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可能不会想到,他终其一生所完成的作品,问世以后会被雪藏数百年,而他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读者和粉丝、或者说灵魂继承者,居然是他的外孙。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位衣钵传人,差点导致了整个家族的倾覆。
杨恽,汉人,老爸杨敞是司马迁的金牌女婿,同时也是弘农杨氏第一代世祖。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两人都是因为牵扯上了霍家(霍光)才在官场起飞。
区别是,父亲杨敞是站队霍光,领衔上书,支持霍光废掉昌邑王,最终官至宰相。而杨恽,则是出卖了霍光那准备造反的儿子霍禹,向霍光一手扶起来的汉宣帝告密,继而被汉宣帝引为亲信,封为平通候,迁中郎将。
大家不要小看中郎将这个职务。西汉一朝,武官的级别分为将军、中郎将、校尉三级,而将军一般是有战事的时候才会设置,因此平常武官的最高级别就是中郎将。
《史记》完工以后,一份留在宫廷中,副本则留在家中,后被女儿司马英带入女婿杨敞家。
《史记》的内容不仅记述了前朝历史,其中还有不少西汉宫廷秘闻,所以这样的文献注定不可能在当时流传,因此在问世以后一直处于雪藏状态。
这部副本,就成了杨恽少年时期的启蒙读物。
看,这就是差距,我们今天的孩子初中高中才开始学习的史记文章,人家年少时就当做课外书去读了。
杨恽不仅是将史记当做简单的科普读物,而是在成长的岁月中不断地反复阅读史记,每每必热泪盈眶,扼腕叹息。
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杨恽的性格形成过程中,司马迁的《史记》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作用。
而我们还需要知道的是,不同于西汉时期作为指导思想的儒家经典《公羊传》,《史记》并非属于儒家经典,也没来得及被皇家修订(阉割),它在阐述历史事件的同时,更多的倾注了司马迁的个人观点,即便如此,在后世的评价中,《史记》仍然是一部叙事客观,道理简单的一部伟大著作。
结合后来杨恽的个人性格,我们有理由去相信,杨恽的为人处世风格,更多的是受到了《史记》的影响,而非《春秋》或者《公羊传》。
这就决定了,他不是一个很懂官场规则的人。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杨恽的人生悲剧,都跟他这个性格因素有关。
我们挨个来聊。
公元前66年,霍光之子霍禹没法坐视霍家被汉宣帝一步步边缘化,于是决定谋反。
虽然都是谋反,但霍禹这次的谋反计划要比公元前80年上官桀的那次谋反还要偏激。
上官桀的谋反计划,是废掉汉昭帝,改立汉武帝的第三个儿子刘旦为帝,好歹还是老刘家的人。而霍禹这次的谋反计划,居然是废掉汉宣帝,立自己为帝。
这似乎就有点不知轻重了,因为即便是后来的王莽,那也是在充分准备了很多年,并且将刘氏宗族边缘化以后才开始篡政的。
霍禹的政治经验,不仅没法跟他老爹比,甚至连王莽都不如。
我们再说回来,在公元前80年上官桀的那次谋反中,杨恽的老爸,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弘农杨氏的一世祖杨敞了,他在得到消息以后居然置自己的老上司霍光于不顾,选择了充耳不闻,既不去向霍光汇报,也不向皇帝汉昭帝报告。
他的政治敏感性之差,让自己的差点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出局。不过好在公元前74年霍光废昌邑王拥立刘病己为帝的政变中,在夫人司马氏的点拨下,杨敞终于明确表态支持霍光,这也让杨家成功获得了拥立之功,并且受到了汉宣帝的表彰。
