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之路,全靠一双飞凫般的脚,翱翔于天地之间,纵情于江湖之上。东方有丹丘,西方有太华,早上还在北海游玩,晚上就到了苍梧之地。苍梧这地方,宛如在天边云海之外,充满神秘色彩。
南朝的后废帝刘昱,死后被贬称为苍梧王。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皇帝,自封为李统、李将军,他任性妄为,游戏人间,被历史学家斥为“荒诞不经”。他玩鹰走马,肆意杀戮,其残暴程度不亚于他的堂兄刘子业。
刘昱是刘彧的儿子,但父子二人的名字读音相近,这在现代汉语中难以理解。
然而,在南北朝时期,汉字的读音与现在有所不同,所以祖父、父亲和儿子的名字同音并非不可能。刘彧为了儿子可谓费尽心机,可刘昱是否真的是他的亲生子却备受质疑。传言说刘昱的父亲其实是李道儿,而刘昱自称“李统李将军”,这其中的缘由错综复杂,背后的故事源远流长。
刘昱并非皇后亲生,刘彧的皇后王贞凤只诞下两位公主。
王贞凤来自名门琅琊王氏家族,但并非王导一脉嫡传。说起王贞凤,这里有个小故事。
有一次后宫举办聚会,皇妃、公主以及诸王妃都到场了。当大家玩得正尽兴时,女人们纷纷脱去外衣,赤身裸体地嬉笑打闹。
然而,王皇后却用扇子遮住脸庞,既不观看也不发笑,始终保持沉默。刘彧对此极为不满,愤怒地说:“你家向来小气寒酸,今天大家都在尽情欢乐,你不参与也就算了,为何连看都不看一眼?”
王皇后回答道:“娱乐的方式有很多种,哪有姑姑和姐妹们聚在一起裸露身体取乐的道理?我们娘家的人相聚欢笑,从不会这样做。”
刘彧瞪了她几眼,嘟囔着说:“走开!走开!小家子气!别在这儿碍事,别破坏大家的乐趣。”
也许有人会觉得刘彧的行为很另类,毕竟让姑嫂姐妹们一起脱光衣服玩耍确实令人尴尬。但实际上,在那个时代,真正与众不同的是王贞凤。暂且不论刘骏、刘子业和刘彧等人,就连大名士谢安,尽管他以惧内著称,却依然“携妓东土山”,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歌妓。
在南北朝这个人性放纵的时代,王贞凤能够坚守传统文化道德,这种行为实在难能可贵,甚至王家的人都对她赞赏有加。
有些人不了解南北朝的社会风气,就随意批评刘裕家族血统有问题,说是一群禽兽,还指责北朝高欢家族也是如此。但为何不提前秦天王苻坚带着大臣观看那些不雅表演呢?这说明并非像他们说的那样充满罪恶。研究历史不能盲目相信前人的观点。南宋以后理学兴起,历代所谓的道德精英把南北朝的真实面貌掩盖得太深了。
南朝那种个性解放的风气远远超过现在的西方社会。南朝和商代“酒池肉林”的情况不同,商代那是原始部落的习俗,而南朝体现的是具有现代感的情调。
太子刘昱的生母名为陈妙登,她是刘彧的一位妃子。陈妙登出身低微,其父以屠猪为业,她一生中曾与三位男子有过关联。
陈妙登从平凡人家的女孩变为宫廷中的贵人,源于一场偶然的相遇。她的“王子”是孝武帝刘骏。陈妙登家位于南京城外,家境贫寒,只能住在几间茅草屋里,这些屋子紧挨着官道。
一次,孝武帝刘骏外出巡游时,看到路边的破旧房屋,对随行官员说:“这御道旁怎么会有草屋,有损我大宋的繁荣景象。”
但随后孝武帝刘骏又想到可能是这家人太穷无法修建更好的房子,于是说道:“我出三万钱,让他们盖新房。”
