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孝庄帝元子攸心思缜密且性格果断,然而命运却将他推上了傀儡皇帝的宝座。没有人愿意成为傀儡,只有真正的勇者才会奋起反抗。孝庄帝亲手挥刀斩杀了权臣尔朱荣。
这一刀令北魏的江山瞬间崩塌;这一刀使胡笳声悲鸣,汉家明月独照大地;这一刀让万里山河从此分裂为二;这一刀也催生了高欢与宇文泰东西两方的双雄并立局面。
平乱孝庄帝在尔朱荣的协助下,战胜了南朝白袍名将陈庆之,斩杀了伪帝元颢,重返洛阳。尔朱荣志得意满,调兵遣将以平定各地叛乱。
贺拔胜和侯渊等将领攻取幽燕地区,肃清了六镇北方残存势力。任用侯渊体现出尔朱荣善于用人。
当时葛荣的部将韩楼、郝长等人率领数万兵马,驻扎在蓟城一带。尔朱荣派侯渊去讨伐韩楼,给他的士兵很少。
有人对此不解询问尔朱荣,尔朱荣解释道:"侯渊擅长随机应变,如果给他太多兵力,反而可能影响他发挥。现在对付这些敌人,这点人马足够了。"于是只给了侯渊七百骑兵。
侯渊四处散布军队消息,自己则亲率数百骑兵深入韩楼的地盘,想要抓些行人来探听韩楼军的情况。在距离蓟城一百多里的地方,正好碰上叛军将领陈周带着一万多军队。
侯渊设下埋伏,突然袭击陈周的后方,大败敌军,俘虏了五千多人。之后,侯渊把缴获的马匹和武器都还给了这些俘虏,放他们回蓟城。身边的人不解地问:"已经抓住了敌人,为何还要给他们装备让他们回去?"
侯渊说:"我军兵少,不能硬拼,得用计谋离间他们。"侯渊料定那些被释放的俘虏会回到蓟城,便带领骑兵连夜赶路,天亮时来到蓟城下叫门。
韩楼果然怀疑那些逃回来的士兵是侯渊的内应,弃城逃跑,侯渊追上去抓住了韩楼。
万俟丑奴率领义军盘踞关中岭北山地,是六镇最后的力量,高平城是他们的最后据点。万俟丑奴勇猛过人,手下也多勇士。尔朱荣派贺拔岳为主帅西征。神武尖山兄弟中,尔朱荣最信任老三贺拔岳。
但贺拔岳不愿当主帅,怕打不赢受罚,打赢了被猜忌。因北魏朝廷内部矛盾,孝庄帝和尔朱荣都在拉拢人才。贺拔岳若平定关中,手握重兵,会很难办,一边是皇帝孝庄帝,一边是对己有恩的尔朱荣。
于是贺拔岳推荐尔朱天光为主帅,自己甘愿做副手。尔朱天光是尔朱荣的侄子,尔朱荣很高兴,虽然尔朱天光有才干,但比不上贺拔岳。身为代北豪族、武川镇领袖的贺拔岳愿意屈居其下,尔朱荣自然高兴。
西征军组建完成,尔朱天光为骠骑大将军,左都督贺拔岳,右都督侯莫陈悦,士兵仅一千人,大多是武川鲜卑人,宇文泰、侯莫陈崇、李虎、赵贵、李弼、于谨等日后西魏的名将均在其中,八大柱国中有六个都在这里。
军队物资匮乏,尤其缺乏战马。由于西征军主要由武川人士组成,并非契胡主力,更不是孝庄帝元子攸的嫡系部队,因此尔朱荣自然不会将最精良的装备分配给他们,而孝庄帝则另有打算。
朝廷下达命令,要求沿途的地方官员负责提供军马。然而,关中地区战乱频仍,各地豪强为求自保,拒绝交出马匹。面对这一困境,尔朱天光一筹莫展,但贺拔岳果断采取行动,通过武力手段强行夺取了两千匹马,这才迫使各地豪强陆续交出他们手中的马匹。
虽然有了马匹,但兵力依然不足。五年前,万俟丑奴曾以少胜多,击败萧宝夤的十二万大军及八千铁骑,并斩杀了名将崔延伯,如今仅凭区区一千兵马如何能取得胜利?尔朱天光抵达长安后,因滞留不前而遭到朝廷严厉斥责。
尔朱荣向来痛恨懦弱之人,骑兵参军刘贵带着尔朱荣的严令来到西征军营中,不仅将尔朱天光降职,还对他施以一百大棍的惩罚。然而,这次受罚并非毫无意义,很快便有两千援兵赶到。
此时,关中的局势已极为危急,义军沿着渭水向东推进,前锋已逼近趣栅,距离长安仅一步之遥。尔朱天光不敢再有任何延误,立即派遣贺拔岳率领一千骑兵前往救援。
自从万俟丑奴在战胜魏军并斩杀崔延伯后,他的威名远播,关陇地区的各支义军纷纷归附于他麾下,势力迅速壮大。就连称帝不久的萧宝夤也不得不向他低头称臣。
公元529年(北魏永安二年)九月,起义军攻陷东秦州(今陕西鄠邑区东南),俘虏并处决了刺史高子朗,关中地区一片哗然。
次年三月,万俟丑奴亲自率领义军继续向南推进,包围了岐州(今陕西凤翔)。其前锋大行台尉迟菩萨与万俟仵从武功渡过渭水,袭击魏军的地方部队营地。
得知西征的魏军已经抵达,万俟丑奴命令尉迟菩萨撤退至岐州。当贺拔岳赶到时,义军已渡过渭水向西撤离。尉迟菩萨拥有两万兵力,而魏军仅有千余骑兵,但贺拔岳毫不畏惧,派遣八百骑兵渡过渭水,对投靠义军的百姓进行抓捕和杀害,行为如同还乡团一般。
贺拔岳,鲜卑名字阿斗泥,是北魏著名的将领。他年轻时作为塞北贵族子弟进入太学学习,喜欢与文人交往,却对兵书不感兴趣。尽管如此,他在草原上的生活让他练就了一身武艺,左右开弓,勇猛无比。
令人惊讶的是,贺拔岳虽未系统学习军事理论,却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他的作战理念与用兵之道高度契合,仿佛天生就是军事天才。
北魏军队的挑衅让义军怒火中烧,尉迟菩萨再次现身,与贺拔岳在渭水两岸形成对峙之势。夕阳西下,渭水宛如一条红色丝带蜿蜒流淌。
贺拔岳率领数十轻骑隔水呼喊,要求与尉迟菩萨对话。两岸将士同为北方鲜卑族裔,魏军多出自武川鲜卑,而义军则以高平镇民为主,贺拔岳与尉迟菩萨或许早有渊源。
尉迟菩萨料定贺拔岳不过是宣扬国威、劝降之词。昔日你为贵族,今日我为大行台,你仅是武卫将军,兵力悬殊,他觉得亲自对话都有失身份,便傲慢地派使者回应。
贺拔岳见使者出面,勃然大怒:"我要与尉迟菩萨说话,你何人也,竟敢代答?"使者被轻视,愤然回怼。
贺拔岳张弓搭箭,一箭射向使者。那人以为隔着渭水无妨,却被精准射落马下。
义军阵营哗然,骂声四起,直斥对方欺人太甚。尉迟菩萨怒不可遏,欲率军渡河决战,但见天色已晚,只得暂且退兵。次日清晨,他誓要将贺拔岳彻底击溃。
贺拔岳则志得意满,带着愉悦的心情返回营帐,心中盘算着明日将以千骑之力全歼敌军。
次日清晨,尉迟菩萨率领两万步骑精锐部队在渭水边布阵,而贺拔岳则带着百余骑兵镇定自若地驻扎在对岸。
两人隔着渭水交谈片刻,尉迟菩萨见河水宽阔且水流湍急,一时难以决断是否冒险渡河生擒对方。若是马匹在河中无法前行,即便不被敌军射杀,也会沦为笑柄。即使骑兵能够渡过,步兵又该如何通过?
