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夜,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最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 总让我想起一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前夫推着满头白发、半身不遂的前婆婆,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出现在我家门口 。那时候,我刚把早起的儿子小航送去上学,正准备去洗发店上班。

我和前夫离婚整整十年了。那天他穿着一件起了毛球的灰色毛衣,领口还残留着泛黄的咖啡渍,就像十年前每一个加班的清晨。他站在楼道里,目光闪躲:“小慧,妈瘫痪了,我实在照顾不了,你帮帮忙。”
“你怎么不去养老院?”我攥紧门把手,指节发白。楼道里的感应灯突然灭了,黑暗中只听见轮椅发出吱呀的声响。

“她是小航的奶奶,帮帮我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我每个月给你五千块。”
我笑了,这熟悉的谈判语气,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个雨天,他面无表情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说给我三千块抚养费 。
“小慧啊,奶奶想小航了。”前婆婆浑浊的眼睛望着我,手指在轮椅扶手上不停地敲打,像是在数着什么。这个曾经把我当亲女儿的老人,现在只剩下半边身子能动。

屋里的老式挂钟敲响了九下,窗外飘进一阵桂花香。我看着前婆婆佝偻的背影,想起她曾经最爱在阳台种的茉莉花,每到夏天,整个楼道都是香的。
“你先进来吧。”我听见自己说,“先住一个月试试。”
前夫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串钥匙,和一张写满服药时间的便利贴。 老旧的电梯门关上时,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声响,就像当年我独自抱着三岁的小航离开这栋楼时一样 。
3
前婆婆的到来,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给她翻身,喂药,擦身子。有时候她失禁了,我得半夜爬起来给她换尿不湿。
小航对奶奶的突然出现似乎并不惊讶。这个十三岁的男孩,已经学会用成熟的目光看这个世界。他会在放学回来后,坐在奶奶床边读书给她听。
“妈,爸爸为什么把奶奶送来?”一天晚上,小航突然问我。我正在给前婆婆揉腿,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 因为他觉得,这是帮你养老。 ”我苦笑着说,“可他忘了,真正的养老不是这样的。”
4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发现前婆婆的记忆在衰退。有时候她会把我认成没离婚前的样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的事。
“小慧啊,你知道吗,我当年也是被婆婆折磨大的。”她突然说,“我那时候就发誓,要是我当了婆婆,一定对儿媳妇好。”

我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眼眶突然发热。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她帮我带孩子、给我煲汤的日子,那些她在前夫面前替我说话的时光 。
可当前夫提出离婚时,她却选择了沉默。就像现在,她躺在我家的床上,成了一个需要我照顾的病人。
生活总是充满讽刺,就像我家阳台上那盆枯萎的茉莉花,明明已经死了,却还留着干枯的枝叶,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