现在,霍光的儿子霍禹也打算故技重施。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出意外了,得到消息的杨恽这次却选择了“背叛”恩主,将霍禹谋反的消息及时汇报给了汉宣帝。
这是杨恽的政治生涯中所做的为数不多的英明决策,他原本是靠着哥哥杨忠(杨敞长子)的关系进入宫廷做侍卫,最终因为这件事情被汉宣帝火速提拔为中郎将。
这件事告诉我们,杨恽是个认死理的人,他不会被所谓的门生故吏观念所约束,也不会因苟且偷安而退缩。
话说回来,他今天不会给霍家留情面,日后也不会给汉宣帝留情面。
另外一件事。
文献中记载他老爹死后,给他留下了五百多万钱的遗产,他全部分给了族人,后来他的后妈去世,又给他留下五百万钱的遗产,也被他分赠给大家。
两个五百万告诉我们,此人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收买的人,在结合他举报霍禹,整治宫廷内卫两件事,我们会发现,杨恽的性格并不是像他爹那样油滑世故,胆小怕事,反而有点司马迁刚正不阿的性格。
事实也正是如此,杨恽不仅大胆的举报朝臣们的腐败,就算是在和汉宣帝的交锋中,也是经常冒死直谏。
汉书评价杨恽:性刻害,好发人阴伏,同位有忤己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由是多怨于朝廷。
大白话说就是直肠子,刀子嘴,说话刻薄,爱打报告。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像魏征那样,有欣赏、支持他的老板(李世民),或者是像海瑞那样在朝廷党争中有后援,他的结局一般都不会太好。
因为他肯定会得罪很多人,被他举报的人怀恨在心,没有被举报的担心早晚被他举报,甚至,凡事被不明人士举报的官员们,也会将举报者安在他的头上。
杨恽碰到的,就是最后一种情况,而这个人的出现,将彻底终结他的仕途。
戴长乐,男,汉宣帝流落民间的发小。
众所周知,汉宣帝幼年受到巫蛊之祸的影响,从小在民间长大,受尽艰辛,所以对于那个时候陪伴他的小伙伴们,自然是存有一份天然的信任感。
汉宣帝即位以后,戴长乐被提拔为太仆,这个职位虽然也是九卿之一,但他的职责范围主要是负责宫廷畜牧业,即为皇帝出行提供车辆马匹,以及在各地饲养马匹,为骑兵提供战马等。
岗位很关键,但权力范围很垂直。大家记住戴长乐的这个岗位,因为后边还会用。
然而公元前56年的一天,戴长乐忽然就被人举报了。
理由也很贴地气,说戴长乐到处跟人吹嘘他在宫中和汉宣帝来往的细节,比如两人如何一起坐马车外出啊,一起互相学习啊之类细节描写。
这种事放在普通人家况且有点侵犯人家隐私,更何况对方是个当朝皇帝,皇帝的生活细节是你可以四处张扬的吗?
于是,戴长乐就被下狱了。
戴长乐很不爽,觉得这个举报者一定是受人指使,他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把所有关系不友好的官员都过滤了一遍,最终他认为,那个幕后主使就是杨恽。
史书中并没有交代两人有什么过节, 也没有对戴长乐进行心理描写,我们现在能够替他复原的心理想法就是:杨恽这匹夫天天举报这个弹劾那个的,我这事除了他还能有谁?
于是,戴长乐选择反向举报!
在这份举报信中,我们看到了另一个杨恽的形象,而且这个形象让我们对杨恽先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先看看对方列举了哪些罪状吧。
第一,某年某月某日,高昌侯的车子发狂驰入北掖门,杨恽听说以后对张延寿说过这样一句话:上次马匹冲入宫门,撞断门闩,马也撞死了,不久,汉昭帝就死了。
现在又发生这事,这是天意。
潜台词就是汉宣帝要挂(这话能说?)。
第二,左冯翊韩延寿因罪入狱,杨恽为其辩护,有人就问杨恽,这韩延寿能不能活呢?
按说人家这么问,你说说你的判断就是了,没想到杨恽叹了口气,来了这么一句:难说啊,正直的人都没啥好下场,我自己都未必能活,更何况韩延寿呢?