正当他思索之际,却见贺拔岳策马沿渭水向东缓缓行进,尉迟菩萨随即指挥大军尾随其后,想看透贺拔岳究竟有何意图。不到一里路程,尉迟菩萨惊讶地发现魏军骑兵队伍中突然增加了几十名骑兵,随着行进距离的增加,每隔一段路便有新的魏军骑兵出现。
两军隔河并行了二十多里,魏军骑兵数量不断增加,义军一时难以判断魏军的真实兵力。
突然,贺拔岳策马疾驰,麾下魏军骑兵紧随其后,扬起一片尘土。
“贺拔岳想要逃跑。”尉迟菩萨心中闪过这一念头,迅速观察四周地形,发现此处河水较浅,适合渡河,“真是天赐良机。”他果断下令:“追!”
数千义军骑兵争先恐后地渡河,马蹄扬起的水花四处飞溅,向东紧追不舍。贺拔岳见敌军骑兵过河追来,心中暗自高兴,催促坐骑狂奔十余里,来到一处横岗前。他指挥部队就地埋伏,自己则带着亲兵翻过山岗。
这一切都是贺拔岳精心策划的结果。面对二十倍于己的敌军,只能依靠智谋取胜。他将部队分成二十个小队,每队四五十骑,分批与主力会合,让敌人难以摸清自己的兵力部署。
当看到河水较浅时,故意佯装败退,引诱敌人追赶。敌军骑兵渡河后,步兵被滞留在北岸,兵力分散。义军骑兵陆续赶到山岗东侧,刚过半数时,突然喊杀声震天,魏军骑兵从两面杀出。贺拔岳手持长矛,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义军措手不及,纷纷掉头逃跑。
北魏军队乘胜追击,边追边喊“下马投降者免死”。义军纷纷弃械投降,魏军俘获三千人马,生擒主帅尉迟菩萨。
随后北魏军队渡过渭水,上万名失去指挥的义军步兵放下武器投降。
这一仗彻底击溃了尉迟菩萨的军队,也让包围岐州的万俟丑奴大为震惊。义军仓皇向安定撤退,并在交通要道平亭设防。
尔朱天光带领大军抵达岐州与贺拔岳会合,贺拔岳提议趁胜追击,但尔朱天光却以夏季酷热为由拒绝了,只淡淡地说:“等秋天凉快些再出兵也不迟。”
万俟丑奴收到情报后放松了警惕,平亭垒的防御变得松懈,士兵们有的去耕种,有的在休整。
然而,这其实是尔朱天光和贺拔岳设下的计谋,故意让万俟丑奴放松戒备。魏军趁夜发动突袭,在黎明前攻占了义军的各个营寨,安定城也投降了,万俟丑奴只能从平亭逃往高平镇的老巢。
贺拔岳率领骑兵紧追不舍,在平凉的荒野上追上了义军。年仅十七岁的武川小将侯莫陈崇一马当先,单枪匹马冲入敌阵,在万马军中生擒了万俟丑奴。
侯莫陈崇单臂挟持着敌方首领,右手挥舞着刀,无人能挡。魏军陆续赶到,义军大败而逃。
高平城向尔朱天光投降,献出了伪太傅萧宝夤。尔朱天光彻底扫平了关陇地区的残余势力,将万俟丑奴和萧宝夤押解到洛阳,向朝廷报捷。
关中地区终于平定下来,尔朱荣用武力镇压了各地的叛乱势力,击败了南朝的军事干涉,持续七年的六镇大起义终于被平息,北魏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当捷报传到孝庄皇帝元子攸手中时,他却没有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只是冷冷地说:“如今天下已经没有贼寇了。”
密谋许多人常常言不由衷,说的假话多过真话,这似乎是世界的常态。我们不必去批判他们的虚伪,毕竟谎言在世间无处不在。若想洞悉他人话语中的真实意图,必须设身处地去理解他们。临淮王元彧对此深有体会,他恭敬地说:“臣忧虑的是平定贼乱之后,陛下才真正会操心费神。”
当我们了解了元彧的经历,或许会把他视为一个反复无常之人。
河阴事变后他逃往江南,孝庄帝登基他又回到洛阳,元颢入洛时他率百官投降,陈庆之兵败他又再次归降。
然而孝庄帝并未因此而怪罪他,反而委以重任,让他担任总理(尚书令、大司马、兼录尚书事)。这是因为元彧内心有着对皇族和孝文皇帝汉化政策的忠诚。
在江南流亡期间,梁武帝萧衍十分欣赏他,极力挽留,并劝说道:“从前王陵在汉朝,姜维在蜀国,成就功业何必局限于本土?”
元彧坚定地回应:“我即使死了也要回到北方,更何况我还活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尔朱荣。
不论尔朱荣是否有篡位之心,单凭他在河阴屠杀皇族与文官,启用鲜卑化的官员这一点,就无法被容忍。元彧的想法也正是孝庄帝所担忧的,所以孝庄帝赦免了许多追随元颢的大臣。
孝庄帝元子攸原本只想借助这位北方军阀之力登上皇位,却未料到会养虎遗患。河阴之变中,他几乎与汉化势力对立,若非契胡人喊出“元氏既亡,尔朱氏兴”的大逆不道之言,屠杀皇族和汉化贵族的罪名恐怕早已坐实。
尽管如此,元颢和白袍军仍给予他致命打击,忠于他的禁卫军接连战败,损失惨重。而尔朱荣凭借勇猛的契胡军和鲜卑军人迅速平定各地叛乱。此消彼长之下,元子攸怎能不心惊胆战?他甚至希望各地盗贼能与尔朱荣多周旋一阵,最好两败俱伤。如今天下太平,却是除去了群狼,却迎来了一只猛虎。
随着尔朱家族权势不断膨胀,连皇后都对他们失去了敬畏之心。尔朱皇后本是孝明帝的嫔妃,因她是尔朱荣之女才被册立为后。然而她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变得盛气凌人。
孝庄帝元子攸派遣尔朱世隆去劝诫这位侄女,提醒她要懂得敬重天子。
没想到尔朱皇后勃然大怒:"这皇位是我家扶持的,当初父亲若自立为帝也未尝不可,怎会沦落至此!"
