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传统文化,是“释道儒”三种文化的合集。这三种文化,其实差别还是蛮大的,儒家讲究“入世”,就是要做事;而道家则讲究“无为而治”、“道法自然”;而佛家则讲究“出世”,追求超越世俗的境界,追求真正的自由和解脱。但“释道儒”都有一个共同点,讲究“心香”,都希望通过“一炷香”,追求内心的安宁和品德的馨香,都强调对个人的约束和修为。
这些,在古诗词中多有表现。诗词中,有众多“心香”描述,有的是道家的,有的是佛家的,还有一些是儒家的,非常值得学习。
1.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蒋捷说起“心香”诗词,这首宋代遗民诗人蒋捷的《一剪梅 其二 舟过吴江》,最为有名。这首词的名句太多,估计只要是喜欢诗词的朋友第一次看过,就很难忘记。我们先来看看这首词:
一片春愁待酒浇,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秋娘渡”、“泰娘桥”,吴江上有名的两个景点。船只经过令文人骚客遐想不尽的胜景秋娘渡与泰娘桥,也没有好心情欣赏,眼前是风又飘飘,雨又潇潇实在令人烦恼。
所谓“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不正是南宋灭亡了,整个社会处在风雨飘摇状态的写照嘛!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银字笙调”,调弄有银字的笙箫;“心字香烧”,点燃熏炉里心字形的沉香。哪一天能回家洗净客袍,结束客游劳顿的生活呢?哪一天能和家人团聚在一起,调弄镶有银字的笙箫,点燃熏炉里心字形的盘香?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是典型的儒家居家生活场景。儒家讲究“琴棋书画”,讲究“红袖添香夜读书”,这才是“银字笙调,心字香烧”的真正含义,就是在家修身。而“心字香烧”,则是儒家修心养性的一个重要方面,暗示的是“为吾德馨”。
2. 白云深处,一炷心香,姬翼元代词人姬翼的这首《玉蝴蝶》,是词人看破红尘,归隐山林的宣言书。历史上关于姬翼的记载不多,他似乎是偏道教。但从这首词,我们很难看出词人的思想倾向,所谓“白云深处,一炷心香”,儒家的隐士,道家和佛家都可以:
扰扰梦中身世,
白驹过隙,多少时光。
使尽机关方寸,不暂清凉。
蓄奸邪、更移鹿马,
执迷网、颠倒玄黄。
最堪伤。死生汨没,苦海茫茫。
难忘。恩绳爱索,火坑尘网。
利锁名缰。
一向贪饕,不知青鬓染秋霜。
覆焦隍、空争骇鹿,
多岐路、谩逐亡羊。
自徊徨。白云深处,一炷心香。
自徊徨。白云深处,一炷心香
“扰扰梦中身世,白驹过隙,多少时光”,词人首先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迷失在红尘中,如在梦中。只可惜光阴似箭,流年一去不复返。
“利锁名缰。一向贪饕,不知青鬓染秋霜”,词人进一步悔恨自己贪图名利,又贪得无厌,最终导致自己白发鬓鬓,大好年华飞逝。
“白云深处,一炷心香”,最后,词人隐居大山深处、白云深处,手中“一炷心香”,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坚定了归隐的决心。
3. 几丝芳意织,一瓣心香永,洪亮吉基本上,所谓“咏物诗词”,都是以物喻人。这首清代词人洪亮吉的《千秋岁·瓶梅》也不例外,而且他开篇就说了,“花与人同命”,花儿和人类有同样的性格,同样的命运。下面是全词:
春来心性。花与人同命。
香未拆,愁先迸。
一枝聊供汝,五夜谁相讯。
最好是、百花头上恹恹病。
昼永寒先警。骨冷魂尤劲。
花总谢,香难并。
几丝芳意织,一瓣心香永。
拚得是,闭门风雨无人省。
几丝芳意织,一瓣心香永
“香未拆,愁先迸”,梅花开放了,但她的香味还没有飘散,她的忧愁却先展露出来了。
其实,人也一样。当人们还没有看到他的品德,他的功绩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他的忧愁,他的思虑。
