍落,扑在马颈处狂喝马血,立时一群突厥士兵一拥而上,人人争饮。

“当啷!”达头金刀落地,目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我十万精骑竟奈何不了隋军万余步骑?”

眼见士兵杀马的行为犹如瘟疫般迅速蔓延,战马惨嘶之声此起彼伏,达头惊骇之情无以复加,惶声道:“撤退!撤退!”

一声令下,无数突厥士兵拨马向来路狂奔,可洛垓上如同大潮退却,所有突厥士兵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水!找水!快找水!”

贺娄子干面如平湖,胸有惊雷,缓缓举起布满缺口的长刀,高声道:“举火!”

古浪峡两侧火光大起,高墙缓缓分开,五千大隋骑兵如离弦之箭奔涌而出,在突厥大军身后奋力掩杀,仿佛几只凶猛的猎犬追逐一群巨象。

此时,武威城中贺娄皎也望见了古浪峡的火光,不禁喜出望外,立即下令整军出城,从侧翼猛攻溃散的突厥兵。

有些渴极的突厥兵眼见道旁出现零星水泊,立即奋不顾身跳下马伏地痛饮,但立即被碗口大的马蹄踩得筋断骨折。

有些突厥兵索性抛弃刀枪,跪地请降,苦苦哀求隋军给他们一口水喝,哪怕喝完立即死去也心甘情愿。

贺娄子干与贺娄皎各率轻骑,轮番追击,死死咬住达头可汗的中军不放。达头数次下马取水,都被身后如雷的马蹄声惊得魂飞天外,喝不了几口就得亡命奔逃。

隋军一口气追出六百多里,直追过甘州才收兵回城。

此战,贺娄子干利用达头轻视冒进的心理,将地形优势发挥到极致,以十分之一的兵力大破西突厥强敌,斩首两万级,俘敌数千人,为隋朝赢得了对突厥第一场大规模胜利。

突厥寇兰川,子干率众拒之可洛峐,贼众甚盛,子干阻川为营,贼军不得水,人马甚敝,纵击,大破之。——《隋书·卷五十三·列传第十八》

转眼已至十月,河套以北,广袤的乌特拉草原上,无数突厥骑兵从四面八方向向同一个目的地汇聚——沃野镇(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也是突厥大可汗沙钵略的金帐所在。

此时的沃野,已经成为骑兵的海洋,方圆百里之内,无数帐篷鳞次栉比,各色纛旗迎风翻飞,苍劲悠扬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的喧嚣中透着剑拔弩张的紧张。

远远望去,一座金顶大帐高高耸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足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帐中,达头可汗玷厥、步离可汗褥但、第二可汗庵罗、贪汗可汗伏图、沙钵略之弟叶护处罗侯、长子庸虞闾、次子染干尽皆在座,愣愣地看着阿波可汗大逻便在帐中咆哮:“无能!无耻!不可饶恕!”

阿波快步走至达头面前,激动地道:“叔叔,这次我们兵分五路,五路都惨遭败绩,尤其是您损失最为严重,险些丢掉性命。您说,这是谁的过失?”

达头满脸委顿,似乎还陷在可洛垓的惨败中不能自拔,深长叹息道:“隋军的战力远胜西域诸国,阴险狡猾更超出想象,实在是我们突厥的劲敌。”

阿波大声道:“叔叔说得对,既然是强敌,我们为什么要分兵?五个指头伸开,却被人一根根掰断,这样的指挥......。”

忽听帐外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道:“这样的指挥很低劣,是吗?”只见帐帘一掀,一男一女已大步走入。

男的身材削瘦挺拔,面目阴鸷,目光锐利,年纪约在不惑,正是突厥大可汗沙钵略。

女的却只在十八、九岁,容颜清丽,神情冷峻,正是突厥可贺敦、北周赵王宇文招之女、千金公主。

沙钵略大步来到阿波面前,冷冷地道:“大逻便,你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阿波被沙钵略的威势震慑,张了张口,咽了口唾液,愤愤地道:“大汗,我不是说坏话,我是对这次的失败不甘!”

沙钵略哼了一声,牵着千金公主的手在上手主位坐下,众人不管心里是否乐意,也还是一齐起身,右手抚胸,向沙钵略夫妇躬身行礼,只处罗侯身后一名随从悄悄将毡帽向下拉了拉。

“我知道各位叔叔、兄弟对这次攻隋很有意见,也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大逻便说的不错,这次失败我有责任,你们损失战士多少,事后可以告诉我,我从部落中赔给你们。”沙钵略低沉的声音在帐中回响。

“但是,打仗哪有不失败不死人的,如果获胜,你们肯将得到的人口、牛羊和财宝分给我吗?汉人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挫折都受不起,还不如......。”沙钵略浓眉渐渐竖起,神色略显激动,身旁千金公主轻轻握了握沙钵略的手,沙钵略这才缓和下来。

他转头对达头道:“叔叔,隋朝是一个大国,我们此次虽然遭遇挫折,但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我们试探了隋朝的虚实。”

达头略微欠身,道:“大汗,请您明示。”

沙钵略对达头的态度颇为满意,缓缓道:“至少,我们从东到西全面了解了隋军的布防。幽州有卢龙塞、并州有高洋当年修筑的长城、河北山连绵险峻、河西谷道缺乏水源,这四路都极不利于我突厥骑兵行军。唯有贺兰山、陇山一路,是隋朝防守较为薄弱的一环。”

阿波却忍不住冷笑道:“可是处罗侯和庵逻不是刚从那里败退回来吗?”

沙钵略用难以掩饰的厌恶目光看向阿波,冷笑道:“败?我不过是让他们诈败而已。处罗侯,你说说看。”

处罗侯相貌忠厚,目光诚挚,缓缓道:“不错,当时我和庵罗兄弟从贺兰山口渡过黄河,一路沿泾河河谷南下,地势开阔,水源充足,进展极为顺利。虽然后来遭遇韩僧寿伏击,但损失并不大,是大汗命我们尽快撤军的。”

众人都露出惊奇之色,沙钵略这才微有得意道:“这一路其实已经深入关陇腹地,只不过兵力不足,我担心打草惊蛇,才命他们撤回。如今我已决定,集合我们所有精锐骑兵,再攻鸡头山!”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处罗侯身后一名随从更是身躯一震。

沙钵略立起身来,缓缓道:“请各位的随从退出,我们来议一议此次用兵方略!”众随从一齐躬身称是,鱼贯退出大帐。

处罗侯的随从中一人退至帐外,立即大步离去,来到一处普通帐篷中,篷内十余人急忙起身,向来人低声道:“大人......。”

那人手掌一竖,道:“噤声!”将毡帽取下,露出英武不凡的面容,正是隋朝使持节、车骑将军长孙晟。

长孙晟低声道:“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要立即驰告长安......。”当下将声音压至极低,众人凝神倾听。

片刻之后,一人急步出帐,飞身上马,向南疾驰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步战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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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实记录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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