尔朱世隆听罢也跟着抱怨:"确实如此,若是父亲登基,我早已封王了。" 尔朱家族的嚣张跋扈让孝庄帝寝食难安。自从尔朱荣剿灭最后的反抗势力后,这种危机感愈发强烈。
孝庄帝元子攸不禁感叹天下已无叛乱,只剩下他与尔朱荣之间的对决。临淮王元彧察觉到其中深意,立即建议皇帝做好决战准备。为了避免朝臣起疑,孝庄帝急忙用战争善后事宜来掩饰这场意味深长的对话。
洛阳宫廷中弥漫着浓重的肃杀氛围,尔朱荣呈上的一份奏章最终促使孝庄皇帝不得不采取行动。当时身处晋阳的尔朱荣在给朝廷的奏章里提到:“参军许周劝我接受九锡之礼,我极为厌恶这种提议,便将他驱逐了。”从这份奏章的内容可以看出尔朱荣及其手下人的狂妄与放肆。
尔朱荣扶持元子攸登上皇位,自己被封为大将军和太原王。他在平定葛荣叛乱后,官职晋升至丞相、太师;又击败白袍军,赶走了陈庆之,成功收复洛阳,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几乎已经没有更高的官职可以赏赐给他了。
于是孝庄帝别出心裁地授予尔朱荣“天柱大将军”的称号,这个名字寓意着他如同支撑天地的柱子一般重要。过去后燕时期的慕容垂曾被封为柱国大将军,“天柱大将军”这一称号体现了孝庄帝的独特构思。而如今尔朱荣已经平定了四方的叛乱,再想对他进行赏赐的话实在是难以抉择。总不能真的封他个副皇帝的位置吧,剩下的似乎就只有九锡之礼了。
九锡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它只是代表着皇帝给予大臣的一种最高规格的礼遇象征。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历史上像王莽、曹操、司马昭、刘裕、萧道成以及萧衍这些人都曾经接受过九锡,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都进行了改朝换代的行为,因此“九锡”这个词几乎就等同于“篡逆”的代名词了。
许周劝尔朱荣接受九锡之礼,这无异于怂恿他篡位。令人惊讶的是,尔朱荣竟敢将下属劝进之事告知皇帝,完全无视皇帝的权威。
孝庄帝元子攸仔细思考着尔朱荣的意图,觉得他可能是在试探自己,“我立下如此大功,该如何封赏?”尔朱荣确实功高震主,无论如何,九锡是绝不能给的,因为这会让人们误以为尔朱荣与王莽、曹操一样拥有天命。既然尔朱荣斥责了许周,孝庄帝便顺势而为,假装糊涂,下诏褒奖尔朱荣。
尔朱荣本想借此提醒孝庄帝自己的功劳巨大,加九锡也是理所应当,但皇帝却没接这个话茬。
双方矛盾日益加剧。尔朱荣试图通过亲信掌控国家权力,然而孝庄帝非常勤勉,每天早起晚睡,事事亲力亲为,不肯放权。孝庄帝利用吏部尚书李神俊来控制官员的任免。
尔朱荣想要赶走李神俊,故意任命一个平民去曲阳担任县令。当任命意见送到吏部时,李神俊认为此人根本不具备任职资格。北魏沿用九品中正制选拔官员,一个没有品级的平民怎能为官?李神俊拒绝批准,并重新任命他人。尔朱荣立即派人护送自己人上任,还将吏部委派的官员痛打一顿,将其驱逐出曲阳县。李神俊又气又怕,最终辞职。这样一来,正好符合尔朱荣的心意,副总理尔朱世隆兼任了组织部长。
尔朱荣掌控了吏部,开始对河南地区进行布局,由吏部起草文书,安排北方人士前往河南担任官职。河南作为汉文化的重要中心,是支持孝庄帝的核心地带,犹如铜墙铁壁般坚固。
这是孝庄帝最后坚守的阵地,他坚决反对任何鲜卑武人在此任职。
太宰元天穆因此与皇帝之间产生了尖锐的矛盾,他甚至带着威胁的语气对皇帝说:“天柱大将军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战功,身为国家重臣,就算他提出要更换全国的官员,陛下您也无权拒绝,更何况现在只是调动几个州的官员罢了!”
然而,面对元天穆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势,孝庄帝毫无惧色,他正义凛然地回应道:“假如天柱大将军对君主不忠,那么朕自然可以取而代之;但如果他能够遵循为臣之道,那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更换全国的官员。”
尔朱荣对此愤怒不已,心想:我平定天下时你没有给予应有的赏赐也就罢了,连几件旧衣服、车马和弓箭都舍不得给我,这我可以不在乎。但如今连任用几个人都不允许,这太过分了!
尔朱荣愤恨地说:“这皇位是谁帮着坐上去的?现在我的话都不听了!”