他正直,言外之意就是别人都暗黑了。实际上这次弹劾韩延寿的人叫萧望之,据说是萧何的六世孙,而萧望之背后的真正靠山,其实就是汉宣帝。
往远了说,这其实是汉宣帝所代表的皇族集团对士大夫集团的清算计划之一。韩延寿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作为韩延寿的辩护人,杨恽对背后的情形应该是比较清楚的。所以才会说出自身难保那句话。
第三件事,杨恽跟乐昌侯王武去西阁楼参观历代名人画像。画像中有尧、舜、禹、汤,也有桀、纣。
杨恽指着桀、纣的画像对王武讲,天子要是经过这里,问问桀纣有啥过错,就算是找到自己的老师了。
杨恽这话恐怕不是我们借用现在比较流行的失败是成功之母,说汉宣帝英明神武以桀纣为反例,很有可能是在抱怨汉宣帝某些行为有些桀纣的风范。
第四件事,在得知匈奴发生单于被杀事件以后,杨恽又开嘴炮了。
这单于不行啊,有贤臣而不用,最后引火上身,就好比当初的秦二世任用小人诛杀贤良啊。如果当年秦二世能够亲近贤能的大臣,估计到现在也不会灭亡的吧。
以上言论,从后来廷尉的审理细节来看,基本属实。
根据汉书记载,在被下狱之前,杨恽叫来自己的幕僚,让其赶紧去找富平侯张延寿,也就是这些话的见证者,让其出面否认戴长乐的指控,然而他忽略了自己的支持率,这个幕僚拒不执行,并且将这话反馈给了廷尉。
我们现在再来看,通过这些话我们会发现,杨恽与其说是清廉和正直,不如说是情商低。
这样的人在今天的职场以及各个微信群依旧大有人在,只是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太招人喜欢,搞不好还会被开除公职。
这事最终审理完毕被汇报给汉宣帝,在起诉书中,廷尉的总结是:
杨恽幸得列九卿诸吏,宿卫近臣,上所信任,与闻政事,不竭忠爱,尽臣子义,而妄怨望,称引为妖恶言,大逆不道,请逮捕治。
汉宣帝很不爽,说你怎么能拿我开玩笑呢,我小时候虽然地位卑贱,但现在好歹是一个在位十八年的皇帝,杨恽你也太大嘴巴子了。
我们要明白,汉宣帝虽然是“孝宣之治”的开创者,但其实他的性格也是前后不一的。
鉴于他早期的经历,先是沦落民间,后来虽然被推上皇位,但又受人控制多年,明明踌躇满志,却不能尽情发挥。
后来虽然扳倒了霍氏外戚,但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不是霍氏的门生故吏呢?所以汉宣帝亲政以后马上重用自己的许皇后的娘家人以及母舅史氏,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试图用一股新的力量来取代士大夫集团。
随着汉宣帝权力的日渐巩固,他对于士大夫集团也愈发失去了耐心,早期的虚怀纳谏早变成了现在的刻薄寡恩。
很不幸,现在的杨恽,以及前文提到的韩延寿(上一年被杀),还有十年前被杀的赵广汉、四年前被杀的盖宽饶,都是汉宣帝时期的耿直之士,有才而且为官清廉,但是他们的结局都很悲惨。
现在,轮到杨恽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已经杀了不少人,心中的怨气已经得到了释放,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此案涉及到自己的亲信戴长乐,毕竟杨恽的罪名并不能洗刷戴长乐自己的问题,所以这一次,汉宣帝决定玩一把“负负得正”的游戏:
将戴长乐和杨恽双双变为庶人!
一命抵一命,两命共同抵消,干脆都不杀了。好处是,这个总在自己耳边聒噪的杨恽被赶出朝廷,而自己的小伙伴也得以从死罪中逃脱!
遭此大难,杨恽算是心灰意冷,他的朋友们(盖宽饶、韩延寿)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汉宣帝送走了, 现在他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来了。
于是他决定不再观望形势,也不再指望有一天会被重新征召入朝,而是选择带着妻儿老小回家种地。
杨恽可能不太适合做官,但做地主确实没啥问题,毕竟他们家有钱有地,干活又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他甚至都不需要像《白鹿原》中的郭举人一样骑着高头大马下地巡视。
卸下包袱的杨恽简直不要太如鱼得水,他经常叫来一群朋友吃喝玩乐,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这哪里像是被一撸到底的样子?
