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3大谜团:百姓谓我自然,我是谁?信不足所指何事

问道化鸣 2024-04-19 07:08:35

《道德经》17章说:“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焉,案有不信。犹呵,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

这一章有三个问题需要探讨:一:信不足焉,安有不信,是谁信不足?“安”字用错了吗?二、犹呵,其贵言,还是“悠兮其贵言”?三、百姓皆谓我自然,这个“我”是百姓的自称,还是百姓对圣人的称誉?

先说第一个问题:信不足焉,安有不信,不是说诚信不足,而是说没人相信大道了

这一章从“下知有之”说起,下而降之为“亲誉之”,再到“畏之”、“侮之”,是对君王从道治渐次下降而为de治、仁治之后社会现状的描述,即“大道废”之后,整个社会背道丧德,已经没人再相信大道的存在了。

这里有两个词汇很重要,必须搞清楚,不然,会给整章理解埋下隐患。

一个是“信”,不少人把它理解为诚信、信任、忠信:君王缺乏诚信,百姓就以不诚信回敬之,比如河上公说:“君信不足于下,下则应之以不信,而欺其君也”,王弼注曰:“忠信不足于下焉,有不信焉。”

当代人这么理解的更为普遍,而且指向更为明确,比如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解释说:“统治者的诚信不足,人民自然不相信他。”

其实老子这一章根本不涉及诚信、信不信任的问题,“诚信”也不是老子关心的问题,因为诚信只是个人品质问题,属于修身文化,不是“道治”范畴。

另一个是“安有不信”中的“安”,传本写作“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但楚简本和帛书本皆是“安有不信”,通常情况下会被读作反问句:“怎么会有不信”?但是,每一个汉字都会有多重义项,为何要把它局限于疑问词这一个义项里呢?

这个“安”不是疑问词,而是连词,作“乃”“于是”使用。老子说“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荀子说:“委然成文,以示之天下,而暴国安自化矣”,其中的“安”都作“于是”、“则”、“乃”字用。

所以“信不足焉,安有不信”,不是说君王的诚信不足,百姓也就不信任他。而是说,人都悖道而行,以功名利禄为重了,不再相信还有一个大道存在着。何故哉?无他也,只因为君主都对大道“信不足矣”,况乎天下人?

第二个问题:“犹呵,其贵言”,还是“悠兮其贵言”?

在传世的诸版本中,河上公、傅奕等原文皆是“犹呵,其贵言”,只有王弼本是“悠兮其贵言”,而出土的帛书本、汉简本、楚简本全是“犹兮其贵言(虚词‘呵’或‘兮’不影响语义)”。

“悠”的本义是忧思,但容易引人误会,以为是悠然、闲适、安闲、从容不迫之意,如陶渊明诗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所以王弼本的“悠兮,其贵言”虽含有谨慎之意,但容易引起误会,不如古本“犹兮”准确。

因为“犹”给人的直接印象就是谨慎,不轻言、不任性,是为道特征,也能跟“贵言”——不轻“言”联系起来。

所以,“犹呵,其贵言”指的是为道者谨慎从事,“若冬涉水”、“若畏四邻”,因为政令繁苛,会“带来“天下多忌讳”,民怨由此滋起,导致“百姓之不治”。

所以,河上公解释说:“太上之君,举事犹,贵重于言,恐离道失自然也。”

第三个问题:百姓皆谓我自然,这个“我”是指百姓自称,还是对圣人的称誉?

这是一个争议最普遍的老话题,大概在2021年,我就写了不少关于这个话题的文章,但是由于双方各持己见,争议未能解决,相信这样的争议会永远存在。

就像尼采所言:“老子思想就像一口永不枯竭的井泉”。因为人总会犯渴,因而它的意义就会永恒。

从字面上来看,“百姓皆谓我自然”似乎的确是在讲:百姓都说我们自己是自然而然的。所以有那么多人认为这是老子对权力实行道治后,百姓对自身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生活状态的由衷称道。

因此,就像河上公、苏辙、成玄英、憨山德清等那样的名家,也都认为是百姓的自我评价,比如河上公说:百姓“反以为己自当然也”。憨山德清则说:“人人功成事遂,而皆曰我自然耶。”陈鼓应:百姓都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百姓果真“本来就是那样的”吗?如果不是“以道莅天下”,如果百姓“重死而远徙”,他们本来的状态还会是那样难过的吗?

所以,理解“百姓皆谓我自然”有三个细节需要解决。

第一个细节:原文内在逻辑。原文是:“犹呵,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

很显然,“犹呵,其贵言”不是百姓,而是圣人,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分歧,比如河上公、王弼、唐玄宗、成玄英等等,有的把天理解为“太古无名之君”,有的把它理解而为“大人”,有的也把它理解为“道治者”。

不管是大人、还是圣人,还是太古无名之君,都不是百姓。而“贵言”更不是指百姓的。那么,为何隔断了整句话的指代对象,反而“成功遂事”却成了百姓的自我评价了呢?

“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本来是对大道 “弗为而成”的说明,因此,“百姓皆谓我自然”是百姓对君主“无为之治”的称誉,而不是对自己贵言、成功的自我评价。

第二个细节:“我”是大道和为道圣人的指代,不是对万物和百姓的指代。

《道德经》中前后出现17处“我”,全是对大道或圣人的代称,因为老子是站在“道”和圣人的立场上论道的,如:我泊焉未兆,我独遗,我愚人之心也,我无为,我好静,天下皆谓我大,等等。

当涉及到百姓时,他会直接称“百姓”或“民”,比如: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百姓之不治也;民之不畏威,则大威将至矣,等等。

同时,在《道德经》中,还有类似的表达,比如67章“天下皆谓我大”,这个“我”明显是特指道的,为何“百姓皆谓我自然”,却偏偏是百姓的自我评价呢?

第三个细节,刘笑敢先生考证很详细,简言之就:“谓”不是自言,而是对他人他物的评价。为道权力的使命在于无为,在于“辅”助百姓回归“自然”,做到了,百姓才会说,他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百姓都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发展创造,实现价值创造,实现“自化”、“自富”。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百姓的“自然而然”状态也不是自发存在的,它取决于权力的是否有为,只有权力为道,才会有百姓的自由发展和自主创造。

只有当百姓获得“自然”时,他们才会由衷地说:我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正如王弼所说:“大人在上,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为始, 不知有之”,自然而已。

所以,“百姓皆谓我自然”,应该是百姓对权力者“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的称道,而不是对自己的评价。



0 阅读:2

问道化鸣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