双方的矛盾彻底公开化,彼此间的不满再也无法掩饰。孝庄帝的亲属城阳王元徽,也就是那位老婆被广阳王元深偷走的元徽,还有侍中李彧以及汉化贵族杨侃、高道穆、元罗等人秘密商议,计划铲除尔朱荣。
进京风雨欲至,洛阳与晋阳两城之中,凉风携着湿雾弥漫。双方即将摊牌,尔朱荣自晋阳向朝廷呈上奏章,言明要前往洛阳探视皇后生产之事。此时,尔朱皇后已有八月身孕,身为父亲前去探望女儿,这要求看似合情合理。
然而,孝庄皇帝心中了然,尔朱荣此行绝非善意。他刚刚平定天下,威名远扬,但朝廷不仅未加封赏,反而处处刁难于他,他此来显然是为了讨个说法。
元徽阴险地冷笑一声:“来得正好,正愁找不到他呢。趁他进殿拜见陛下的时候,埋伏甲兵将其除掉。”
济阴王元晖业却表示反对:“尔朱荣此次前来必然有所防备,只怕会伤及陛下。”
“那便先斩杀他在洛阳城中的亲信,再发兵与他决战。”元徽一心只想揽权,对尔朱荣恨之入骨。孝庄帝元子攸虽年轻,但他清楚仅靠洛阳城内的禁卫军根本无法与尔朱荣抗衡,况且禁卫军中不少人与尔朱荣关系匪浅。
朝中大臣们并非愚钝之人,早已嗅到洛阳城内弥漫的杀气,河阴之变便是前车之鉴。于是,中书侍郎邢子才等官员纷纷逃回老家。邢子才继承了父亲邢峦的聪慧,一有危险迹象,便先行躲藏起来。
中书舍人温子升入宫觐见孝庄皇帝,递上一封以尔朱荣名义写的信。尔朱荣告知温子升,若愿意留下就留下,若想走也不追究。温子升将此事禀告皇帝,还说尔朱荣给每位大臣都写了同样的信。
尔朱荣用书信传递了一个信息:愿意追随我的就留下,不愿跟随的可以离开。
孝庄帝原本还抱着一丝幻想,认为尔朱荣可能不会进京,但如今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已无法避免。至于尔朱荣进京后会采取什么行动,实在难以预料。
朝中的大臣们纷纷重新选择立场,温子升显然站在了孝庄帝这边。武卫将军奚毅向孝庄帝表明了自己的忠诚:“如果真的发生变故,我宁可为陛下而死,也不会屈服于契胡。”
然而,孝庄帝元子攸对禁卫军将领并不完全信任。虽然禁卫军集团支持他登基称帝,但他们同时也支持尔朱荣对汉化文官的大屠杀,奚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孝庄帝明白,这次禁卫军集团之所以支持他,是因为尔朱荣的权势已经让北方鲜卑人凌驾于洛阳的禁卫军将领之上。尽管如此,这些军官与尔朱荣的关系过于密切,孝庄帝不得不保持警惕。
于是元子攸平静地对奚毅说:“朕可以保证天柱大将军没有二心,同时也不会忘记你的忠诚。”
远在晋阳的尔朱荣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这封信是尔朱世隆的家人清晨从大门上取下来的。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人暗中策划,打算除掉天柱大将军。”
尔朱荣冷笑几声,迅速将信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并朝上面吐了口唾沫,轻蔑地说:“尔朱世隆太没胆量了,现在朝廷中谁会有这种念头!”
尔朱荣的妻子北乡长公主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劝说道:“谨慎点总是好的,我看还是取消去洛阳的行程吧。”
尔朱荣哼了一声,“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让那些小人看笑话!”
事实上,尔朱荣说得有道理。尔朱世隆确实很胆小,根本没有什么告密的人。他只是怀疑孝庄皇帝可能有阴谋,但由于皇帝行事隐秘,他没有找到证据,便自己伪造了一封告密信贴在大门上,想引起兄长的注意。
虽然胆大确实是创业的重要品质,但心细才是长久成功的秘诀。所谓“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尔朱荣虽勇猛并且作战富有谋略,但他心思不够缜密,智慧也不够周全,最终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尔朱荣率领五千契胡精锐骑兵进入洛阳城。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有人说他意图谋反,也有人称皇帝正密谋除掉他。
两大势力——尔朱荣阵营与孝庄帝集团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双方的部下都在极力鼓动自己的主君采取行动。
高荣祖借着彗星出现的天象,建议尔朱荣进行革新,而李显私下里对人说:"天柱大将军驾临京城,岂能不被授予九锡之礼?何必大王亲自讨要,皇帝真是太不明事理了。"
郭罗刹则提出:"今年就可以准备禅让文书,何止是九锡!"
褚光附和道:"没错,人们都说并州城上空出现了紫气,这难道不是预示着天柱大将军将应此祥兆吗?"
此时,尔朱荣才意识到局势似乎已超出他的控制。说他没有称帝的想法那是假话,他曾亲手铸造金人,足以证明他有此野心。
然而,北魏历经一百五十年的发展,若加上代国时期及在草原上的统治,拓跋家族在中国北方已有近三百年的根基。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后,中原地区的汉人视元魏为华夏正统,这样的局面怎能轻易改变。
尽管尔朱荣威震四方,但事情仍需循序渐进。况且,在他眼中,年仅二十四岁且缺乏经验的孝庄帝元子攸,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为了打消流言,于是尔朱荣进宫觐见孝庄帝元子攸,两位站在北魏权势最顶端的人会面,尔朱荣率先发难试探:"听说陛下有意除掉我,可有此事?"
孝庄帝内心一惊,但面色如常从容回答:"坊间确有传言说太原王想对我不利,不过流言终归是流言。"
见皇帝如此镇定,尔朱荣稍感安心。双方都极力克制,仿佛搭在弦上的箭,谁也不敢轻易射出。
尔朱荣主动示好,每次进宫只带少数侍从,入宫前解下佩剑。孝庄帝原以为他会有所图谋,没想到数日过去,对方举止得体,并无异动,杀意渐消。
大臣元徽却在一旁煽风点火:"即便他不造反,陛下能容忍他的傲慢吗?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反?"
局势愈发紧张,猜疑不断加深。孝庄帝深知不能再等,遂下令召元天穆入京,意图一举铲除这两大威胁。
武卫将军奚毅向皇帝密报,尔朱荣的手下正谋划以狩猎为名将皇帝挟持至晋阳,并对外宣称迁都。
孝庄帝正在思索奚毅所言是否属实之际,元徽说道:“尔朱荣昨夜在陈留王府说了一句话,这足以表明他有谋反的意图。”
陈留王元宽乃孝庄帝之侄,娶了尔朱荣的小女儿为妻。
尔朱荣每次到洛阳都会住在小女儿家中,昨晚他指着元宽说:“我最终会得到你的助力。”元宽年纪尚幼,能给尔朱荣什么帮助呢?无需元徽多言,孝庄帝心中已然明白。
尔朱荣之所以暂未行动,是因为他在等待尔朱皇后产子的结果。如果尔朱皇后生下男孩,他就可借机杀掉皇帝,立自己的外孙为帝;若是生下女孩,那便扶持小女婿陈留王登基。
暗算想到昨晚的恶梦,孝庄帝心有余悸,对身边亲信说:"昨夜梦见自己用刀割掉了所有手指。"不管怎样,尔朱荣对孝庄帝来说是大功臣,没有他难以登基,没有他无法平定叛乱,他就像一双强有力的手。
解梦很容易,想要什么解释都行。元徽面无表情地说:"毒蛇咬手,壮士断腕,这是吉兆!"
