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词非凑词:如何才能作出意象不乱、情思不滞的好词?

许子的房产论 2025-03-07 22:26:37

为何你作完词后总觉得意境有缺、词不感人?这个困惑是习词者经常会遇到的。习‬词者往往好不容易按词牌的平仄和韵脚配好词句‬,词作‬读起来好像也还上口,看‬起来‬大功告成‬。但再‬一看‬,又‬总觉得那里不对劲或差了点什么‬味:词里的意象好‬像是没有完全相融的碎块、词中的情思也好‬像是似通非通的水流,意境因这两个阻滞因素而难得自‬然天成。

我们‬知道‬,按照词牌‬调式‬作词被‬称为“倚声”或“填词”。

那如何倚声填词,才能作出意象无缝聚合‬、情思贯通无碍的词作呢?

笔者在这里谈一下自己多年习词的经验,与大家共享,互勉进步。

倚声填词是词的创作方式:倚声的“声”是指词调的音乐声律

在唐宋时期,词是配合音乐演唱的,有各种词调,每个词调都有特定的旋律、节奏和声调。倚声填词就是依照词调既定的乐声、曲调的要求,来填写相应的歌词。

创作者要根据音乐的节拍、旋律的高低起伏以及音韵变化等来选择合适的字词,使词的字音平仄、长短、押韵等和曲调配合得当,让演唱顺口且富有美感。

有些造诣高的词人也会根据曲调自创或改编词牌,如柳永的《雨霖铃》以“寒蝉凄切”起笔,情感与音律高度统一 。

到如今,除了古琴谱里还保留了寥寥几个词牌的音乐曲谱,大多数词牌仅剩下平仄和韵脚的规则,配套的曲谱早已云散在时间长河中了。

这种状况让现代习词者难以体悟那种情感起伏、平仄高低、音韵长短与音乐旋律的关系了,这是现代习词者遭遇到的先天缺憾。

我曾将元•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改配古琴开指曲《仙翁操》,“老树昏鸦、枯藤老树昏鸦……”配完后,感觉无比契合,词曲宛如水乳交融。

我非常好奇,经仔细琢磨求索,才发现是字音的清浊、高低、长短、平仄音韵(包括阴平阳平的细微区别)与音乐旋律的高低起伏、节奏疾徐完美交融,词的韵脚与音乐的宫调定调主音也极度契合,才达成这个效果的。

于此,我才顿悟古代的倚声填词原来是这样的。

倚声填词的创作方法:先情后词,先骨后肉

时代变了,词不唱了,但其内核还在。因此要学词,要把握词‬的‬两个要点:音乐性、连续性。

填词如织锦,丝线经纬间自有乾坤。

今人习词常陷误区,或乱拼意象、或乱凑辞藻、或强凑典故,实则如同将碎玉乱珠强行穿成项链,徒见零光乱闪,却难显词境之美。

真正的词作应是情思如清泉出涧,在自然的流淌中完成意象的转合与意境的升华。

好的词作,其中情思流转往往如心灵轨迹的液态呈现。

李煜"林花谢了春红"的咏叹,从具象的落花转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浩叹,完成了从视觉观察到生命感悟的自然升腾。这种情感流动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既有清晰的笔触走向,又保持着氤氲的意境边界。词人需要捕捉情思本身的液态特性,让悲喜愁怨在字里行间自然流淌。

情在词先,情在调先。

明白了这个道理,习词者又如何在一首词中实现情思生发的自然流淌、不遭受阻滞乃至割裂呢?

划重点,干货来了!