官员带着钱进到那简陋的屋子里,发现家里只有一个小女孩独自坐在地上,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这个单纯、质朴的小女孩有着成为绝世美人的潜质。官员记在了心里,因为知道皇帝喜爱美色,便想借此讨好皇帝。他向刘骏描述了女孩的美貌,说再过几年定会倾国倾城。刘骏对此心动不已,便派人将陈妙登接入宫中,安排她在路太后身边做侍女。
这名官员怀着巴结皇帝的心思,同时也期望着陈妙登日后得宠,自己也能跟着发达。
三年后,陈妙登已长大成人,变得十分美丽动人。
然而,此时孝武帝却疯狂地爱上了他的堂妹殷淑妃,对其他女子不再关注。这让陈妙登感到悲伤,在无人的时候常常暗自落泪。眼看这段灰姑娘与皇帝的故事即将结束,这时刘彧出现了。
刘彧自幼丧母,由路太后抚养于宫中。数年间,他与路太后的侍女、未来的准皇妃陈妙登之间萌生了感情。皇帝冷漠无情,而这位王子却情意绵绵,宛如灰姑娘般的爱情故事似乎有了延续的可能。路惠男察觉到养子的心思后,顺势而为,向皇帝提议将陈妙登许配给湘东王刘彧。
然而,现实并未如童话般美好。男人见异思迁似乎是难以改变的习性。仅仅一年之后,刘彧的热情逐渐消退,竟将陈妙登当作礼物转赠给了自己的老师李道儿。这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本应是美谈,但命运对陈妙登却格外苛刻。
不久后,刘彧又突然想起陈妙登的好处,再次将她要回。这一来一往间,陈妙登怀上了身孕,诞下了刘昱。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恐怕只有刘彧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人传言刘彧因无法生育而借种生子,但这说法过于大胆,令人怀疑其真实性。
据说刘彧登基后,为了确保皇室血脉的繁衍,曾秘密召入多位怀孕的王妃,让她们在宫中生产,并将所生男婴认作皇子,再将这些王妃幽禁起来。如此这般,他前后认领了十多个儿子,视同己出般养育。因此,许多人猜测刘昱实际上是李道儿之子。
《宋书》由齐国大臣沈约撰写,在萧道成篡夺宋朝建立南齐之后完成,书中关于陈妙登的记载或许是为了贬低晚宋诸帝而故意编造的故事。
刘昱在十岁那年继承了皇位,刘昱同学不太争气,没能好好完成父亲刘彧对他寄予厚望的皇帝职责。他年纪尚幼,却调皮捣蛋,心思没放在该做的事情上。
当皇帝得有威仪,但刘昱从小就爱爬高竿玩,哪怕爬到很高的地方也不害怕。他的性情古怪多变,动不动就又打又踢。坐立不安,还喜欢像小动物似的光脚蹲着。
皇帝这活儿也是门学问,可刘昱同学显然不合适干这个。刘彧对此很失望,常常让陈妙登严厉管教,甚至用棍子揍他,但这对刘昱同学没什么效果,或许是因为揍得还不够狠吧。
刘彧去世后,刘昱同学就成了皇帝。袁粲、蔡兴宗、沈攸之以及美男子褚渊成了辅政大臣,除了袁粲不太为人所知外,其他几位大家都挺熟悉的。
袁粲出身于名门望族,与已故的袁顗为叔伯兄弟关系。他自幼失去父亲,却勤奋好学。
从袁顗之父袁洵的一句话中,就能看出袁粲的才华非凡。当有人向袁顗提亲时,袁洵对媒人说:“我家袁顗配不上对方,但袁粲倒是很合适。”
在刘子业统治初期,朝廷局势与之前类似,辅政大臣并无实权,真正的权力掌握在中书通事舍人阮佃夫和王道隆手中。阮佃夫就是那位联络寿寂之杀害刘子业的湘东王主衣。至于寿寂之,已被刘彧除掉。