元天穆抵达京城,孝庄帝亲自出宫迎接,在西林园设宴射箭为太宰元天穆接风。大家射了几轮后,尔朱荣对侍卫们的箭术很不满,说道:"最近天下太平,侍卫们不再习武,陛下不如带领五百骑兵去打猎,让他们练练功夫,陛下也能放松一下心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孝庄帝想起奚毅透露的秘密,看来尔朱荣确实有所图谋,必须除掉他,如果迁都晋阳,一切就来不及了。
九月的洛阳,落叶纷飞,宫殿被黄叶覆盖。秋天既萧瑟又充满收获。胜利总是建立在对手的痛苦之上,秋风如刀,谁会成为那片飘落的叶子呢?
决战前夜,孝庄帝正聆听一则残忍的故事。温子升表情淡然得近乎诡异,讲述着肥胖的董卓被剖腹后,油脂流淌满地,天灯燃烧数日数夜,又提及李傕在长安屠城、杀害王允,他始终眼神未动,神情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孝庄帝轻叹一声:"若当年王允能宽恕凉州人,结局或许不会如此惨烈。"
孝庄帝元子攸凝视温子升,坚定地说:"朕的心思你应明白,即便赴死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未必会死。朕宁可像高贵乡公那样壮烈牺牲,也不愿像常道乡公那样苟且偷生!"
历史总是充满奇妙之处,“高贵”二字象征着曹髦宁死不屈的精神,“常道”则映照出曹奂甘于平庸的心态。
尽管曹髦已逝,但他留下的精神永存:宁可站着死去,绝不跪着求生;更留下了那句千古名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尔朱荣的心机,难道不是同样昭然若揭?难道元子攸还不如一个曹髦吗?论智谋,元子攸远胜曹髦;论骄纵,司马昭远不及尔朱荣。
尔朱荣极其自傲,自称是天下无双的勇士。他靠着三千契胡骑兵起家,很快便让各地战乱平息,仿佛世间英雄都难望其项背。尔朱荣进宫面见皇帝,按照礼仪,他与身边的武士在宫外解下刀剑,这既是表示和解,又透着一股蔑视一切的高傲。
尔朱荣认为当今他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谁敢杀我”,这句话完美地体现了这位平定天下的契胡贵族的狂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想取他性命的人多得数不清。
那天下午,孝庄帝邀请尔朱荣和元天穆入宫共进餐食,杨侃带着十多名刺客悄悄埋伏在明光殿东侧。幸运的是,尔朱荣和孝庄帝没什么可聊的话题,简单吃了点就和元天穆离开了。当杨侃率领手下赶到明光殿台阶时,发现尔朱荣已经到了中庭,第一次刺杀就这样失败了。
九月十九日是孝庄帝的忌日,被视为不吉利的日子;
九月二十日是尔朱荣的忌日,自然他不会参与任何事情;
到了九月二十一日,短暂的朝会刚结束,尔朱荣就急忙赶去参加陈留王举办的宴会。在宴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早上还头痛欲裂,于是派人告假说身体不舒服,接连几天都没上朝。
尔朱家族在宫廷和禁卫军中安插了不少人手。随着风声渐紧,尔朱世隆察觉到危险逼近,急忙劝说尔朱荣尽快返回晋阳。
然而尔朱荣却不以为然,淡淡回应:"何必如此匆忙。"他坚信元子攸不敢对他下毒手,毕竟自己从未想过要加害于这位皇帝,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冒险行事。
九月二十五日那天,有客人来访。城阳王元徽满脸喜色,快步走进屋内,看到尔朱荣正与元天穆玩着赌局。元徽上前一把摘下尔朱荣的帽子,在手中挥舞跳跃——这是鲜卑族庆祝喜事的传统习俗。
正如《魏书》记载,当年道武帝拓跋珪得子时,卫王拓跋仪曾在深夜入宫起舞庆贺。此刻元徽的举动暗示着重大喜讯。果然,他兴高采烈地说:"恭喜太原王,您的外孙诞生了!"
尔朱荣一时愣住:女儿怀孕才九个月,怎么这么快就生了?但见外面宾客盈门,文武百官纷纷前来道贺,连皇帝的使者也到了,宣读诏书请他进宫。
想到女儿产下的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尔朱荣满心欢喜,带着长子尔朱菩提及亲信们,兴高采烈地前往皇宫赴宴。
宫廷中不见丝毫喜庆氛围,温子升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为孝庄皇帝草拟一份宣告天下诛杀尔朱荣的诏书。
温子升是北魏时期极负盛名的文人,在那个时代北朝的文学家中他尤为突出。与魏收、邢子才并称“魏末三才子”。他的诗作平易近人,像《安定侯曲》:
“封疆在上地,钟鼓自相和。美人当窗舞,妖姬掩扇歌。”
还有《敦煌乐》:
“客从远方来,相随歌且笑。自有敦煌乐,不减安陵调。”
以及《白鼻䯄》:
“少年多好事,揽辔向西都。相逢狭斜路,驻马诣当垆。”
另外那首对唐代闺怨诗有着开先河意义的《捣衣》:
“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香杵纹砧知远近,传声递响何凄凉。七夕长河烂,中秋明月光。蠮螉塞边逢候雁,鸳鸯楼上望天狼。”
更是脍炙人口。
温子升的文章甚至流传到了江南地区,梁武帝萧衍赞叹道:“曹植、陆机仿佛又重生于北方。”
有使者出使吐谷浑王国时,发现国王床头摆放着几卷书,都是温子升的作品。尽管北魏文学整体逊色于南朝,但济阴王元晖业却以温子升为傲,说道:“江南的文人,宋朝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朝有沈约、任昉,而我的子升足以超越颜、谢,涵盖任、沈。”
元天穆和孝庄帝都极力拉拢他。当白袍军进入洛阳后,元天穆撤军渡过黄河时还特意询问温子升的意见,去留由他自己决定。
温子升选择前往洛阳投奔元颢,后来孝庄帝重新回到洛阳,温子升依旧担任原来的官职。在鲜卑武人和汉化贵族之间的党争中,身为汉人的温子升坚定地站在孝庄帝一边,为皇帝提供策略建议,并负责起草各种文书。
尔朱荣的处决诏书刚刚拟好,就听到殿外传来“尔朱荣已到”的通报。孝庄帝元子攸顿时心慌意乱,心跳如鼓,因为明光殿东侧早已埋伏下杀手。此时,温子升不紧不慢地走到皇帝面前,低声说道:“陛下面色有异。”
孝庄帝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暴露无遗,急忙向侍卫要来酒水,连饮数杯才勉强镇定下来。酒壮胆气,难怪水浒英雄们都爱饮酒。
温子升手捧诏书走出大殿,正好与刚到的尔朱荣一行人相遇。尔朱荣一把夺过诏书,在手中把玩着问道:“这是什么文书?”
