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也有乱讲的时候——从南怀瑾对“攘臂而扔之”的解释说起

问道化鸣 2025-02-21 11:09:59

南怀瑾先生不是圣人,即便是孔圣人,他也有短板,正像季羡林先生说的那样:说到性与天命“这些比较抽象的东西,就不高兴发表意见了”。

南先生在讲解《道德经》38章“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臂而仍之”的时候说:“道、德、仁、义、礼”,“就跟《易经》的《系传》一样,就是一篇人类文化进化史的描述,也可以说是对人类文化进化史的感叹。严格地说,他是感叹人类文化的退步”。

此后还提到:“这里《老子》所说的,等于《礼运·大同篇》孔子感叹人类文明的退化一样。”

就是说,南先生认为:不论是老子,还是《易经》《礼记·礼运》,都认为从“道”→“德”……→“礼”,是人类文化的退化。

南先生的这些观点,自然是很能被接受的。但在具体解读时,却出现了自相矛盾和曲解的部分。

“礼”是形而上的基础,所谓“而莫之应”,就是说那是看不出形态的

老子原文: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臂而扔(或“仍”)之,故失道。失道矣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先生解释“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臂而扔之”

高度文化的“礼”是形而上的基础,所谓“而莫之应”,就是说那是看不出形态的。

“礼”,是看不出它的作用,普通的人更是不懂,所以“攘臂而扔之”,膀子一举就把它丢掉了。

1、把“礼”当作形而上的基础,是自相矛盾的说法。南先生对“礼”的解释,跟上边所说“道、德、仁、义、礼”是人类文明的退化的说法自相矛盾:既然“礼”是“道”退化的结果,那么它就不能是“道”的基础。因为,既然承认道是根、是本,那么礼只能是花枝,是“末”,不可以本末倒置。

老子并没有否定“礼”的作用,而是强调“道”本身含有“仁义礼”,但“礼”在“道”之内,不可舍本逐末。

2、“莫之应”不能理解为“看不见的形态”。“应”是回应、响应、听从。因为没有回应或对应的礼数与之相应,这样才能引起下文的“攘臂而扔之”的非自然行为。

所以,南先生的理解,割裂了本章中“居其厚而不居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的“取道”“弃礼”思想。

3、“攘臂而扔之”不可能是“”膀子一举就把它丢掉了。韩非子、王弼等诸多注家,没有南师这种理解的。攘臂:伸出胳膊,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情绪或动作。扔:强力牵引。仍,因袭。

但不管是“扔”的强力作用,还是“仍”的“因袭”动作,都跟把“礼”“扔掉”无关。而是说,强力要求他认服从于“礼”。

河上公《老子章句》:言礼烦多不可应,上下忿争,故攘臂相仍引——河上公作“因袭此”解。

苏辙《老子解》曰:故为之而不应,则至于攘臂而强之;强之而又不应,于是刑罚兴而甲兵起,则徒作而无衍矣——不响应的,就强力胁迫,刻不容缓——苏辙作“强人所难”解。

憨山德清:不唯不应,且将臂攘而仍之。此五霸之余,战国之习也——不服就武力胁迫使屈从,这是春秋战国的霸道做派——憨山德清与苏辙理解相似。

上述诸家的注解,才能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相吻合,因为强力要求,才有“失道”之说。而南师所谓“莫之应”即是“看不出的情态”,与“失道”没有逻辑关系。

南先生对“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的理解含混其辞

南先生说:在老子的时代,社会已经退步到提倡“礼”的阶段。随着科学文明的发展,工商业在发达,教育跟着也普及了。可是,天下思想却越来越乱,犯罪行为越来越多。而乡野之人没有受过教育,他却不敢犯罪,行为比较朴实。所以说,人类缺乏忠信才需要“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就是这个道理。

1、社会退化到“礼”的阶段,并不是社会的文明与进步造成的;思想的混乱与否,犯罪行为的多寡,也与科学文明的发展没有直接关系,而是跟“礼法制度”有关:是“道”与“礼”本末倒置后,奉行最末端的“礼”带来的必然结果。

2、不是“人类缺乏忠信才需要‘礼’”,而是奉行“礼治”导致了“忠信之薄”,开启了动乱的闸门。

“禮”字起源于先民的祭祖、敬神仪式,“示”字旁,表意为桌面上有一团东西还在滴着水,通常被理解为指代新鲜的“肉”,右上部是一个高脚托盘,里面盛着最珍贵的东西,以玉串表示,右下是个“豆”,礼器,类似今天的高脚杯。

因此,“礼”字表达的是祭拜仪式。在甲骨文出现之前的氏族社会时期,这种原始崇拜就早已存在,“礼”就是先民原始自然崇拜,只表虔敬,因此,“礼”是出于对未知世界的图腾崇拜,把“礼”跟与“人类缺乏忠信才需要‘礼’”的说法,很难联系在一起。

如何理解“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道”为本、为根,“礼”为表、为华,当社会倒退到推崇华而不实的“礼”的时候,伪诈之风日盛,忠信之本尽丧,动乱由此开始。

所以,不是“人类缺乏忠信才需要‘礼’”,而是因为“礼”才有了“忠信之薄”和“乱相”。

所以老子说“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大丈夫要亲近“厚而实”的“道”,远离“薄而华”的“礼”。

完善儒家道统的朱熹,他是既“辟老”又维护老子的,能为己所用的就赞之,但若是与儒家思想相冲突的就“辟”之,但问到老子对“礼”的评价时,他却说“他与孔子说的如此好”。

郭德元问:“老子云‘夫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孔子又却问礼于他,不知何故?”

朱熹毫不隐晦自己的观点:“他晓得礼之曲折,只是他说这是个无紧要底物事,不将为事。某初间疑有两个老聃,横渠(张载)亦意其如此。今看来不是如此。他曾为柱下史,故礼自是理会得,所以与孔子说得如此好。

“只是他又说这个物事不用得亦可,一似圣人用礼时反若多事,所以如此说。《礼运》中‘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等语,便自有这个意思(《朱子语类·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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