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你真的觉得自己能给我女儿未来吗？”
林叔坐在藤椅上，手里捏着一杆旱烟，眉头皱得死紧，眼睛扫过我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像看一颗落在他家地板上的泥点子。
我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浑身不自在，手心里攥着汗，想说点什么，可嘴唇翕动半天，啥也没挤出来。
秀梅站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微微抖着，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林家的。
那天晚霞烧得通红，我一个人走在村里的土路上，脚踩在干裂的泥巴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脑子里全是林叔冷冰冰的话：“你一个穷小子，拿什么给我女儿幸福？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攥紧拳头，指甲嵌在掌心里，疼得像火烧一样。
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屈辱和愤怒。
可我又能怎样呢？
我的确穷。
家里只有一间破土房，父亲常年生病，母亲靠给人缝补衣服贴补家用，两个弟弟还在上学，全家就指着几亩地养活。
。
而我呢？
连件完整的衣服都穿不上。
我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村口，远远地，秀梅站在那里，瘦小的身影像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孤零零的。
她喊了一声：“大山哥，你去哪儿？”
我咬紧牙，眼眶发热，硬生生忍住没回头，只丢下一句话：“你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1972年，村里开始征兵。
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我知道，只有离开这个村子，离开眼前的这一片穷山沟，我才有机会改变命运，才有资格站在秀梅面前，告诉林叔，我能给她幸福。
父母虽然舍不得，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母亲给我做了一双布鞋，说：“大山，去吧，男人就得闯一闯。”
临走那天，我在村口等了很久，心里想着，或许秀梅会来送我。
可直到牛车把我载到镇上，她都没出现。
我不知道她是不敢来，还是生我的气。
到了部队，日子比我想象中还要苦。
每天5点起床，训练、跑步、打靶，哪怕累得快趴下了，也不敢偷懒。
我跟自己说，不能混，得出人头地，得让自己变得更强。
记得刚到连队的第一天，连长看着我瘦得像根竹竿一样的身体，皱着眉头问：“你能行吗？”
我咬着牙喊了一句：“能！”
那天，我们跑了10公里，我跑到最后腿都抬不起来了，可还是硬撑着没倒下。
晚上回到宿舍，几个老兵打趣我：“小子，行啊，比我们刚来的时候能扛！”
我笑了笑，没吭声，心里却想着，这点苦算啥，等我熬出头的那天，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半年后，我被选去参加军事比武。
为了拿下第一，我每天比别人多练两小时，手上磨出血泡，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最终，我拿了第一名。
连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大山，好样的！咱连队就缺你这样的尖兵！”
那天晚上，我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父母我在部队表现得不错，还特意提了一句：“秀梅，你别担心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后来，家回信了，可就是没提秀梅的事。
我心里有点慌，觉得不对劲，可又不敢多问，只能把所有的思念压在心底，继续拼命训练。
1974年，我因为表现突出，被选送去军校学习。
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大转折。
军校里竞争更激烈，压力也更大，但我知道，这是一条通往成功的路，我不能退缩。
毕业后，我被分到师部做文书工作。
虽然离家更远了，但我心里想着，只要能熬出来，再苦再累都值得。
可秀梅的回信却越来越少，最后干脆没了消息。
1976年，我被提拔为排长。
拿到任命书的那一天，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满脑子都是回家的画面。
我想，秀梅一定还在等我。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月亮挂在天上，村里静悄悄的，只有狗叫声此起彼伏。
母亲看到我回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家里还是那间破土房，父亲的病更重了，两个弟弟已经辍学去镇上打工，母亲的头发全白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第二天，我穿着整齐的军装，去了秀梅家。
敲门时，我的手都在抖。
开门的是林叔，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大山啊，进来坐吧。”
屋里摆设比以前更好了，桌上还摆着台收音机。
林婶端了杯茶给我，叹了口气，说：“大山，秀梅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秀梅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瘦了很多，眼睛却还是那么明亮，一看到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林叔咳了一声，说：“大山，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我们家秀梅这几年一直惦记着你。我看啊，你们俩的事，就这么定了吧。”
我愣住了，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原来，秀梅这些年一直在等我，她没有放弃我们的约定。
半年后，我们结了婚。
婚礼那天，村里人都来了。
林叔敬了我一杯酒，说：“大山啊，以前是我看走眼了，你小子有出息！”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暗暗发誓，一定要对秀梅好，一辈子都不辜负她。
后来，我转业回到地方工作，秀梅成了一名小学老师。
每当回忆起这些年走过的路，我总会对秀梅开玩笑：“幸好你没嫁给别人，不然我就亏大了。”
秀梅总会笑着嗔我一眼，说：“那你还不赶紧对我好点？”
人生啊，总是要经历一些坎坷才能明白什么最重要。
如今，我们已经退休，日子虽然平淡，却简单幸福。
每次想起当年在村口的那一眼，我都会感慨，如果没有那一刻的坚持，我可能永远也回不到她身边。
我看着窗外夕阳下的她，心里默默想着：这一生，能有这么一个人等你，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