阮佃夫掌权完全是小人得势的表现。他大肆进行买官卖官的行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不放过。不论亲戚还是陌生人,不送礼根本别想进门。他的一个侄子想在老家谋个县衙小吏的职位,混个一官半职,于是前往南京城拜见叔叔。
阮佃夫开始不见他,直到侄子找了三次才露面,直接拒绝了他。他说朝廷官员不是随便能进的,要经过选拔考试。自己身为朝廷重臣,怎么能开后门呢?侄子知道光靠嘴没用,便狠下心拿出两百匹绢献上。
阮佃夫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让侄子回去等消息。侄子在宾馆等了四天毫无音讯,无奈之下又送了两百匹绢,这才把事情办妥。这四百匹绢可不是小数目,在当时公务员没有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侄子心里很清楚哪头更划算。
有个官员名叫何恢,为了谋得广州刺史的职位,花费了不少钱财,最终如愿以偿。事后,他在家中设宴答谢阮佃夫。在宴会上,阮佃夫一眼看中了歌妓张耀华,便开口索要。
起初,何恢装作没听见,但阮佃夫一再提出要求。何恢虽好色,却拒绝道:“你若想要我这官职,可以;但这美人,不行!”他似乎将美人看得比官位更重要。
不知何恢是否算得上是一个为爱执着的人。阮佃夫闻言大怒,拂袖而去,临走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珍惜手指,莫要丢了手掌!”
次日,朝廷的司法部门开始调查何恢的劣迹,不久后他就被免去了官职。
阮佃夫的意思很明确:有了官职才有财富,有了财富才能拥有美人,孰轻孰重,可别弄错了。
在外有阮佃夫这样的权臣,在内有太后和太妃的约束,初登皇位的刘昱还算安分守己,毕竟他才十岁。王贞凤太后与陈妙登太妃相处得颇为和谐,陈妙登没有慈禧那样的野心,宫廷内外暂时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假痴不癫为了避免重蹈前朝覆辙,刘彧大肆诛杀兄弟,却独独放过了一个人——桂阳王刘休范。为何刘彧会放过这位兄弟?只因刘休范看似愚钝不堪。
作为刘义隆的第十八子,刘休范给人的印象总是木讷少言、碌碌无为,在兄弟间备受轻视。刘彧曾对旁人言道:“十八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生来就享尽富贵。就像佛祖也想生于帝王家一样,他不过是如此罢了。”
然而,刘彧这回却看走了眼。刘休范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实则深藏心机。
从家族内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他领悟到一个道理:锋芒毕露者必遭祸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秉持着这样的信念,他自幼便伪装成愚笨之人。
当刘子业沉迷养猪时,他已安然度过十八岁;在刘彧大肆残害兄弟之时,他又一次躲过劫难。待刘彧驾崩之后,身为江州刺史的刘休范才渐渐展露真容,礼贤下士、招揽勇士,并暗中积聚力量,收集造船所需的木材。
