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代药神，可惜了

撰文|黄大拿

平常御医给皇帝看病，是万万不敢下猛药的，但现在则非下猛药不可。

《我不是药神》，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其实都是一部普通的电影。

一部普通的电影为什么这么火？

很简单，它戳中了中国人的痛点。

药神能够救命，但不是谁都可以胜任药神。

药神在哪里呢？

普通人在找，命悬一线的皇帝也在苦苦寻觅。

一

“咱们下了手罢，强如死在他手里！”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日，明世宗遭遇了一场大劫。

《明实录》记载，“宫婢杨金英等共谋大逆，伺上寝熟，以绳缢之。误为死结得不殊。有张金莲者，知事不就走告皇后，后往就获免。……”

精炼的词句背后，是惊天的“谋逆”大案：

几个宫女等到嘉靖皇帝熟睡之后，用绳子要勒死他。慌乱之中将绳子打成了死结，这样导致怎么也勒不紧，无法一举毙命。这个时候一个胆小的宫女害怕了，悄悄溜走向皇后告密，皇后带着人马匆匆赶到，总算将嘉靖皇帝从造反的宫女手中解救了出来……

当年为旧历壬寅年。所以史称“壬寅宫变”。

“壬寅宫变”是明史上的大事件，就是放到整个中国古代王朝历史上，也非常有名。因为宫女要杀皇帝，其实十分少见。

皇帝居于深宫，虽有众多甲士守卫，但也隐藏着风险。

一般而言，对皇帝构成潜在威胁的主要有这样一些人群：太监，宗亲，大臣，嫔妃……相比之下，宫女的威胁性就要小得多了，不仅由于其身份因素难以得到有力援助，也因为谁来做皇帝与其直接利益关系不大。

所以，“壬寅宫变”中的宫女就显得尤其特异。

造反是大罪，参与“谋逆”的杨金英等人事后是被千刀万剐而死的。这个结局，造反者事先一定会有预料。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几个小小的宫女，如此决绝的勇气从何而来？

后来朝廷审讯杨金英等人，供词里记载了宫女们事前商量的一句话：“咱们下了手罢，强如死在他手里！”

显然，宫女们的“谋逆”出于无奈！“谋逆”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而不谋逆则是死路一条。在此绝境之中，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那么究竟是什么将宫女们赶上了绝路，逼使这群柔弱的女子冒死一搏？

这就是说到嘉靖皇帝病态的嗜好了。

在明朝皇帝系列中，嘉靖是一个奇异的存在。这种奇异性表现在其将众多明朝皇帝恶劣一面集中于一身：猜忌独断近于太祖，残忍狠辣近于成祖，荒唐好色近于武宗。

崇奉道教的嘉靖服食多种“诡秘不可辨，性极燥热”的丹药，中晚年之后几乎已是一精神病人。他讳言立太子，因为据说“二龙不能相见”，子女辈们入宫请安也要严格限制。

权力过大者往往会成为情感上的孤家寡人。这一点并不奇怪。

在服食的丹药中，嘉靖皇帝崇信方士之言，通过虐待童女获得炼药原料，称为先天丹铅。道家还讲究“采补”，以采补求长生，这样宫女们又常常是皇帝泄欲的对象。

尽管在李约瑟的《中国科学技术史》等著作中，像嘉靖皇帝这般，利用童子尿提炼“秋石”被认为是一大发明，因为此举将“人类发现和使用性激素的历史提前了一千年左右”，但后来科学家的实验证明，“秋石”中其实并无性激素……

服丹，采补，嘉靖这个荒唐的家伙就是这样乐此不疲，而他的快乐显然建立在宫女们无尽的痛苦之上。

“咱们下了手罢，强如死在他手里！”

皇帝逼出了弱者的一声呐喊，这一声呐喊让大明王朝地动山摇。

二

药神“精神耗尽”

被皇后解救下来的嘉靖没死，但半只手已经摸到了死神。

史籍上说，皇帝“气息仅属”。意思就是剩一口气还在悠着，苟延残喘而已。

也许真是嘉靖命不该绝。“药神”出现了。

这个药神就是供职于太医院的许绅。也就是嘉靖的御医。

说起御医，往往是一副可笑的面目。

明清两代，京师都流传着“十大可笑”，即“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

所谓十大可笑，就是指其盛名难副。御医和所开药方赫然名列第二位。

平心而论，从医生行业中千挑万选，挑中几个人专门给皇帝看病，他的水平真的会很差吗？

御医的水平肯定不低，但从实际表现来看，御医们们往往不尽人意。何以如此？

问题并不在于御医的水平，而在于御医执业的环境。

给皇帝看病，这可是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勾当。看好了当然有赏，万一出了差池，那麻烦就大了。想想给曹操治头风的华伦吧。

于是，御医给皇帝看病，有一个妙诀，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一种执业环境，要御医们表现出很高的水准只能是苛求了。

现在许绅的处境和大多数御医的处境有所区别。

很明显，嘉靖皇帝已经命悬一线，但皇帝还没死又是一个事实。

皇帝要么死，要么活；御医要么有功，要么无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旧套路在这里走不通。

对医生来说，这实际上也是一种绝境。而正是这种绝境逼出了许绅的平生所学。

《明史》上说，许绅“急调峻药下之，辰时下药，未时忽作声，去紫血数升，遂能言，又数剂而愈。”

“峻药”，猛药也。平常御医给皇帝看病，是万万不敢下猛药的，但现在则非下猛药不可。

“辰时”，即上午七点到九点，“未时”则为下午一点到三点。经过约半天的功夫，命悬一线的嘉靖服了许绅的猛药，吐了几口紫血，居然活过来了。

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嘉靖自然对“药神”许绅十分感激，不但给予了很多赏赐，还加官晋爵。

可惜许绅却无福消受。因为不久许绅就病倒了。

家人要给许绅治病却遭到了许绅的拒绝。《明史》记载，许绅说：宫变后我给皇帝看病，知道如果无效必然会送掉性命，因此惊悸，精神耗尽，现在“非药石所能疗也。”

几天后许绅就死了。

《明史》上说，“明世，医者官最显，止绅一人”。当医生，官职显赫的，以许绅为最。但这应该不是以治病救人为宗旨的医生想要的。

一代药神，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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