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当兵了?”老安盯着我,叼着旱烟,一脸认真。
1972年12月,我应征入伍。
天刚擦黑,我们一车新兵坐着嘎吱作响的解放卡车,晃晃悠悠地进了营地。
车轮碾过碎石路时,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挥锄头种地了。
可谁能想到,命运兜了个大圈子,竟让我又回到了田地里。
新兵训练结束,我被分到了炮二连。
说是“炮”二连,听着威风,结果指导员开会的时候就给我们泼了盆冷水。
他说,今年炮二连轮值生产连。
连里一部分兵要去团农场种地,一部分兵要负责后勤保障。
消息一出,屋里顿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兵脸上立马垮了下来,甚至有人低头抹眼泪。
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心想:离开村子就是为了进部队,这咋还让我种地?
可老安,就是负责征兵的副教导员,倒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趁没人时,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李啊,种地也是锻炼,别上火,你不是农村来的么?咱这活儿对你轻车熟路。”
他还特意提议,要不要帮我调个岗位,比如去团修理所学技术。
说真的,他这话让我心里暖了一下。
但我一琢磨,还是摇头了。
修理所那地方我不熟,学技术也不是我的强项,我心想:种地虽说没啥出息,好歹是我擅长的事儿。
再说,听老兵说,战斗连队提干的机会比其他地方多,种地干得好,说不定还能被提拔。
就这样,我跟着炮二连去了农场。
农场在离营地十几公里外的一个村子旁。
我们住的地方是临时搭的土坯房。
房子又矮又潮,晚上蚊子嗡嗡直叫,白天太阳晒得透不过气。
一到下雨天,屋里漏得跟筛子似的,坛坛罐罐到处接水,蚊帐上还得盖雨衣。
有时候雨下大了,屋里水花四溅,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极了交响曲。
吃饭就更简单了。
早晚是玉米面窝头配稀粥,中午能吃上一顿二米饭已经算是奢侈。
菜呢,不是土豆就是白菜,油水少得可怜。
刚开始,我也觉得委屈。
可一想到自己在家种了一年多地,这点苦算啥?
于是我咬咬牙,跟着大家一起干。
日头一出来,我们就下地干活,太阳落山才收工。
春种秋收,挥汗如雨,日子过得飞快。
可谁能想到,这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事情突然来了个急转弯。
那天,团里突然来了通知,说每个连要挑选一个兵去团部学习无线电通讯。
连长开会的时候,特意盯了我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事儿跟我能有啥关系?
结果会后,连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小李啊,团里点名让你去学通讯,这可是个机会。”
我愣住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说实话,我心里特别矛盾。
一方面,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学通讯可比种地强。
可另一方面,我又怕自己学不好,毕竟无线电这东西听着就复杂。
连长看我犹犹豫豫,干脆拍了板:“想那么多干啥?咱们部队不是让你光吃苦的,能学东西的时候就得学。”
就这样,我从农场调回了营地,开始跟着团里的通讯班学习无线电。
起初,我真是啥都不懂,连最简单的电报符号都记不住。
老兵看着我急得直摇头,开玩笑说:“小李啊,这脑子是不是种庄稼种傻了?”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于是我下了狠心,每天熄灯后还躲在被窝里背代码。
就算白天干活再累,我也逼着自己多练几遍。
学了两个月,终于能勉强发报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又出了岔子。
那天半夜,我刚睡下,就被连长喊醒。
他说农场那边出了事,让我赶紧回去。
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连着下了几天大雨,农场的地都被水淹了。
二连的人正在抢收小麦,连长点名让我回去帮忙。
虽然我已经调离了二连,但连长这么信任我,我心里别提多受用。
回到农场后,我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
地里的水都快没过膝盖了,土坯房也塌了一角,大家忙得焦头烂额。
我脱了鞋袜就下地,带着几个班的兄弟忙活了一整夜,总算把地里能抢收的小麦全割了回来。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累得瘫在地上。
连长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小李,这回可是你立了大功。”
抢收完后,我又回到了通讯班。
经过这次折腾,我反倒踏实了很多。
我心想着,自己再苦再累也得学好这门技术。
后来,我顺利通过了考核,还被留在团部当了通讯员。
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年,我因为工作表现出色,被提拔成了班长。
提干的那天,我偷偷写了一封信给家里。
信里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爹娘,这几年没白熬。
爹回信的时候,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当兵就好好当,别给家里丢人。”
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现在回头想想,这一路真是跌跌撞撞。
从村子里的田地,到部队的农场,再到团里的通讯班,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可也正是这些经历,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踏实肯干,总能干出点成绩来。
有时候,我会想起当初老安问我的那句话:“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当兵了?”
。
人生的路,总有意想不到的转弯,但每一段经历,都会成为你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