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回到宇宙寨,添油加醋地向杨团练汇报了典史如何偏向刘丽川的堂审过程。杨团练非常生气,恨恨地骂道:“等哪一天长毛打过来了,我趁乱带兵杀死这个老贼。”
“老爷,先顾眼前啊。”
“那是当然。今晚我去赵把总家一趟,请他给县太爷施压,谅一个典史,还是不敢悖县太爷的。”
“老爷看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什么礼物都不如银子。”
“那还有什么赚头儿?把银子都打点这些人了,那不是亏大发了吗?”
“不是治的是气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能算帐了,赔钱也得立威啊。要不以后遇到事情怎么办?谁托托关系就能从我手中逃脱,我还弄谁啊?”
“老爷说的是。真把他办急了,倾家荡产他也得打这个官司。假如刘家也把钱使到典史身上,让他请托县太爷怎么办?”
“那就比比谁的钱多了,谁先使钱了,谁的中间人硬了。他刘家有什么?”
管家听了假装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称颂主子高明。
“准备一百两的银票,再准备四个小金锞子,一些名贵点的土特产。挑几个精细点的团丁,备几匹健壮的骡马。”
管家出去一一照办了。
杨团练先派个跟班的到赵家报个信儿,说杨团练今晚拜访。随后就按捺住性子,一直在家等信儿。
接近傍晚,报信儿的回来了。团练详细问了会面情形,知道赵把总答应在家等候,就与几个亲兵一起,带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出发了。
赵把总知道杨团练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也知道有事必有银子赚,所以并不推辞,也不大操大办,不像接待大人物,也不像逢年过节。甚至从外面看丝毫没有迹象,只是早已经命厨子做了几道精致菜肴,烫好了埋了十多年的好酒,就等杨团练带着银子上门了。
二人寒暄了一场,分宾主落座。吃的喝的已经就绪,把总只留下一个贴心的亲兵伺候,命他关上门,杨团练顿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二人先不谈正事,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谈论些新闻轶事,问候各自的生活。
赵把总问:“最近兄弟过得还好吧?一切顺心如意?”
“不瞒哥哥,最近兄弟可遇上糟心事了,被人欺负了,这不来找靠山扎架了?”
“你手里好歹有几十条枪,谁敢欺负你这大财主?”
“先是一个刁民,刘家寨的那个刘家拳的掌门。他仗势欺我,拐带了我的丫环,反倒上门讹我,被我关了。哪知道人家有大靠山,托了胡典史撑腰。官司向着刘家,还威胁我必须撤诉,否则要收拾我。还特意提到你,说我为这点小事不会来求你。”
赵把总只静静地听着,并不表态。
杨团练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小口袋,从里面摸出四个小金锞子,说:“这点钱给哥哥当零花钱。这几个金豆子给孩子们玩。”
赵把总向亲兵使个眼色,亲兵收起了金子银子。
赵把总就说:“这还算小事吗?作为典史不公正判案,向着一家就悖着另一家,这哪是父母官的作派?他审个案子,提到我干什么?真是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他自己以为在这个县里能一手遮天了呢。岂不知道哥哥会主持正义呢啊。”
“他上头不是还有个管他的吗?县令不管,我还可以托总兵上书弹劾他们。武官与文官本来就形同水火,这天下不太平,就是我们武人的天下,哪一天长毛打过来了,不还得我们这些人保护他们?到时候他们连个屁都不如。”
“哥哥真是说到我心里了。真正长毛来了,我这样的人都能拿捏他们。等立几次功,可能官都比他们大了。”
“可不是?兄弟只要多招兵买马,前途要大大超过哥哥我呢。你看看曾大人,日后必成为柱国。”
杨团练知道自己失言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圆,一时语塞。想了想说:“我哪能跟曾大人比?没有人家的学问,没有人家的地位,也没有人家的财力。兄弟一时气愤,口不择言,我永远只能跟在哥哥后面捡口剩饭吃,哥哥永远是我的大靠山呢。”
这一番表忠心,终于让赵把总舒服了一点,可是酒也喝得无味了。