温子升神色自若,语气平和地答道:“是敕令。”尔朱荣并未细看,随手将文书还给温子升,径直走进殿内。有时候一个简单的决定就能改变历史,如果尔朱荣当时打开诏书一看,北朝的历史或许会完全不同。
孝庄帝端坐在东墙前,面朝西方。尔朱荣和元天穆则在御座西北不远处坐下。
尔朱荣刚一落座,忽然看见鲁安、李侃晞手持利刃,带着一群武士从东门冲了进来。他瞬间明白过来,传言成真,皇帝果然要对他下手。
尔朱荣动作敏捷,伸手摸向腰间却扑了个空,原来宝刀早已被解下留在宫外。
他顿时陷入尴尬境地,懊恼自己太过大意。此刻唯一可行之策就是挟持皇帝以自保,让众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作为离孝庄帝最近的人,尔朱荣挺身而出,身形一闪便来到御座旁。只见一道寒光乍现,一柄长刀从御座下方猛然刺出。
尔朱荣没想到皇帝竟有防备,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孝庄帝元子攸早有准备,将宝刀藏于膝下,右手紧握刀柄,果断挥刀。尔朱荣全力扑来,正好撞上锋利的刀刃,当场毙命。
随行的杀手们见状乱砍一气,尔朱菩提等三十余人血溅宫廷,只有司马子如一人逃脱。这位金紫光禄大夫素来机警,史书未记载他是否进入殿内,但显然他预感不妙,故意拖延时间,见势不妙立即逃离。
《北齐书》用“知变而遁”八个字形容他的反应,足见其应变能力出众。相比之下,其他塞北豪杰未能脱身,更显司马子如的远见卓识。
尔朱荣和元天穆的死状极为凄惨,鲁安等人唯恐他们未死,不断补刀。鲁安大家或许还有印象,他是荥阳之战时投降陈庆之的北魏将领。
在暗杀尔朱荣这件事上,汉人出力甚多,温子升、杨侃、鲁安、李侃晞这些人冲锋在前。这也算是尔朱荣之前大肆屠杀汉化文官所遭受的报应,洛阳百姓与他积怨极深。
当尔朱荣的死讯传开后,朝廷里的文武官员纷纷进宫祝贺,京城内外欢呼声一片。尔朱荣被刺杀时才三十八岁,历史学者一致把他定义为“奸臣”。
孝庄帝元子攸从尔朱荣的尸体上找到一块手板,上面写着官员任免计划,凡不是尔朱荣一派的人都要被外调。所以孝庄帝庆幸地说:“这家伙要是再活一天就难以控制了。”但仅凭这一点很难断定尔朱荣有谋反之意。
毕竟这是孝庄帝所说,手板上的内容没人亲眼见过,也许这只是孝庄帝为了杀害功臣找的借口。即便手板上的内容属实,孝庄帝本就拒绝过尔朱荣向河南安排北人的提议,自然不会认可他的官员任命方案。不可否认的是,认定尔朱荣谋反的证据并不充分。
《魏书》的评价较为公允,肯定了尔朱荣的贡献:“若非尔朱荣竭力而为,平定大难,恐怕天下将有多人称帝,多人称王。”尔朱荣在北魏国镇压叛乱,带来了和平。然而他最大的过错便是溺杀胡太后和小皇帝,并且发动河阴之变的大屠杀,这使得北魏本已趋于缓和的民族矛盾再度激化。他被鲜卑武人和高欢背负千古骂名,却意外成就了白袍将军陈庆之的威名。
正如魏收所言,尔朱荣之所以落得身败名裂,“这正如同蒯通对韩王进言的结果。”
尔朱荣与孝庄帝身边的那些谋士们,他们不为国家利益着想,只为一己私利鼓动是非,一代枭雄尔朱荣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反叛尔朱荣离世后,其家族及部属势必会掀起动乱。为平息这场潜在的危机,孝庄帝运用了“既往不咎”的策略,大赦天下,并打造“免死铁券”,意图让尔朱家族自行停止抵抗。这是元子攸从王充诛杀董卓却未宽恕凉州将士最终失败的历史中汲取的经验。
然而,“既往不咎”未能对尔朱家族产生预期效果,却导致了尔朱荣集团内部的分裂。
事变发生的夜晚,尔朱世隆护送尔朱荣之妻北乡长公主,率领契胡骑兵焚烧西阳门逃出洛阳。而尔朱荣的心腹将领贺拔胜与朱瑞等人不愿追随尔朱世隆逃离,贺拔胜成功阻止了田怡袭击皇宫的计划,选择留在洛阳。
尔朱世隆打算撤回北方,司马子如劝阻他:“一味逃跑是向朝廷示弱的表现。当今世界,强者为尊。如果表现出软弱,众人就会背弃你。还没到达晋阳,人心就会涣散,队伍将难以维系。当前应先控制黄河浮桥,这样既能进攻又能退守,再分兵攻打洛阳。即便无法攻克,也能展示实力,让他人不敢轻易背叛。”
司马子如与贺拔胜有所不同,他是尔朱荣一手栽培的,在危难时刻竭尽全力。尔朱世隆听从了他的建议,带领军队攻打河桥,并成功占领北中城,还斩杀了守将奚毅。随后,他派遣尔朱度律率领一千契胡骑兵返回洛阳,向朝廷展示武力。
孝庄帝站在大夏门上,远远望见城下那些契胡骑兵都身着白衣,披麻戴孝。
尔朱度律向皇帝提出要取回尔朱荣的遗体,一边流泪一边说:“我们跟随太原王入朝,他却蒙受了如此冤屈,我们这些将士实在不忍心空手而归,只希望能得到太原王的尸身,这样无论生死都不会有遗憾。”尔朱荣为人讲义气,那一千多契胡骑兵想起他的种种好处,一齐放声痛哭,那悲泣之声响彻洛阳城。
这哭泣也触动了孝庄帝内心的悲伤之情,毕竟尔朱荣对他有恩,功绩远大于过错。然而,身为皇帝的他也有自己的无奈。如果按照功劳来赏赐的话,恐怕天下的皇帝有一多半都要换人了。于是,孝庄帝派人送去“免死铁券”,承诺这些人可以官复原职,并且既往不咎。
但是尔朱世隆却冷笑一声,“太原王的功劳高如天地,他对朝廷一片赤诚忠心,而长乐王却不顾之前的盟约,残害忠良。如今这两行铁字的保证,又怎能让人信服!我一定要为太原王报仇雪恨,绝不会投降!”