在刘昱登基后的第三个年头五月,刘休范从浔阳起兵,他精心筹备良久,率领两万步兵、五百骑兵日夜兼程直奔南京城。刘休范总结了邓琬上次起事失败的经验教训,邓琬的失败在于行动迟缓,被朝廷军队抢占了先机。而这次,刘休范决定先发制人。
“谋划靠人,成败由天。”尽管刘休范费尽心机,却终究难违天意。他的快速突袭战术确实发挥了作用,在朝廷军队尚未集结之时,浔阳军已逼近石头城。
然而,就在形势看似一片大好之际,刘休范中了古老的反间计。
张敬儿与黄回假意投降,未动一兵一卒便取下了刘休范的首级。令人疑惑的是,如此聪慧的刘休范竟未察觉张敬儿和黄回是在诈降。他对自己的奇袭策略过于自信,当窥探新亭垒时只带了数十名随从。
在齐武帝萧赜之前,东晋与刘宋时期的都城南京并无城墙,外城仅以竹篱围成。皇宫名为台城,其护卫要塞有三处:南面的新亭、北面的白下以及西面的石头城。浔阳军突破了竹篱防线,向宫城挺进。此时战局复杂交错,敌我混杂。
刘休范觉得胜券在握,原因是刘宋的知名将领都在外地,像沈攸之驻守荆州,张兴世坐镇襄阳,建康城内似乎无人能与浔阳军抗衡。但他却忽视了一位关键人物——右卫将军、经验丰富的萧道成。
萧道成在刘宋时期并不出名,但也是历经无数战斗的老将。他祖籍东海兰陵(今山东枣庄),是南迁的北方人,父子两代都效力于刘宋朝廷。这里特意提到他是北方人,因为正是这位北方出身的萧道成后来建立了萧齐王朝。要知道,东晋、宋、齐、梁这些南朝政权其实都是由北方移民建立的。
萧道成凭借资历逐步晋升,参与过元嘉北伐、平定蛮族叛乱、刘彧时期的平叛和北征等重要战役。虽然他有战功,但不算特别突出。在刘彧清除功臣时,曾考虑过除掉他,但由于萧道成名不大,最终只是派吴喜试探了一下他的态度。
一日,吴喜带着皇帝御赐的银壶酒来到萧道成驻守的北方边镇。刘彧以用毒闻名,萧道成见状大惊,坚决不肯饮酒。正欲逃离,却被吴喜拉住衣袖,吴喜笑着先饮一杯,神情自若。这杯酒让萧道成免于一劫。
萧道成从中领悟到遇事要冷静的道理。因此,当宋明帝召他回京任职时,他毫不犹豫地启程。他知道拖延只会招致灾祸,越早返回京城就越能证明清白。萧道成顺利通过考验,被任命为右卫将军、卫尉,掌管皇宫禁卫军。
浔阳军突然沿江东进,兵临南京城下。朝廷官员们惊慌失措,唯有萧道成镇定自若,提出坚守四个要点:台城、石头城、新亭和白下。他亲自率军驻守新亭。
面对浔阳军猛烈攻势,叛军已攻入城内,向台城发起进攻。新亭四面楚歌,喊杀声震天。萧道成却坦然处之,部将张敬儿趁机献上诈降之计。
张敬儿本是一介平民出身的军官,原名张狗儿,他的弟弟叫张猪儿,从这名字就能看出他并非出自什么名门望族。后来这个名字是刘彧给改的。他胆子极大,在别人还在狩猎鹿、兔这类小动物的时候,他就敢去射杀老虎。他跟着刘胡去攻打南蛮,靠着积累军功,逐渐升为中级军官。
有一次,张敬儿发现刘休范身边仅有几十个随从,于是就向萧道成提议诈降。随后他与另一名军官黄回一起从新亭垒逃出,放下武器假装投降。
当时浔阳军主的营帐设在新亭垒南边的临沧观,刘休范穿着白色的便服,坐在轻便的小轿里指挥作战,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得,完全没察觉到这两个军官其实是来要他命的。因为京城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们这时候不投降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呢?