我们要知道,所谓的贬为庶人,并不像今天的开除一切公职那样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因为你的名望和影响力还在那里,指不定以后皇帝回心转意,或者某个大佬看中了你,点你的名叫你回去干活,这官复原职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老皇帝为了给继承人留下施恩的机会,会可以将当朝的一些官员贬职,然后等新皇帝即位,在将此人提拔上来。于是当事人感恩戴德,竭尽全力为新君服务。
所以被贬的人应该是这样一幅姿态:整日闭门谢客,在家耕读,即便是偶尔出去游山玩水,也不要太高调,以免被人扣上毫无悔过之意的标签。
你既然毫无悔过之意,我又怎么能够重新任用你呢?
杨恽无所谓,他已经厌倦了官场,也厌倦了那个皇帝,于是破罐子破摔,过上了“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日子。
他的侄子、时任典属国(负责西汉属国事务)的杨谭跑来劝他,说叔叔你不要这样子,你看那谁谁谁,之前就是被贬了,现在都干上御史大夫了。您这有功之人,早晚还是要被重用的。
“西河太守建平杜侯前以罪过出,今征为御史大夫。侯罪薄,又有功,且复用”。
杨恽接下来的这句话说的就很直白并且干脆,同时也是他前后行为的核心态度:
“有功何益?县官不足为尽力。”
这里的县官可不是指县令,他是西汉时期对皇帝的一种称呼。
功劳值几毛钱啊,这个天子已经不足以让我为其效力了。
打从被贬为庶人开始,或者更久远一点,从他的老友兼委托人韩延寿被腰斩开始,他对汉宣帝的那颗曾经无比火热的心,就已经凉了。
而且是凉的透透的。
很快,一个老朋友的信从遥远的西北凉州安定郡寄到杨恽家,这个人叫孙会宗,跟杨恽是多年至交。两人在此前可能已经有过多次书信往来,或者两人的朋友圈里还有其他人,以至于杨恽在老家的高调行为都传到了孙会宗那里。
在信中,孙会宗友好的批评了老朋友的大宴宾客夜夜笙歌的行为,并劝告他闭门谢客,好好反省,等待日后的再次出山。
在文学史上,这封信发挥了它抛砖引玉的作用,为我国古代的文学艺术贡献了意想不到的一份力量。
这个“玉”就是杨恽的回信,也叫《报孙会宗书》,它的文学成就很高,经常作为课外文言文出现在高中生的语文试卷中,后人评价其水平堪比司马迁的《报任安书》。
有兴趣以及有孩子读高中的朋友可以自行去搜索阅读。
然而从现实意义上讲,这封信是失败的,因为他不仅成为导致杨恽被杀的直接原因,同时也牵连到了他这位远方的朋友。
因为,在回信中,杨恽再一次表达了他对汉宣帝的不屑一顾,甚至连孙会宗的好意也在信的末尾给与了反讽。大意就是你们老家河西那个地方,自古多高风亮节之名士,怎么你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呢?罢了罢了, 不多说了,好自为之吧。
两人的讨论到此为止,然而杨恽的厄运并未结束。
导致杨恽被杀的导火索,并非是这封信,而是一场日食。
公元前54年的某一天,长安发生日食现象,日在古代象征着天子,所以出现日食,往往会被认为有小人在侵害国家,或者是天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以至于引发了上天的预警机制。
这种在今天看来啼笑皆非的解释,在两汉时期却属于官方解释,发生日食或者地震等天灾以后,大家的任务就是赶紧找出这个小人,实在找不到这个小人怎么办呢?总不能做第二种解释,真的说是天子做了啥缺德事吧。
这个时候就需要大臣们的灵活解释了。
“天子当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们这些大臣,是我们工作不到位,上天这哪里是警告陛下啊,分明就是警告我等工作不力啊,所以请让我辞职以谢陛下吧”。
没错,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主动辞职,而且一般人辞职还不够分量,必须得是三公之一。