探子回报孝庄帝,连敬称都省了,明摆着不把他当皇帝看待。元子攸大怒,将宫中珍宝尽数搬到西门之外招募勇士。
为了钱财,人们甘冒风险,在一天之内便聚集起万名敢死之士。另一边,尔朱世隆许下重赏,承诺破城之后允许士兵们尽情劫掠两日,城内的一切财物、人口皆可随意掠夺。
这些勇士出城与契胡骑兵展开激战,尽管人数占优,但连续数日苦战却始终无法取胜。契胡军皆为尔朱荣麾下的精锐,个个都是从猛兽口中逃生的勇士,洛阳守军自然难以匹敌。
接连失利后,朝中文武官员都默不作声。这时,散骑常侍李苗挺身而出:"给我百人,我去烧毁河桥。"这位来自蜀地的官员行事果决,率领部下趁着夜色顺流而下,点燃火船焚烧河桥。
南岸的契胡军见状纷纷渡河,场面混乱不堪。不久后,浮桥被焚毁,许多契胡兵落水。然而,李苗并未撤离,而是留在河中等待援军,可惜城内无人敢出。最终,他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投水自尽。失去了河桥,尔朱世隆只得撤军北返。
孝庄帝对李苗的贡献铭记于心,不仅封他为侯爵,还授予车骑大将军的头衔。后来尔朱世隆重返洛阳掌控大权时,有小人建议取消李苗的封号。然而,尔朱世隆坚决反对,他认为李苗是难得的贤才。要是没有李苗烧桥之举,敌军一旦攻入洛阳,这座城市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若要屠城两日后再焚毁洛阳,那他尔朱世隆就会成为千古罪人。自古以来强盗都这样行事,八国联军不也是这般么?
尽管尔朱世隆撤走了,但尔朱家族势力依旧庞大。尔朱天光占据关中,尔朱仲远在徐州割据,尔朱兆坐镇汾州(今山西汾阳),高欢作为尔朱荣的得力手下驻守晋州(今山西临汾),侯渊则在平州(今河北遵化)。
孝庄帝元子攸派遣重臣去各地稳定局势,采取分化拉拢、各个击破的战略。他安抚了尔朱天光,并派源子恭驻守太行山丹谷,以抵御山西方向的敌人。之后,孝庄帝决定去拜访一位河北的英雄豪杰。
高昂字敖曹,年近四十不惑,在英才涌现的魏末乱世里似乎有些老迈,可他的声名早已响彻北魏。高敖曹来自河北望族渤海高氏,这可是北朝八大门阀之一,“崔卢李郑”位居前列,而“羊毕封高”紧随其后。
他扬名并非依赖家世,而是凭借武艺。此人长得“龙眉豹颈,体格雄壮非凡,胆识超群”,自幼就不爱读书。那些门阀家族靠文化传承,一个习武之人怎能让书香之家延续?父亲高翼请来国内最严厉的老师教导他,老师手段强硬,棍棒齐下。
然而小高昂毫不畏惧,依旧我行我素,上课迟到、早退、旷课。老师打了一次又一次,累得气喘吁吁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小高昂答道:“男儿就该纵横天下,自己去获取富贵,谁会安坐读书做个老学究呢!”老师闻言差点晕倒,渤海高家竟出了这么个奇葩。
青年时的高敖曹简直像个土匪,他曾写诗曰:“田中养千牛,泉边连百壶酒。日日围山狩猎,夜夜迎新妇。”他与兄长高乾挥霍家财,广招剑客,于乡间肆意妄为,毫无顾忌。
高乾倾心于博陵崔氏之女,然求婚未果。他与同伴一番谋划后,在夜色的掩护下,携剑潜入村庄,翻墙进入崔府,将那女子带走。
高乾年少时,向博陵崔氏的崔圣念提亲却遭拒。之后,他与弟弟高敖曹谋划,强行将崔家女儿带走。到了村外,高敖曹问高乾为何不与女子行夫妻之礼,高乾便在荒郊野外与那女子发生了关系,随后带她返回家中。
高翼对儿子束手无策,常对人言:“此子若不灭我宗族,定能光耀门楣,绝非仅限于做个地方豪强!”高敖曹兄弟的行为早已偏离了士族维持家业、延续门第的正道。
高翼也因此屡受牵连,时常因儿子们逃逸而被官府关押。他叹息道:"我的几个儿子如此凶悍,真不知日后是否还有人记得为我添一抔黄土。"
高敖曹的性格始终如一,而他的兄长高乾成年后变得世故圆滑,成功攀附上当时掌权的元叉,获得了员外散骑侍郎的官职。在元叉去世后,高乾又与长乐王元子攸结为好友。
河阴之变爆发时,高乾逃回了故乡。此时葛荣正在河北地区肆虐,由于高氏兄弟在当地培养了一支武装力量,朝廷便任命高翼担任渤海太守来抵御葛荣的入侵。
面对号称有百万之众的葛荣军队,高家显然难以抵挡,他们与邢杲一同被逼退到山东地区。在那里,高氏兄弟与当地的豪强发生了冲突,于是干脆接受了葛荣授予的官职,在山东一带开始攻城掠地。
当尔朱荣与葛荣展开决战之际,孝庄帝元子攸派遣使者前往山东调解河北流民和山东本地居民之间的矛盾。高氏兄弟解散了自己的部众,向朝廷归顺。孝庄帝对此十分欣慰,任命高乾为给事黄门侍郎,高敖曹则成为散骑侍郎。然而,尔朱荣对汉族豪强一直心存疑虑,尤其是像高氏兄弟这样桀骜不驯的人物,他以他们曾经反叛过朝廷为由,认为他们不适合留在皇帝身边担任近臣,迫使高乾辞去官职。
高乾心中愤懑,回到家乡后,与高敖曹一起重新招募勇士,并且整天进行射猎活动。在那个时代,聚众射猎就相当于军事训练。
尔朱荣得知此事后非常不满,派遣当地刺史设计诱捕高敖曹并将他押送到晋阳。后来,尔朱荣进入洛阳时,把高敖曹带在身边,将他关押在驼牛署中。
在大夏门战役中,高敖曹身披重甲手持长戈,奋勇当先,与契胡骑兵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战斗,让孝庄帝亲眼目睹了他的英勇。
孝庄帝本想找高敖曹商议要事,却意外地在高敖曹那里遇到了从河北匆匆赶来的高乾。孝庄帝十分高兴,任命高乾为河北大使,封高敖曹为直阁将军,希望他们二人返回河北后能联合当地的汉人豪强,招募勇士,稳定局势,并铲除平州刺史侯渊这个威胁。
孝庄帝亲自将高家兄弟送到黄河边的浮桥处,还赐酒为他们壮行。他举起酒杯,指着奔腾不息的黄河水,诚挚地说:“你们兄弟是冀州的英雄豪杰,手下有众多勇士。若京城发生变故,你们可以在黄河上为朕做出一番事业。”
为了报答知遇之恩,高乾感动得热泪盈眶。孝庄帝把河北的重任交给了自己,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使命。而高敖曹则拔出佩剑,舞剑以表明自己的志向。只见剑光如闪电般划过天空,强劲的剑风卷起漫天黄叶飘落在汹涌的河面上,转眼间消失不见。