张敬儿对刘休范说,他们是奉萧道成之命来投降的,萧将军害怕献城之后被杀,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听到这话,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刘休范竟然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送进新亭垒当作人质,并且把张敬儿二人留在自己身边。然而刘休范的两个儿子一到萧道成的营寨中,就被萧道成下令斩杀。
刘休范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在饮酒的时候,张敬儿突然抽出刘休范用来防身的宝刀,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但叛军无人知晓刘休范已亡。那前往台城通报的信使,在路上遇到叛军,十分惊恐,竟将刘休范的首级抛入秦淮河中,没有实证,宫中之人皆不信此事。石头城、白下、台城相继被浔阳军攻陷。传言刘休范破了新亭垒后,城内的文武百官纷纷赶往新亭垒递上名帖求见。
萧道成闻听叛军攻占台城,一方面为安定人心,将所有名帖付之一炬;另一方面派遣张敬儿领兵进入台城,与浔阳军展开激烈的巷战,最终平息了这场叛乱。萧道成由此摇身一变,成为刘宋王朝的头号功臣,并被封为中领军。
仗打赢了,小皇帝刘昱愈发得意忘形,四处游玩,常常不归家。
李统李将军刘昱这孩子机灵吗?那是相当机灵。能耐如何?那也是相当了得。啥事儿都能干,就当不了皇帝。
为啥说当皇帝苦呢?你瞧瞧,有哪个皇帝能真正随心所欲?甭说古代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就连当今的美国总统也得按部就班,脑袋里装的不是国家大事就是复杂的人际纠葛。
可刘昱这小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自在,从不去什么宫殿待着,也不在荒郊野外晃悠,总是在热闹的大街小巷穿梭。出门不带大队人马,低调得很。像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里头康熙住百姓家、和百姓同甘共苦的情节,那都是虚构的,根本不可能成真。据史书记载,康熙出巡那阵势,最少也有三百多随从跟着,到一个地方顶多待三天。
再看刘昱,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一出宫门骑上马就跑没影了。他母亲陈妙登一开始担心出事,老是坐着青犊车去追。可那小牛车哪追得上啊,时间长了,也就不管了,也没法管了。
小皇帝刘昱外出游历,身着小祷衫,夜晚投宿客栈,白日则在路边歇息。他穿梭于集市间,讨价还价时即便遭遇呵斥辱骂,也只是一笑置之,毫不在意。街坊邻里纷纷传述其父皇刘彧与母后陈妙登那段爱情传奇,并且添油加醋地讲说先皇有阳痿之症,而当今皇上实为李道儿之子。大家说得津津有味,刘昱听来却满心欢喜。
我们难以理解,别人诋毁他的父母,他怎会高兴呢?可刘昱不仅开心,还公开说自己是“李统”,在外人面前要叫“李将军”,甚至为父母的这段传奇经历感到自豪。刘昱结识了一位右卫翼辇营的美貌营妓,也就是当时的军妓,二人相伴游玩,欢笑不断。
刘昱在市井中长期混迹,就像刚从花果山出来的孙猴子一般,出入裁缝店、乐器坊,玩得不亦乐乎。他并非单纯玩耍,在裁衣服、做帽子方面,只要看上一遍就能学会;从未吹过篪这种竹管制成、八孔横吹像笛子的乐器,但他拿起一吹,竟韵律十足。
刘昱喜爱驴马,耀灵殿内养了几十头驴,自己钟爱的御马更是养在床边。
一位兼具服装设计天赋、音乐才华和动物护理能力的人,却生在帝王之家,就像那些误入歧途的追梦者。“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此话千真万确。当今社会女性尚能摆脱不幸婚姻,而男性纵有满腹经纶却无处施展,若决意转行,又需何等勇气?刘昱君根本无法转行,他所处的是众人敬仰的职业。他不懂得,若在这个职业上表现不佳,结局便是“死”字。
皇叔刘休范的叛乱震撼了他的幼小心灵。金陵城血流成河,叛军差点攻陷皇宫。他的小命是萧道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两年后,建平王刘景素再次叛乱,阮佃夫与萧道成联手平息了这场动乱。
自那以后,刘昱君不再信任任何人,开始肆意挥霍皇帝的权威。每次出巡不再是偷偷摸摸,而是大张旗鼓。侍卫们手持武器,钳凿斧锯不离身。
见人杀人,遇狗打狗,不分男女,不论牲畜。刘昱君常常早出晚归,一天两次出行,百姓们惊恐万分,白天也紧闭门户,路上空无一人。
刘昱君用这种方式树立威信,效果却不佳。他并非楚霸王或赫连勃勃,只是一个没有军权、没有武艺的小孩子。
阮佃夫竟然谋反了!他趁着小皇帝外出狩猎射野鸡之际,打算召回仪仗队并关闭城门作乱。然而计划泄露,被人告发。刘昱亲自带人去捉拿阮佃夫及其同伙。
阮佃夫死后,又有人举报孙超等人是共犯。刘昱挥舞着刀冲向孙家,当时孙超正在守丧。看到小皇帝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孙超明白事情败露了。他上前揪住刘昱的耳朵,破口大骂:“你这小子比桀纣还坏,迟早会遭报应的!”