这种因日食辞职,在当时看来其实是一种很不错的讨好行为,因为你替皇帝承担了舆论压力,避免了舆论将锅甩给皇帝,所以皇帝也不会亏待你,一般情况都是辞职的不久,很快重新任用。
这个游戏规则已经很熟练了,基本不会出现什么诸如辞职以后没人管你的情况。
前边提到的劝说杨恽的那位侄子杨谭,他的孙子的孙子是东汉灵帝时期的大臣杨赐。公元168年洛阳发生日食,当时作为司空的杨赐就主动承担起了责任,引咎辞职。
只是,杨赐的辞职只是一种惯例,因为没有让他等太久,当时的汉灵帝就请这位帝师出来做了司徒。
不论是司空还是司徒或者太尉,在东汉时期其实都是一个荣誉头衔,所以干哪一个都无所谓,但是舆论平息了。
总之,这是一种姿态。
绕远了,让我们言归正传。
这一次日食,马上就有好事者开启自动检索模式,每个人都希望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小人,然后交给天子立功。
然后一个叫成的养马的小官向朝廷上书,说杨恽这家伙骄奢淫逸,不思悔过,日食这灾难,就是这货引起的。
这件事细细推敲起来很有意思。因为该养马官(驺马猥佐)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官职,估计也就是今天的一个司机班班长之类的,按照他的行政级别,是不太可能跟杨恽有什么交集的,但是他居然对待业在家的杨恽的行为一清二楚。
不用猜,这肯定是受人指使,谁呢?
我们前文说过,戴长乐职位是太仆,位居九卿,其岗位职责就是负责全国的养马事业,为宫廷以及军队提供马匹,所以不用怀疑,他就是这位举报者所在系统中的最大的领导。
也就是最终的幕后主使。
有举报动机,也有举报的能力,更有暗中监视杨恽的办法, 我们甚至不难猜出,在杨恽待业在家的这段时间里,监视他的除了戴长乐,可能还包括很多其他他在位时期的政敌,甚至还包括汉宣帝本人的眼线。
他的好友、亲人、以及政敌、前领导都在盯着他,唯独他自己满不在乎。
好嘛,现在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再也没人替他求情说话,因为导致天灾这个帽子,实在是太重了,搞不好就被套进去当做同党处理。
汉宣帝批复:查,严查到底!
廷尉马上派人将杨恽下狱,然后对其住所进行全屋搜查,结果就搜出了这封《报孙会宗书》。
汉宣帝很生气,从文学水平来说,这封信慷慨激昂,表达了作者内心的委屈和不满,以及对朝廷刻薄寡恩和不分是非的批评,文章层层递进,有理有据,总之写的很成功,汉宣帝如果不是皇帝,可能也要掏出毛笔在下边批注一些赞扬的话。
但是现在他不能,因为他就是这个朝廷的终极boss,是杨恽所有委屈和不满的来源以及矛头所指。他必须要生气!
于是史书上以“宣帝见而恶之”结束了这一场闹剧,也结束了杨恽落寞的一生。
最终判决下来,杨恽以大逆不道被判处腰斩,他的老婆孩子被发配酒泉,最后也不知所终,后世终不见于史册。
给他写信的孙会宗,和他素来交好的卫尉韦玄成、京兆尹张敞一概被免官。
被免职的这几位,韦玄成的结局还是不错的,他最终撑到了汉宣帝去世,在汉元帝即位以后复职,并最终担任丞相七年。孙会宗不知所终,而张敞在汉元帝征召他的时候,恰好不幸去世。
举报者成也得到了他应有的奖赏,被征召为郎官,也就是储备干部。
对了,杨恽之死还牵连到了他那位侄子。杨谭因没有尽到劝谏的义务也一同被免官,所幸没有被流放。
弘农杨氏从杨喜抱项羽大腿开始,经四代而至杨敞,终于靠着站队霍光成为杨家第一位位列三公之人,然后仅仅不过一世,杨氏一门就因杨恽这起案子被打回原形。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杨家自此对仕途失去兴趣,转而研究经学。杨谭的儿子杨宝,两汉之交的经学大儒,先后拒绝王莽以及后来光武帝的征召,他的孙子杨震,也是归隐到五十多岁才接受朝廷的征召。
杨震以后,弘农杨氏才真正开始开枝散叶,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