首是基于要抒写的情感选择合适的词牌。

不同词牌对应特定情感风格,如《满江红》适合悲壮主题,《蝶恋花》多用于婉约抒情 。因此可根据主题选择词牌或曲风,如战争题材适配《破阵子》 ​。

再是确保情感连贯:循情抒意、先骨后肉。

习词者可先用"打油诗"(词的毛坯)来构架词的骨架,暂不管平仄格律、力求情感交融、不受阻滞。

然后逐句用词牌限定的平仄和韵脚规则来翻译改写"打油诗",其时适当注意字音的清浊、高低、长短。

用这种方法的好处是有情而发、情思自如而流畅。这是作出一首好词的先觉条件,因为决定一首词作好不好,首先得看词情是否动人。

在此创作期间,可适当留意一下词作的技术性结构布局,但不拘泥。双调词常上片写景、下片抒情,如李煜《破阵子》上片忆山河,下片叹亡国。

倚声填词的生色方法:意象共生,雕琢词心

意象共生,才能构造出词境的诗性互联;词心雕琢,才能淬炼出词境的峰峦起伏。

姜夔《扬州慢》中"波心荡,冷月无声"六字,以水波之动衬月影之静,用听觉的"无声"强化视觉的冷寂。这种精准的语言控制力,源于对意象本质的深刻理解。每个词都应是情感容器,既能承载特定意涵,又能与其他字词产生化合反应。

中国古典诗词中,意象从来都不是孤立的符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中,飘零的花瓣与孤独的身影形成视觉共振,蒙蒙细雨与双飞燕影构成空间对话。这种意象组合遵循着自然界固有的共生法则,如同水与云互为转化,月与潮彼此牵引。苏轼"缺月挂疏桐"的意境,正是把握了残月、孤桐、寒枝这些元素在深秋时节的天然默契。

柳永《雨霖铃》构建的离别场景堪称典范:寒蝉、长亭、骤雨、兰舟等意象看似随意铺陈,实则暗合黄昏送别的时空逻辑。暮色催发兰舟,秋雨加重愁绪,骤雨初歇后的冷寂恰似离别后的心境,每个意象都是情思脉络上不可或缺的环扣。

这种意象构建看起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但也是有内在的创作逻辑的。

首是,意象的选择与词作要表达的情感相合、不能乱拼。

再是意象要实现共生,就是意象的组合是和谐的,不是意象碎片的强拼。用情感脉络来串联内涵统一的意象,才能实现意境的升华。

倚声填词的进阶方法:"隔"与"不隔"的审美与应用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了"隔"与"不隔"的理论,用来审美词的境界。

"不隔"是什么?

所谓"不隔",就是詞作者或是直抒胸臆、或是描绘自然景象,词作意象都能够生动地呈现在读者眼前,给人一种完整连续的感受,仿佛词作者所描绘的景象或情感就真实地发生在词读者身边一样。

示例:"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些诗句都被王国维认为是"不隔"的典范。

"隔"又是什么?

"隔"则如同雾里看花,形象不清晰鲜明,或意象变化失序,不能直接感受词作者要表达的内容,需要通过一番思索、猜测才能理解。

示例:王国维认为姜夔的一些词句存在"隔"的问题,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等。这些词句虽然在艺术上有其独特的韵味,但在情感传达上有所欠缺。

一般來说,习词创作推崇"不隔"的作品,尤其对初学填詞的习作者,学得"不隔"是最重要的。虽然"隔"有时也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能实现独特的艺术体验,但在词作早期,很难把握到位。

初习填词者常常会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毛病,这源于词创作的本末倒置。王国维所谓"不隔"之境,要求词人先有真切的情感体验,再寻找与之匹配的意象,然后自然生发成圆融意境,才是好词。就像吴文英写"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愁绪与秋意的天然契合,让文字自然获得穿透时空的力量。

最后,说几句关于"不隔之隔", "隔之不隔"的闲话

"不隔之隔":有的作品前半部分写得较为真切自然,属于“不隔”,而后半部分使用了典故等手法,使表达变得不那么直接,呈现出一种“隔”的状态,但整体上又有一定的艺术价值。例如欧阳修的《少年游》,上阕"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是不隔;下阕"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用典,给人感觉隔了一层。

"隔之不隔" :一些作品虽然在形式上使用了较多典故等看似"隔"的手法,但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是真挚且能够被读者感受到的,这就是"隔之不隔"。比如辛弃疾的《贺新郎·茂嘉十二弟》,虽罗列诸多故事,但情感真切,仍达境界。

填词终究是一场心灵与万物对话的精神修行。当词人学会放下技巧的执念,让心灵真正浸入生活长河,那些鲜活的意象自会如游鱼般聚拢,情感的脉络也将如春藤般自然舒展。这般词作或许没有炫目的技巧,却能如清风明月般直抵人心,在时光流转中保持永恒的诗意光泽。

填词之道,是在万象流转中捕捉诗意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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