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借吹捧逻辑学贬低辩证法,吃相未免太难看

作家老沈的文笔 2024-12-23 11:28:32

一段时间以来,借着吹捧逻辑学而贬低辩证法,在网络上掀起了一股颇为时髦的 “小浪潮”。

不过仔细推敲起来,不难发现,发这种帖子的,有些连搞懂“逻辑学”和“辩证法”的入门资格也还没达到。

还有一些,大概就是境外势力及其雇佣的水军了。

题图发帖子这位,或许属于前一类——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那一种。

看看他的标题——“辩证法原来缺陷那么大”,够唬人的吧?然而文不对题,只是引用了某些只言片语,说亚里士多德之前“辩证法”存在不足。

既然,帖子讲的是西方,咱们就主要说西方。

《不列颠百科全书》,在西方很权威性,不排第一也绝对排在前三位置。

书里怎么说“辩证法”呢——

辩证法(dialectic) 起初是一种逻辑论证的形式,现为用于包括思维、自然和历史三个领域中的一种哲学的进化概念。

看到了吧——西方严肃学者,认为“辩证法”是分阶段的,“起初是一种逻辑论证的形式”,后来才成为“包括思维、自然和历史三个领域中的一种哲学的进化概念”——内涵赫然不同了。

此书接着说——

在古希腊思想家那里,辩证法的含义范围很广,从辩论中的一种反驳技巧,到对定义做系统评价的方法,直到研究和划分特殊概念和一般概念之间的关系。

很显然,题图那个帖子,虽然也说古希腊,但却挂一漏万、以偏概全了。

(完全驴唇不对马嘴的胡扯)

请注意《不列颠百科全书》下面这句话——

从斯多葛派哲学家时代到中世纪末,辩证法一直同形式逻辑保持相当密切的联系。

“斯多葛派”,是古希腊四大哲学派别之一——就是说,从公元前的古希腊到15世纪,“辩证法”和“形式逻辑”并非绝然对立、水火不容,而是“保持相当密切的联系”。

这岂不让那些借吹捧逻辑学而贬低辩证法,将二者故意割裂的两类人彻底破防?

所谓“辩证法”和“形式逻辑”自始就“保持相当密切的联系”,是因为“形式逻辑”从建立之日起,就面临着必须回答古“辩证法”所列难题的局面。

(此芝诺非彼芝诺,不是下面说“飞矢不动”那个)

人们,一般会以巴门尼德弟子芝诺的“悖论”为例。

比如,他关于“飞矢不动”的判断—— 飞着的箭,每一瞬间只能占据空间上的一个点,就这个时间点和这个空间点来说,“飞矢”是静止不动的。

亚里士多德试图驳斥上述观点,但他提出的“不矛盾律”,不允许“运动”和“不动”同时成立,因而实际上无法驳倒芝诺。

这一类问题,被称为“逻辑悖论”。

古希腊还有著名的 “说谎者悖论”——一个人说,我说的是谎话——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他就没有撒谎,这句话就是假的;若这句话是假的,他确实说谎了,这话反而为真。

(“说谎者”说没说谎?)

正因为如此,斯多葛派认为,研究“辩证法”是不可少的美德,不去研究,错误的推理是不可避免的。

西方中世纪的逻辑学,核心内容是逻辑论证上帝的存在,以及上帝的“意念”“指代(表称)”等概念,完全可以与僵死的经院哲学画等号。

如果说成就,首先,是阿尔法拉比、阿尔加扎里、阿维森纳等一批阿拉伯逻辑学家的系统性逻辑学成果;其次,就是14世纪的司各脱、卢禄、奥康、布里丹、阿尔伯特、保罗等人,发展斯多葛学派而取得的“命题逻辑”方面的“推演学说”了。

14世纪这些学者,着重研究“假言命题”,大多围绕的,仍然是古希腊便已存在但未获解决的“逻辑悖论”问题。

比如布里丹,他所研究的,是在一卷书上写着唯一的一句话“写在这卷书上的话是假的”。这与前面说到的“说谎者悖论”如出一辙。

(保罗的“假言命题分类树”)

再如保罗,他提出“假言命题”的“推论”,可以描绘成“分类树”——在“正确的推论”之下,可分为“实质推论”和“形式推论”两类——“实质推论”,又可分为“形式上正确的推论”和“内容上正确的推论”;而“形式推论”,可分为“仅仅是形式的推论”“先形式的推论”和“形式上是形式的推论”三小类。

不能不说,这些成果是可贵的。

可是,既然“实质推论”可分为“形式上正确的推论”和“内容上正确的推论”,就是说,“形式上正确的推论”未必是、或者根本不是“内容上正确的推论”。

这就让“形式逻辑”完全正确,可以由此毫无困难地推导出真理的论调很难堪了。

所以,《不列颠百科全书》说:“从斯多葛派哲学家时代到中世纪末,辩证法一直同形式逻辑保持相当密切的联系”——布里丹、保罗等等,他们俨然已经跳出了既往“形式逻辑”的窠臼。