两位壮士怒目圆睁,头发似乎都要竖起来,场面悲壮得如同“风萧萧兮易水寒”一般。然而,高氏兄弟就此踏上征程去开辟一片新天地,而送别的孝庄皇帝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尔朱家族的行动迅速,尔朱兆从汾州疾驰至晋阳。
别看尔朱兆是个看似粗犷之人,但他也颇有几分谋略。尔朱荣多年来精心打造晋阳城,城中兵马、物资极为充裕。近水楼台先得月,尔朱兆抢先占据晋阳城,这使他在尔朱家族中的物质基础大大增强。谁能为尔朱荣报仇雪恨,谁就能成为尔朱家族的新领袖,于是尔朱兆率领铁骑与尔朱世隆在长子城会师。
出兵总要找个正当理由。就像美国人出兵时,常常声称是为了保护美国人民的利益、维护世界和平、确保地区稳定,还美其名曰给敌对国人民带来民主和自由,这些都是他们所谓的“正义之名”。
在中国古代,君主的地位至高无上,臣子若敢攻打君主便是大逆不道,被视为叛贼和乱匪。臣子们出兵往往以“清君侧”为借口。而尔朱荣被孝庄帝亲手杀害,“清君侧”这个理由就无法成立了。
皇帝的身份是一种名义上的认可,得到大家承认,你就是皇帝;得不到承认,就不是皇帝。当然,并非任何人都能当皇帝,这就好比品牌一样,知名的品牌是几代人努力打造出来的,别人随意使用就是假冒伪劣。所以新皇帝只能从元氏家族中挑选,尔朱家族便拥立长广王元晔为新帝。元晔与尔朱家族有亲戚关系,他是北魏名将元英的侄子,也是尔朱荣妻子的侄子。
尔朱家族联合起兵,其中尔朱兆从长子方向南下,尔朱仲远自徐州向西进发,唯独尔朱天光按兵不动。尔朱仲远与洛阳东征军在滑台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东征军由郑先护为主将,贺拔胜为副将,这种安排反映出年轻的孝庄帝在应对危机时缺乏足够的魄力。此时洛阳的局势极为严峻,急需启用真正具备军事才能的人来扭转局面。北魏国内部矛盾重重,核心矛盾在于鲜卑武人和汉化文人之间的冲突,这导致北方武人支持尔朱家族对抗朝廷。此外,元子攸与尔朱荣之间的君臣矛盾也十分突出。
尔朱荣集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元子攸成功地牵制了尔朱天光,并收服了贺拔胜。贺拔胜虽属北方武人,但贺拔家族依附于尔朱家族实属无奈之举。贺拔家作为鲜卑贵族,而尔朱家出身羯胡,加上君臣之义,贺拔胜最终站在了孝庄皇帝一边。贺拔胜身为北魏名将,在平定六镇叛乱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然而,孝庄帝并未任命他为东征主帅,而是选择了汉人大族荥阳郑氏的子弟郑先护。由于汉化文人与北方武人之间互不信任,郑先护甚至不允许贺拔胜的军队进入自己的营地。在
贺拔胜与尔朱仲远交战时,郑先护未给予任何支援,导致贺拔军战败。贺拔胜一怒之下再次投奔尔朱家族。
孝庄帝痛失一员猛将,失去了武川鲜卑的支持,也失去了东征胜利的希望。郑先护的军队士气低落,根本无力与尔朱仲远对抗。
那个时代,汉化文人和鲜卑武人之间难以交心是最大的难题。谁能妥善处理这种关系,谁就能主宰天下。高欢和宇文泰一生都在为此殚精竭虑。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寒冷的冬天降临大地。尔朱兆击败了丹谷守军后,率领契胡轻骑兵日夜兼程直奔洛阳。洛阳城墙高大坚固,又有黄河天险,马匹再快也难以飞越城墙和河流。然而,尔朱兆仅用三天时间就俘获了孝庄皇帝元子攸。
元子攸有三个始料未及之处:一是没想到冬季黄河水位下降,骑兵可以直接涉水过河;二是宫廷禁卫军中出现了叛徒;三是城阳王元徽竟然是个卑鄙小人。
要想成就大事必须具备识人之明。孝庄帝没有选用贺拔胜为主将,而是让华山王元鸷掌管禁卫军。
元鸷与尔朱荣关系密切,在河阴之变时,二人曾一同登上高地观看屠杀惨剧。契胡骑兵赶在丹谷守军溃败之前渡河直取洛阳,河水浅处仅没到马腹。契胡人的运气极佳,当天刮起沙尘暴,黄沙漫天,守城士兵根本看不到敌军踪影,契胡骑兵顺利冲入洛阳,杀向皇宫。狂沙肆虐之下,禁卫军无法放箭抵抗,元鸷还下令不得抵抗。
孝庄帝得知消息后,急忙从皇宫奔向云龙门,恰好碰见元徽骑马疾驰而逃。孝庄帝不停地呼喊,嗓子都快喊哑了,可元徽却策马加速离去。
落难的老虎还不如一只狗呢。元徽心里想着:“你可是契胡人头号通缉犯,我跟着你跑哪能有活路。”
之前在黄河遇难的李苗就说过:“城阳王那家伙眼睛像蜂,声音似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孝庄帝却懵懵懂懂,对城阳王的话言听计从。
元徽曾经陷害过两位有名的亲王,一个是广阳王元深,另一个是太原王尔朱荣。如果说元深偷了他的老婆,被他算计还说得过去,可人家尔朱荣根本没和他家的女人有什么瓜葛,他却拼命地算计人家。孝庄帝对他有恩,他却硬生生断送了皇帝最后的一丝生机。
后来契胡兵抓住了孝庄帝元子攸,残暴的尔朱兆把皇帝锁在永宁寺门楼上示众,在寒冷的腊月天里,凛冽的寒风刺骨。
长于宫廷的孝庄帝何时经历过这般苦难,冻得浑身发紫,嘴唇直哆嗦,不久便患上了感冒,向尔朱兆讨要个御寒的头巾。
尔朱兆冷笑一声,拒绝了!在他看来,人都快死了,给个头巾纯属多余。此时,尔朱兆心中已萌生杀意。但不能在洛阳动手,毕竟要考虑洛阳百姓的情绪,万一有人劫法场怎么办?
于是尔朱兆将孝庄帝押往晋阳,在三级佛寺将其缢死。
孝庄帝元子攸年仅二十四岁,在临终之际,他神情自若,双手合十拜佛,愿来世不再为君王,并作诗一首: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闻死之苦,何言身自当。”
元子攸被押往晋阳途中,有一个人曾动过救他的念头,此人声名显赫。然而他是否真的想过营救,是否有如此忠心,恐怕知晓的人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