王贞凤太后察觉到情况危险,担心这样下去会出大事,多次劝诫刘昱。但刘昱很不耐烦。恰好端午节到了,太后送给他一把羽毛扇。
“这是什么破扇子,一点品味都没有!”刘昱把扇子扔在地上,命令太医准备毒酒要毒死太后。
侍从们吓坏了,有个机灵的人急忙劝说:“太后一死,陛下您得按孝子的身份参加复杂的丧礼,就没时间玩乐了。”
刘昱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袒腹领军小皇帝刘昱将目光投向了掌控禁军大权的萧道成,此时萧道成已晋升为中领军,在刘宋王朝中担任着类似国防部长的重要职务。
某日,小皇帝突然带着一群人闯进了领军府。正值炎炎夏日,萧道成袒胸露腹地躺在一块大青石上纳凉。看到萧道成那圆鼓鼓的大肚子,刘昱心中涌起一股恶作剧的想法。他让人拿来一支毛笔,在萧道成的肚脐周围画了一个圆圈,然后把萧道成拍醒。
萧道成突然见到皇帝,惊恐不已。还没等他行礼,刘昱就让他站到大树下,自己则后退数十步,拉弓搭箭。
萧道成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大喊:“臣并无罪过啊!”
这时,一名侍从快步上前说道:“将军身材魁梧,这肚子正好是个难得的靶子。若这一箭射死您,以后怕是再难找到这般合适的靶子了,不如用骲箭来射吧。”骲箭的箭头由骨或木制成。
刘昱听罢,觉得有理,便换上骲箭,一箭射出,正好命中萧道成的肚脐。
小皇帝扔下弓箭,哈哈大笑道:“我的这手箭法如何?”
萧道成侥幸躲过一劫,但刘昱心里却满是不快。他心中始终难以释怀,每当见到萧道成,总会莫名感到一丝威胁。一天在宫里磨着标枪,嘴里嘟囔着:“明天就除掉萧道成。”
恰好这句话被陈太妃听到,她严厉地训斥儿子:“萧道成为国家立下功劳,若杀了他,还有谁愿意为你效力!”母亲的话让刘昱放弃了这个念头,然而萧道成却开始谋划对付刘昱。
萧道成效仿刘彧杀刘子业的手法,与皇帝身边的侍从杨玉夫、杨万年等人密谋。他派人暗中监视刘昱的一举一动,亲信王敬则更是乔装打扮,日夜潜伏探听消息。
小皇帝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四处游玩。有天晚上,他们又路过领军府,有人提议翻墙进去玩,刘昱却说:“我有更好的主意,明晚再说。”
翌日便是七夕,传说中牛郎织女于鹊桥相逢之时。刘昱这厮玩性大发,白日里与一群狐朋狗友比试跳高之技,夜幕降临时分,竟偷偷潜入新安寺盗取犬只。
那被盗之犬被带至昙度道人处宰杀,众人围坐,食狗肉、饮老酒,直至星斗满天方醉醺醺归家。
临睡前,刘昱忽想起一事,便对侍从杨玉夫叮嘱道:“你且守在院内,细细观察天空,若见牛郎织女相会,即刻唤醒我。若是未能见到,定斩你项上人头!”
杨玉夫心中愤懑不已,“这小顽童,什么牛郎织女纯属无稽之谈。即便真有其事,那也是九天云外之事,凡人如何能得见!”近来不知何故得罪了这位小皇帝,前几日刘昱还恶狠狠地威胁杨玉夫:“明日定要取你肝肺下酒。”
杨玉夫深知小皇帝性情多变,今日怒气冲天,明日或许就抛诸脑后。可万一他念念不忘呢?