《不列颠百科全书》在上面那句话后接着说——

更晚近一些,康德用术语‘先验辩证法’表示揭示假象的努力,这种假象出现在试图在现象和可能的经验范围之外应用知性的范畴和原则时。

(笛卡尔)

西方近代哲学始于笛卡尔。

在这之前,占统治地位的是中世纪宗教经院哲学。

一言以蔽之,中世纪宗教经院哲学的逻辑论证是,上帝是最高统一体;是无所不包的总体;上帝的观念是最高观念——其时分庭抗礼、争论不休的“唯实论”和“唯名论”两大派别,以及介于二者中间的“概念论”者,本质上并无根本区别。

随着16世纪现代物理学、化学、数学等等的发展,上述观念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本身就是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的笛卡尔,由此对经院哲学的上帝“存在”这个根本概念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他认为,以往对“存在”逻辑证明都站不住脚,唯一可以证明的,是“我思故我在”——因为我在思想,所以可以证明“我”的“存在”。

笛卡尔哲学,不仅是对千多年经院哲学的巨大挑战,也是对过往“形式逻辑”的巨大挑战。

从笛卡尔开始,西方哲学分为了“唯理主义”和“经验主义”两大流派——这两大流派都根源于他。

不短时间内,这两大流派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直到休谟,提出所有“因果关系”都不成立,从而导致了“经验主义”的溃败。然而同时,由于“我在”和“我思”之间的因果被否定,“唯理主义”也轰然崩塌了。

康德说,休谟的思想让他猛然惊醒——他试图回答:什么是知识?知识如何可能?什么是人类理性的界限?

这些,既是哲学问题,又是逻辑问题——为此,他写下了三大《批判》。

他在自己最重要的著作《纯粹理性批判》中,试图证明,“虽然我们的知识中没有丝毫能够超越经验,然而有一部分仍旧是先天的,不是从经验按归纳方式推断出来的。”知识中先天的那一部分,“不仅包含逻辑,而且包含许多不能归入逻辑、或由逻辑推演出来的东西”。

他认为,判断中,一方面有“分析命题”和“综合命题”的区别;另一方面有“先天命题”和“经验命题”的区别。

关于“先天命题”,康德提出了十二个“范畴”——量的三个范畴;质的三个范畴;关系的三个范畴;样式的三个范畴。

比如时间和空间、部分与整体、因与果、有限与无限等等,都是人类生来具有的“先天命题”。

康德试图揭开自古以来的“逻辑悖论”的谜底——他说,由于把时间和空间或其他范畴,应用于未经验到的事物而产生的谬见、困惑,就会发现自己困于“二律背反”之中。

他概括出四个“二律背反”——

第一个:正题是“世界在时间有开端,就空间来说也是有限的”;反题是“世界在时间上没有起点,在空间上没有界限”。

第二个:正题是“物体可以无限分割”;反题是“物体不可无限分割,其中有单纯的部分,不能再进一步分割(原子)”。

第三个:正题是“世界上有自由”;反题是“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按照自然的规律产生的”。

第四个:正题是“世界上存在一个绝对必然的神,作为世界的一部分或它的原因”;反题是“无论在世界以内或以外,世界上没有这样的神,作为它的原因”。

康德认为,以上的“正题”和“反题”,皆能得到证明——因为,“正题”适用于“本体界”,而“反题”适用于“现象界”,于是便消除了“二律背反”带来的困扰。

他说,人类感官所知觉、占有时间和空间的世界,在时间上没有最初的开端,在空间上没有最后的界限。人们永远经验不到绝对的界限;在时间的追溯和空间的扩展中,我们永远不能停留在任何地方。

康德这样的说法,明显是在与宗教经院哲学在唱反调。

于是他也做了妥协,说,或许有一个非空间的世界,其中存在绝对单纯的东西,那是一个精灵实体的世界。尽管有我们所了解的情况,真正的世界或许有开端,为上帝所创造。但是,我们没有权利在空间中寻求精灵的东西,在超感觉的领域里寻求占有空间的东西。

总之,康德解决“悖论”的方法,是将人的认知和知识,分为“先验的”和“经验的”。

这就是《不列颠百科全书》所说的康德术语“先验辩证法”。

此书接着还说——

黑格尔把辩证法看作是:一个概念由于它自己固有的矛盾双方冲突的结果,而向它自己的反面转化的倾向。马克思和恩格斯采纳了黑格尔的定义,并应用于他们对社会和经济过程所做的解释中。

上面这段话叙述的,才是关于“辩证法”最精彩的部分——康德“二律背反”直接导致了黑格尔哲学诞生;而他的“辩证法”又成为“辩证唯物主义”的重要来源。

限于篇幅,只能另篇再叙了。

还是那句话,把“逻辑学”和“辩证法”割裂开来、对立起来,是十分可笑的。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很多事情,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好;若别有用心地鼓动、挑拨,那就只能说是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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