赵把总说:“今晚兄弟就住在这里。我连夜修书,明天递到县令手里,软硬兼使,逼他给典史施压,教他不再保护刘家,让你把官司打赢了。”
杨团练道了谢,心里仍然很后悔刚才说了心里话,引起了赵把总的警惕和不满,以后还真得注意自己的破嘴呢。
次日,赵把总把一封反映胡典史偏向刘家的书信递到了县令手上,里面还附带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信中还隐约暗示,如果胡典史再偏袒刘家,他会托人上书弹劾他们。
县令看了信不悦,但又很害怕,对胡典史就不满了,嫌他没有处理好这个案子,给自己带来了麻烦,好在还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也算是一团黑暗中的一点亮色。
典史知道事情不好了,就狠狠心,把亲家赠的五十两银票带上,他现在一两都不想赚了,只想尽快把事情平息。
“大人,这是刘家托我孝顺您的一点心意。”
县令生硬地推开银票,说:“不要来这一套,但凡贿赂,必定心亏,这案子看来还真是错了。你如果不能改正,那就由我来审。你看看这封信,那个姓赵的要弹劾我们呢。不要为了个百姓坏了咱的前程。管他谁冤谁屈呢!我们做官的要的就是升官发财,要升官发财首先得明哲保身。你现在马上去判案。”
胡典史看上司怒了,不敢分辩,唯唯诺诺,马上就出门办案。
他先找来刘丽川说:“兄弟,我已经尽力了。杨家托了赵把总,要弹劾我和县令。县令大怒,逼我违心错判。我当时没有悖他的味儿,现在只能拖,能拖几天是几天,就看兄弟还有没有别的更硬的关系了。我现在不能让你留在我的家里了,得把你转移到牢房里。你放心,那里全是我的人,除了没有自由,生活不会比在家里差。酒肉白饭一顿也不会缺兄弟的。拐带人口是死罪,这事儿真不小。我向你家里捎信儿,把这事儿讲明白,把厉害也讲明白,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得把这案子扳过来,或者换个敲诈勒索的罪。不然就麻烦了。”
刘丽川的眼泪就哗哗地落下来了,想不到杨家的势力这么大,想不到自己清清白白的竟然能被人家栽赃,而且还是个死罪。想了想,家里哪有什么有钱有势的亲戚朋友?但凡有这样的亲戚朋友,人家早翻了他的家谱,必定不敢动他的,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栽赃陷害,就是因为自己没有靠山啊。
胡典史看刘丽川情绪低落,就命人把他带到牢房里,暗暗嘱咐好吃好喝地待着。狱卒也知道这是典史大人的亲戚,不敢怠慢。牢里的那些规矩不光有杀威棒,也有如何对待特殊罪犯的,比如给他弄个单间儿,房子布置得比家里还好,如果闷了还可以安排个年轻罪犯去伺候,只要他们的权力能及之处,是可以尽量方便的。
典史随即修书一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及种种严重后果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命信使送到亲家手里,嘱咐他一定等亲家读完了之后,写了回信才回来。
王仁富看了亲家的信,大惊失色,不单是一百两银子打了水漂,师弟的命能不能保还难说。这杨家真的是太狠了!这官场也真的是太黑了!他匆匆写了回信,都是感激一类的。并安慰亲家“知道哥哥已经竭尽全力了,如果无力回天,那只能是刘师弟的命了。”打发走信使,他就赶紧到刘家,把噩耗告诉刘家。
刘夫人一听,咕咚一声跌倒了。老两口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丈夫不离不弃,她多次要求丈夫休掉自己,另娶个能生能养的,可他执意不肯,这是多大的恩情啊。现在竟然要被判死刑了,她连痛带吓就昏了过去。
王仁富也吓坏了,连忙掐她的人中,一边不停地呼唤,叫她醒醒。过了不久,她长出一口气,醒过来了,可是马上扑在师兄怀里大哭起来:“师兄,你可得救救他啊,你得救他啊,他回家我就让他把掌门之位给你,你得救他啊……”
王仁富被她搞得手足无措,自己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能救得了师弟啊,自己最大的靠山现在都表示无能为力了,再帮的话恐怕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了。托谁能救得了师弟呢?他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重新想了一遍,没有一个有这样本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