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大象,天下往”出自《道德经》第三十五章,全文是: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乐与饵,过客止。故道之出言也,曰:“淡呵其无味也。视之,不足见也。听之,不足闻也。用之,不可既也。”
南怀瑾先生解说道:“人要懂得天地万有的大现象法则,则天下都可去得,而无往不利。”
先生说:《易经》有八卦,天地间有八个大现象挂在那里:天、地、太阳、月亮、风、雷、山、泽,互相在交换影响,构成了宇宙万象的根源。若是我们了解“大象”的法则,天下就无往而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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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道“非有非无”,“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不是某一具体事物,故老子云“大象无形”。而南先生却把“大象”具象化了。
固然,要想真的了解天地、太阳、风雷山泽的确是个极为困难的事。然而老子的“大象”绝不可能是就具体事物而言的。并且,老子也并非说了解了这些具象的事物或具象事物的道理,就可以走遍天下,无往而不利。
其实,南先生仅仅是个人修身文化的一个代表,以此思路俩理解老子“执大象”的,何其多哉!
王蒙先生在此基础上,以文学的笔法,将此句发挥的更是淋漓尽致,他说:
得到大道的人,也就具有阔大的气象。有了阔大的气象,可以行遍天下,也可以感动天下,凝聚天下,影响天下,收拢天下。天下聚集在大道的气象下边,相互和谐平安,互不伤害。
莫非,只有凝聚在“得到大道的人”身边,才可以“聚集在大道的气象下边”吗?别处就没有“大道的气象”吗?“大象无形”怎么被理解成了有形有状的某物了?
庄子不是说“到无所不在”,“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吗?蝼蚁、屎尿何其小耶、下耶?何来大气象之说?
所以,南怀瑾和王蒙等先生对“执大象天下往”的理解方向就错了,因为老子讨论的是圣人如何为道才能赢得天下的问题,而不是讨论一个人如何才能行遍天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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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直接把“大象”直接理解为“道”,因此“执大象”就是“守道”,比如河上公注曰:“圣人守大道,则天下万民移心归往之也。”
注家们,比如张道陵、王弼、唐玄宗、吴澄、李涵虚等等,解读方向与河上公一致。
其他道家经典也是这个方向,《管子·小匡》:“是故天下之于桓公,远国之民望如父母,近国之民从如流水。故行地滋远,得人弥众。”
《吕氏春秋·季秋纪·怀宠》篇中写道:“故义兵至,则邻国之民归之若流水,诛国之民望之若父母,行地滋远,得民滋众,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
苏辙研究《老子》四十年,他的《老子解》因其兄长苏轼曾批评说“你的其他文章独步天下,唯独老子解,意犹未足”,于是,他潜心研究《老子》三十载,几易其稿,乃成《老子解》寄于苏轼。
苏轼大赞曰:“使战国有此书,则无商鞅、韩非;使汉初有此书,则孔、老为一;晋宋间有此书,则佛、老不为二;不意老年见此奇特!”
苏辙对本章的解读,很全面也很平和,相当于完整的“章解”,且本章解读不含佛言禅语,也没有儒家说教,堪作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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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道非有无,故谓之大象……虽无臭味、形色、声音以悦人,而其用不可尽矣。”
就是说:道不是物质性的,所以称之为“大象”。如果大道彰然有形态,那么它与万物之间,就能比较出异同来,与它相同的就喜欢,与它不同的就会讨厌;喜欢的自然会接近它,讨厌它的自然会远离它。
为道圣人也是这样,如果他对万民有好恶,则天下万民不可能都跟随它了,“天下往”也就成了一句空话。他有喜欢的和讨厌的,那么就有有利于百姓和有害于百姓的。如果一视同仁,那么,他对天下万民也就无所谓伤害了。所以,归附他无不安,无不平,无不泰。
音乐、美食是人所乐享的,它能让过客止步。如果以大道来对待天下,天下难道会不以道为美好,反而厌恶它吗?
道虽无臭味、形色、声音以悦人,而其用不可尽矣。
通过比较,王弼、苏辙的解读更贴近老子,因为首先是理解方向不同,苏辙等人的解读乃是立足于大道,以及执政方式及其效果,关涉的是公共利益问题;而南怀瑾、王蒙则完全立足于具象事物,偏向于个人的心胸气度的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