杨玉夫越想越是胆寒,又忆起王敬则曾透露过的话,“若能杀死皇帝,必获重赏。”
杨玉夫与杨万年碰头,一番密谋后,决定除掉那个小子。
小皇帝刘昱没有在寝宫休息,而是选择睡在仁寿殿东侧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想要感受一下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
二人悄悄地潜入帐篷,此时小皇帝刘昱因醉酒正沉睡不醒。杨玉夫拿起小皇帝身边的护身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在毫无知觉的睡眠中,死亡悄然而至,十五岁的他,成为了又一个刘子业。
小皇帝刘昱死后被废为苍梧王。随后,萧道成扶持宋明帝的第三个儿子,十一岁的刘准登上帝位,不过刘准只是萧道成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萧道成之所以没有立即称帝,是因为荆州刺史沈攸之的存在。沈攸之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他们两人关系亲密,是儿女亲家,萧道成的大女儿嫁给了沈攸之的三儿子。
沈攸之心里明白得很,这位亲家是有当皇帝野心的。他自己无论是地位还是战功都在萧道成之上,并且还是宋明帝临终托付的重要大臣,他怎能甘心臣服于萧道成脚下呢?假如萧道成是个大英雄,也许沈攸之会心甘情愿地归顺,但萧道成太过平凡。
沈攸之本是农家子弟,年长后痴迷于书卷,常常手不释卷,对《史记》《汉书》中的诸多典故烂熟于心。他时常感慨:“若早知成败由命,真该多读十年书。”
沈攸之深感命运的无常,从一个平凡的农夫跃升为朝廷重臣,这背后难道没有命运的安排吗?在他看来,改变命运唯有读书一途。
沈攸之懊悔自己未能更早投身学问,可惜时光不可倒流。一个只懂得武力的人,终究只能用刀剑武装自己。
彼时,沈攸之在荆州自成一派,广招贤才,军队规模已达十万之众,战马亦有三千匹。对于胆敢叛逆之人,哪怕逃至天涯海角,也难逃他的追捕。
萧道成对此早有警觉,在沈攸之身边安插了两名亲信。襄阳守将张敬儿与武昌守将萧赜(萧道成长子)时刻关注着荆州的一举一动。
明知山中有猛虎,却执意前往虎山,这既是英雄的壮志豪情,也透露出英雄的无可奈何。沈攸之决意与萧道成争夺天下。
浓雾笼罩江面,荆州五万水军朝着东方进发,途经夏口时,沈攸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武昌守将柳世隆不断的挑衅下,他率领军队围攻武昌。
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绕过武昌继续东进,但他担心若不拿下武昌,荆州军队的后勤补给线将遭受严重威胁。然而,他并不知晓,萧赜为了对付他,在武昌已经精心筹备多年。
一代枭雄沈攸之比刘休范败得更为惨烈,甚至未能望见南京城的影子。
武昌久攻不下,长达一个月的战斗毫无进展,此时张敬儿率兵直扑江陵,切断了沈攸之后路。荆州军队四处溃散,沈攸之只能狼狈逃往华容道。
曹操凭借与关羽的旧情从华容道逃脱,而沈攸之却走投无路,无家可归,最终在树林中自缢身亡。随着沈攸之的死亡,萧道成顺利登基为帝。
禅让之时,小皇帝刘准泪流满面地说了一句话:“但愿来世再也不要生于帝王之家!”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唐·韦庄《台城》
建康城头飘扬起萧齐的旗帜。萧道成怀着远大抱负登基为帝,在面对天下臣民时豪言:“若让我治理国家十年,定能让黄金与泥土等价。”
然而上天并未赐予他这十年光阴。南朝依旧还是那个南朝,江南大地一切如故,唯有江北地区风云变幻,局势动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