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禅宗人物志:法融(三)修行真要》
法融问道信如何应对外境时,道信告诉他:
“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无复对治,即名常住法身,无有变异。”
随缘而起、遇境而生是必然发生的,都是佛性的自性展现。因此,是人就不可能做到“一念不生”。“无念”不是真的无念,而是“于念无念”,即:在应对随缘生起的各种念头时,不去对当下的感受与念头进行自我评判、取舍。
《金刚经》中所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是说“不生心”,而是“无住所生的心”才得真心,也就是“于念无念”时,方为正念。
“正念”,不是要把当下的感受除去、灭掉,而换成另外一种所谓的“正确、正当的念头”。而是说当下的感受就是现实,只有这个现实才是真实的。何谓正确?都是人为定下的标准而已。恰恰因为“正确”,才成为“邪念”!
应对当下处境,如果不满于现状,必然有所作为;如果自得自满于当下,也必然无所作为。并不是说“不满于现状”就是勇于奋斗,应该鼓励;“自满”就是不思进取,应该舍弃。
不管是“有所作为”还是“无所作为”都是“无为”,没有哪一个更值得提倡。如果非要怎么怎么做,恰恰是妄作、有为。
之所以会有“不满”或“自满”的感受与念头,都是佛性的自性展现,已经是最真实的事实了,并没有孰优孰劣,也不应该厚此薄彼,二者都是“正念”。
不离当下的念头就是“正念”,本来“念”字的意思就是“不离当下”,所以写作“今心”。这种平等观就是源于对诸法性空的体认。
“正念”就是应对外境时的“无为”,无为则无不为。只要保持“正念”,随缘而生,应境而作,就是不离自性,就是无为,自然出离烦恼而得解脱。
讲完了上面的那段话,道信对法融说:“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些,就是三祖僧璨传给我的顿教法门,现在已经传授给你了。从今日起,你可以在牛头山自立门户,把这一禅法传承下去。”
道信传法法融之后就回到黄梅双峰山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直至终老。而法融仍在牛头山参禅传法,逐渐名满天下、学者云集、法席兴盛。法融的禅法被称作“牛头宗”,他也被尊为“牛头宗”的开山祖师。
有个现象非常奇怪,道信来访之前,法融每每坐禅时百鸟衔花、走兽绕身,常伴随各种异象。而道信传法之后,法融修行时则再也没有飞禽走兽相伴,异象也消失无踪,一切趋于平静。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引起了后世禅师们的评说与讨论。这些评说值得“细品”,其中就蕴含佛学真谛,先来看看古时的高僧大德们都有哪些说法。
有僧人问南泉普愿:“牛头未见四祖时,为甚百鸟衔花供养?”南泉说:“只为步步踏佛阶梯。”僧人又问:“那见后为什么又不来了?”南泉说:“直饶不来,犹较王老师一线道。”
在道信传法融顿教法门之前,法融是修行的大般若经,而且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此时可以说已入“圣境”。这个境界有多么高、多么明显呢?连飞禽走兽都能感觉到、能区别分开。
所以,南泉普愿说:“只为步步踏佛阶梯。”意思就是飞禽走兽感觉到了法融的“圣”,纷纷来供养法融,都是想来“沾沾光的”。
这像不像如今的人们对“佛”的崇拜呢?也想以通过“拜佛”的途径来达成自己的愿望。这与“百鸟衔花”本质上是一样的行为。
为什么道信传法之后,这些异象就消失了呢?这就暗指法融已由最高的“圣境”进入“凡境”。法融从“圣”转入“凡”,返璞归真了。
但无论达到了多高的境界,在顿教看来都是“不究竟”的。只要有境界,就落于“俗”。所以,青原行思在面对慧能的问题:“你现在修行到了什么境界了?”时回答:“连四圣谛都不修了,还谈什么境界呢!”
从此可以看出,佛家修行讲究“不落入相对的境界”,凡圣皆不是。
无论是“圣境”还是“凡境”都不究竟,因此南泉普愿才说:“直饶不来,犹较王老师一线道。”
“就算法融修行到飞禽走兽都察觉不到的“凡境”、“化境”了,比起王老师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因为即使是“化境”、“返璞归真”还是“有”境界的嘛!”
南泉普愿俗姓“王”,常常自称王老师。王老师的话可以理解为:有修行的人比没有任何修行的人要高明。但是,已经不修行的人则更高明,让有修行的人看不出他有什么修行。
“已经不修行”那就是“不修之修”,就是修行的最终目标。
可是后来的云门文偃并不认为“王老师”就非常高明,他说:“南泉只解步步登高,不解从空放下。”
有僧听闻,不解其意,就问云门:“如何是步步登高?”云门回答:“香积世界。”僧再问:“如何是从空放下?”云门答:“填沟塞壑。”
“香积世界”来源于《维摩诘经》,就是指:佛陀的世界、净土、圣境,暗指有所为、有所指向的修行。而“填沟塞壑”表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平常所在,暗指修行无处不是。
云门文偃的意思就是:法融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法融,有分别心的是“飞禽走兽”,包括“王老师”您。处处有禅,头头是道,圣也是、凡也是,如果执于“凡圣”,则皆不是。
正因为王老师你的那“一线道”则不是“道”了。
再来看看其他的评说。有僧问法演:“牛头未见四祖时,为什么百鸟衔花献?”
