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6月,贵州毕节在修环城东路时,对位于七星关区流仓村杨家塘寨陈家院的林家坟山进行了发掘清理,其中一座蔡氏墓万众瞩目。这墓葬中不仅出土了丰富的珍贵文物,还挖出了一位奇女子的荣耀人生。
民间有一句话:考古跟着盗墓走。说的是因为中国考古界在明定陵的考古失误后,秉承“不主动”原则,也就是说,考古人员即便发现了某处地下有古墓,但如果不是确定已遭到损毁或盗掘,一般都是先备案记录,而不是主动去发掘。因此,现代考古成果大多是跟在盗墓贼或包工头身后进行的“保护性挖掘”。而今天文章的主角“重见天日”,也是因为当地的市政工程。
因为修路工程的影响,考古部门对规划路线上的坟山就行了抢救式发掘清理。清理到当地人口中的林家坟山时,人们找到了这“奇女子墓”。老坟封土堆已在早年被毁,但即便如此,墓葬仍被深埋,考古队挖至离地面2.7米处才发现了棺椁。这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形制并不算高,但分为了吸潮的木碳层、起到密封作用的糯米白石灰粘泥层,椁板、椁板与棺木间填充物、棺板等,棺底还垫着白膏泥。正是在这种墓葬形制的防腐功能下,棺木中的文物得到了较好的保存。
经过提取,棺中发现了金银首饰、瓷器、丝绸服装、被褥等随葬物,其中金银首饰之精美华丽,让人不禁咋舌感叹。但相比这些金银珍宝,一方墓志中记录的传奇,让人们感受到了明代奇女子凭借自身努力创下的传奇,不需冠夫姓的荣耀。
墓志是石灰岩质,长47厘米,宽40.3厘米,厚5厘米。墓志四周均有不同程度磨损,志文阴刻楷书,竖25行,足行26字,共632字。通过考释,人们确认,这墓中埋葬的就是当地人口口相传的蔡夫人。
明洪武年间,蔡善慧生与贵州威宁蔡氏家族,祖父蔡光,父亲蔡礼,甚至兄长蔡衡,都是威名在外的将领。而自小聪慧机敏的蔡善慧也无愧于将门虎女的称号,不仅熟读兵书,熟识兵法,还骑射娴熟。这种飒爽英姿与灼灼的生命力,令人折服,也吸引了青年才俊林寔(shí)。
林寔同样出身名门,林寔的父亲与祖父都是抵御外寇的英雄,将门虎子林寔也有少年英雄的名号。一个将门虎女,一个少年英雄,自然是惺惺相惜。
在将门长至双十年华,蔡善慧与林寔喜结连理,为人妇的蔡善慧上侍奉公婆尽心尽力,下抚育儿女慈爱明理,小家开枝散叶,小夫妻的生活羡煞旁人。但如果人生只是这样,蔡善慧也不过是一位困于后宅的贵妇人。个人的境遇与国家的命运相链时,蔡善慧的人生篇章也迎来了大开大合的大女主篇章。
这篇章是伴着痛苦开始的,53岁那年,相濡以沫半辈子的丈夫林寔撒手人寰。紧接着,大女婿也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大女儿因悲伤过度而离世……至亲的接连离世,让蔡善慧在重大打击下悲伤欲绝。但作为将门虎女,军事之家的当家主母,蔡善慧并没有被击垮,在安顿好丈夫后事后,她全身心投入到儿子的教育上。
传之以弓马,饫之以诗书。儿子林晟荣膺父功,袭职毕节卫指挥佥事。这时候,他年方二十,人年轻,又没有武功权威,在卫所工作并不顺利。蔡善慧给与了儿子最大的支持,她不仅没有动用丈夫与娘家生前的关系为儿子弹压手下人,反而督促儿子好学向上。为了防止儿子懈怠,她题诗一首,警示儿子能有悖祖德和不能辜负君主的器重,要勤练弓马,不能懈怠武艺和诗书,更不能因为父亲的去世而疏于自律。
《示儿》
晟乎自勉莫辞难,乳臭休言便是官。
世禄须知祖德厚,边臣真荷国恩宽。
传家弓马辛勤熟,插架诗书仔细观。
漫使旁人见吾子,遽因父殁两般看。
诗句并不华丽,但字字珠玑,满腔慈母心!不仅如此,作为将门主母,蔡善慧的光芒还闪耀在战场上。
1449年,因贵州、湖广大起义,毕节官兵被调征平越(今黔南州福泉市),毕节卫指挥佥事林晟守备贵阳当地“苗蛮”围攻城池,还在水中投毒。彼时,毕节城中仅剩下家僮、百姓及官军数百,形势十分危急。当年,蔡善慧已67岁高龄,但念及城池安危,她不顾高龄体虚,吩咐家仆用轿子抬着她登上城楼。
蔡善慧巡视守城情况,筹划御敌方略,还慷慨激扬鼓励百姓们坚守城池、守护家园。最为可贵的是,蔡善慧不仅呼号百姓共守城池,还身先士卒。凭借着将门熏陶而出的战争素养,蔡善慧一面根据军队实际,筹集干粮,修补城廓,还开通津门,深凿“惠井”,让响水经泥土过滤澄清可供饮用。这样一来,敌人企图困死、毒死城中百姓的阴谋没有得逞,还让城池有了打持久战的基础。
不仅如此,蔡善慧还具有打“麻雀战”的天赋。白天,蔡善慧严守城楼,夜里遣出壮士击杀、袭扰围城之贼。时间一长,敌人无计可施,城围懈怠。把握着难得的时机,蔡善慧率众乘胜追击,贼兵大溃……
但围城之危虽然得到了缓解,也不是万事大吉。因为被围困了三个月之久,城中粮食短缺,又有了传染病。而对于这个烂摊子,蔡善慧作为当家主母的经验又发挥了作用。她将家中财物变换了钱财对困境百姓予以救助,历史中这样记载:施蔬粥药饵棺木而恩惠及于人者广矣!
在她的带领和帮助下,城中百姓终于得以渡过难关!也正是因为这三个月的磨难与挑战,蔡善慧真正完成了深闺后宅到守城疆场的跨越,蔡夫人坚守毕节城,也成了当地的传奇与美谈。
公元1461年,二月初六日,蔡善慧安详离世,大女主的剧本终于圆满完结。此刻,她已是79岁,已算高寿。乡人听闻老夫人、女英雄离世的消息,纷纷前来吊唁,墓志上如此记录这动人的一幕: “讣闻遐迩,人无亲疏,如丧考妣,罔不走哭吊祭”……
都说女人如花,娇媚鲜艳,但蔡善慧却长成了一株苍松、一丛翠竹,顽强向上,创下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与荣耀。
蔡善慧坚守毕节城的传奇广为流传,可惜的事,在历代方志记载中,因为不知道蔡善慧的真名,多以“指挥林晟之母”代称,而至蔡夫人逝世527年后,一方墓志,告诉人们蔡夫人的真实姓名,动人故事。
不必以谁的母亲称之,不必以谁的妇人代之,她就是飒爽而灼灼生命力的蔡善慧,有足够的善良、智慧、坚韧,她就是蔡善慧!她身上的女性光辉,在500多年后,仍旧闪耀。
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