“昼永寒先警。骨冷魂尤劲”,当一个人感觉到寒冷的时候,就会发现,怎么天还没黑,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天气越是寒冷,梅枝像是冰冻了一样;但梅花的气魄却愈加强劲,给人无穷的力量。
但“花总谢,香难并”,花儿总是要凋谢的,而且花香也很难长久。
即便如此,但“几丝芳意织,一瓣心香永”,梅花即使凋谢了,也残留着几丝芳香的意识,它的“一瓣心香”永远保留在世间。
一句,“几丝芳意织,一瓣心香永”,很像大诗人陆游那句著名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4. 花径风来烟暗袅,一缕心香,凌祉媛古人“拜月”是中华民族的一个古老传统,古代女孩喜欢“拜月”,一是象征了团圆;二是象征了婚姻,所谓“月老”嘛。这首清代女词人凌祉媛的《卖花声·题美人拜月图》,就描写了这一古老的传统:
灯影掩兰房。寂寂昏黄。
春人拜月理残妆。
花径风来烟暗袅,一缕心香。
倩影倚回廊。罗带轻扬。
弓鞋立尽露华凉。
却怪嫦娥无一语,没个商量。
花径风来烟暗袅,一缕心香
“春人拜月理残妆”,春天,女孩拜完了月神,在整理当天的残妆。
“花径风来烟暗袅,一缕心香”,从两旁开满了鲜花的小路,吹来阵阵春风,香烟袅袅,让她顿时闻到了一缕又一缕的心香。
其实,这“一缕心香”,不断是外面飘来的,更是女孩“拜月”虔诚的心香。
“倩影倚回廊。罗带轻扬。弓鞋立尽露华凉”,“拜月”也结束了,“残妆”也理完了,但女孩还是不肯休息。她那美丽的倩影,依靠在回廊上。春风吹来,“罗带轻扬”。穿着高跟鞋,静静的站着,早上的露水一片清凉。
为什么不肯休息,当然是有无尽的心事想要诉说,然而,“却怪嫦娥无一语,没个商量”。
5. 他时月下重逢,心香一炷,把此意、对天盟誓,俞士彪这首清代词人俞士彪的《祝英台近》,是一首“思妇”词。整首词,基本上没有侧面的烘托,只有对“思妇”的心理活动描写,比较直接和直白,是对元曲的继承。跟宋代“思妇”词比较起来,是另一种风格:
水东流,花委地。教我也无计。
断水零山、望眼暗流泪。
自从那日轻分,雁鸿便断,
怎怪你、多心多意。
暗牵系。
纵使说与伊家,争知这憔悴。
暮去朝来,难道不思你。
他时月下重逢,心香一炷,
把此意、对天盟誓。
他时月下重逢,心香一炷,把此意、对天盟誓
“水东流,花委地。教我也无计”,这句是从易安居士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化用而来,虽然没有李清照原词的形象,但显得相当简练。
“自从那日轻分,雁鸿便断,怎怪你、多心多意”,自从那天轻易的分开,你便音讯全无。我又怎么能够责怪你,不能一心一意呆在家里?
“他时月下重逢,心香一炷,把此意、对天盟誓”,等到我们再次重逢的时候,我一定在花前月下,上一炷心香,把我今天希望我们永不分离的心意,对天盟誓。
所谓“心香一炷”,其实是她的心意一片,是她的痴情一片。
6. 恁拣取、心字香烧,临风未许䌽丝剪,张祥河这首《绮罗香》,明是写“拜月”,实际上也是一首“思妇”词。描写的是“思妇”在拜月时的所作所为,此景此情。跟上面那首《祝英台近》相比较,表达方式更加丰富,更加多种多样:
桂影轮圆,湘纹几净,
残夜更筹初转。
好事天边,蓦地凄凉难遣。
怪云意、薄似郎痴,
道明月、还如侬面。
恁拣取、心字香烧,
临风未许䌽丝剪。
蛾眉旧恨常敛,犹记拾花阶下,
抛残金钿。
著个朱阑,扶住轻盈娇懒。
便偻指、几度团栾,
祇瞥眼、辰移星换。
又谁知、裙钗芙蓉,绣痕沾碧藓。
恁拣取、心字香烧,临风未许䌽丝剪
“桂影轮圆,湘纹几净,残夜更筹初转”,所谓“桂影”,指月宫里桂树的影子,这里指代月亮。“湘纹”,指湘妃竹,其上有泪痕般的斑点。“更筹”,古代用来计时的工具。
月亮渐渐变圆了,而湘妃竹则更加绿了,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新一天的更筹刚刚开始转动。
“怪云意、薄似郎痴,道明月、还如侬面”,她心里暗暗埋怨天上的云彩,就像丈夫的情意一样薄;而头顶上的明月,甚至还不如我的脸庞美。
“恁拣取、心字香烧,临风未许䌽丝剪”,她认真的挑选了“心字香”,燃烧起来,一边临风拜月,一边却用手按住䌽丝,不让它随风飘起。
一句,“恁拣取、心字香烧,临风未许䌽丝剪”,刻画了这个“思妇”,“既心诚,又端庄”的形象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