法演回答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僧人又问:“见后为什么不衔花献?”法演答曰:“贫与贱是人之所恶。”
法演的回答按常理很难理解。道信传道于法融之前,他是未‘得道’的,对于法融来说应该是“贫贱”的啊。而道信传道于法融后,法融自然“有”道了,此时应该“富贵”才是,为什么法演的话却反着说?
要知道,禅不是知识、不是学能、不是技术或什么能力,而是不执于一物的“悟空”智慧。不能通过传授而得,不能通过向外寻求而得,只能自悟。
在道信来访之前,法融是执于“圣”、执于“法”的,他有修行的方向、内容、方法在。这个时候他当然是“有”的状态,有“我执”在、“法执”在。所以说,他是“富贵”的。
而“攀权附贵”是人的天性,就好比“百鸟衔花”来供养一样。
反之,在法融悟得顿教法门后,他已经破“二见”,没有了“我执”、“法执”,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确是“贫穷”的。
厌恶贫贱同样是人的天性,这时当然就不会有人来想跟着他“沾光”了,因为此时的法融已“无光可沾”嘛!
前者有功德可得,后者无以可求,这就是“百鸟衔花”前后迥然有别的原因,人之本性也!
有一句话用来解读“百鸟衔花”的公案很贴切:贼不打贫家儿!
贼为什么不惦记贫穷人家,不偷贫穷人家?因为“贫穷”嘛,既然什么都“没有”,贼是不会来的。
这个也是“人的天性”,就如法演说的一个道理:嫌贫爱富。
贼之所以去偷富贵人家,原因是他家“有”,贼的本性是“不打贫儿家”的。贼之所以不去偷贫穷人家,原因是他家“无”,贼的本性还是“不打贫儿家”的。
看似两种完全相反的行为,其实出自同一个“道理”,那就是“贼”的本性。正如“百鸟”前后对待法融完全不一样的行为。
在现代生活中,也能找到这样的例子,比如有一段颇具禅意的对话:
问:二十年前,你老公为什么喜欢“欣赏”你?
答:因为男人都喜欢欣赏年轻貌美的少女。
问:二十年后,你老公怎么不喜欢“欣赏”你了?
答:因为男人都喜欢看年轻貌美的少女。
男人的本性如一,不曾有丝毫改变:至死都爱欣赏年轻貌美的少女。他们喜欢看你和不喜欢看你,都是出于这一天性。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前后对你的态度迥异,只是你变了而已,他还是那个他。
对于“百鸟衔花”公案中的内核,还可以用《道德经》中的一句话来概况: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先前的法融是不懈余力研习典籍的,那是在“为学日益”,所以表现出“圣”的一面让百鸟追随。道信来访之后,法融开始修行顿教法门,那是“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最后完全没有了修行的任何痕迹。
有一首禅诗就阐明了上面这个道理:
“寥寥风月卧烟霞,百鸟从兹不献花。人义尽从贫处尽,世情偏向有钱家。”
“人义尽从贫处尽”也就是在说“为道日损”,修行就是“损”的过程,直到“损无可损”,以至于无为。
“世情偏向有钱家”也就是在说“为学日益”,有迹可寻的都是人的本性,是知识、学问,而不是智慧。
不落于“凡圣之境”,就好比:日日卧烟霞,一切当下展现已是最真。但就是这个“真”却是最难体悟的。其实,本来就没有凡圣、对错、好坏等“二元对立”,只有“真”在。你体悟那个真了吗?
什么是“真”?就是摆在当前的这一现象。可是,执于“凡圣之境”的“百鸟”,又如何识得法融这位真人呢?
什么是真人?且看普化禅师的表演。
盘山宝积对众弟子说:“你们都为我作一个“写真”,看谁能把我真实的展现出来,那就证明他是得到真传了。”
于是众人开始为师父写真。有给师父画像的,把盘山宝积的相貌如实、生动的临摹下来;也有为他写传记的,把盘山宝积的言行事迹记下来,并配上自己的心得体会。
但是,当这些弟子把他们作的写真呈给盘山宝积时,没有一个的作品令师父感到满意。
这时,普化禅师站了出来,对师父说:“我可以把师父的“真容”一丝不差的描绘出来。”
盘山宝积说:“那你为什么还不呈给老僧看呢?”
普化禅师并没有拿出什么写真作品交给师父,而是翻着筋斗出了方丈室。
《禅宗人物志:法融(四)百鸟衔花》
未完待续......
[捂嘴巴]禅定是在人很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还能见到点东西。。这是幻觉。为什么清醒的情况下能产生幻觉。[笑着哭]太可怕了,还以为是打坐发困,愰忽中出现点幻境还算正常。这人清醒当下出现幻境,。。[捂嘴巴][捂嘴巴]又不是吸毒致幻
高明 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