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武昌回忆14:豫东战役第二阶段,我险些误入敌营,掉到虎口里去

航语的过去 2025-02-19 08:37:00

朱总司令这次亲临我们一、四、六纵队视察,给了我们很大鼓舞和教育。不但为我们部队的建设进一步指明了方向,同时也为我们即将渡过黄河、配合刘邓大军经略中原作了深入而有力的思想动员,帮助我们从根本上做好进军中原的各项准备工作。特别是总司令要我们在中原地区钓几条大鱼的号召,为我们渡河南下、在中原打几个胜仗擂响了战鼓。

又一次调整战略决策

朱总司令关于"钓大鱼"的指示,是根据党中央最新作出的一项重要战略决策提出来的。而这项战略决策是在半个月之前的4月下旬,也就是总司令来濮阳的前几天,经过党中央认真讨论,并对原先拟订的方案作了重大调整之后确定的。

这里简要回顾一下这一战略决策前后变化的经过。

早在1948年1月27日,党中央根据全国和中原战场的形势,曾经提出过一个战略构想,并发报征求粟裕同志的意见。

当时,解放战争在经历了一年半的较量之后,敌我双方在战争中的地位发生了显著变化。敌人从一直以来所处的主动进攻地位,逐渐陷入被动应付的局面;而我军则从长期的被动状态中解脱出来,逐渐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面对这个局势,蒋介石决定改全面防御为分区防御,并决定在中原战场上集中相对优势的兵力,和我军作拼死一搏,妄图把我军赶出中原,至少阻止我军逼近长江,以解除对南京和武汉的威胁,挽回颓势。正因为蒋介石采取了上述方针,因而从去年秋季开始,敌我双方便在中原地区你来我往,相互纠缠,形成了拉锯的局面。

为了改变这种状态,继续发展我军已经初步形成的战略进攻的态势,党中央考虑要我们华野一、四、六等三个纵队,组成一个兵团,由粟裕同志率领,于5月之前从湖北宜昌地区渡过长江,先在湘鄂赣地区周旋半年到一年时间,然后在闽浙赣地区建立一个新的解放区。通过宽大正面的机动作战,吸引敌军二三十个旅回防江南,促使敌人分散兵力,进而利于我军在全国各地、特别在中原地区进一步展开战略进攻。这个决策如果实施,可以说是继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之后,又一个深入敌区更远、影响更大的跃进。由于事关重大,党中央要粟裕同志"熟筹见复"。

粟司令接到中央的电报后,立即率领我们三个纵队到黄河北面的濮阳地区休整。在这里,他一方面积极领导部队从思想上、组织上、军事上、物质上等各个方面,认真进行渡江的各项准备工作;另一方面则仔细分析敌我双方的形势,考虑先行渡江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和问题。经过将近三个月的调查研究和深思熟虑,粟裕司令认为:我们三个纵队渡江以后,固然会对敌人造成一定威胁。但是,由于部队是在没有后方的情况下战斗和行动,因而也会遇到许多难以克服的困难。例如兵员的补充、弹药的供应、粮草被服的筹集、伤病员的治疗和安置等等问题,都会相继出现,并且一时很难解决。尤其部队缺员的情况将会比较突出,这样,我军就没有足够力量组织规模较大的歼灭战,因而也就不能对敌人形成较大威胁。如此,也就难以达到调动敌人二三十个旅回防江南的目的。反之,如果把我们三个纵队留在中原地区,把中原和华东两支野战军的力量集中起来,形成一个拳头,那样,我军的力量就比较大了,就能够在有着广阔后方的大力支援下,组织几个规模比较大的歼灭战,削弱敌人更多的力量,从而达到改变中原战场态势的目的。在经过了对两个方案的利弊得失仔细比较之后,粟司令本着对革命事业高度负责的精神,像1946年6月苏中战役开始之前那样,再一次"斗胆直陈",于4月18日发电报给中央,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请中央考虑。

中央接到粟裕同志的电报之后,非常重视,马上复电陈毅和粟裕同志,要他俩立即赶赴河北省阜平县,和中央书记处的同志一起,共同商讨此事。据说,他俩于4月30日风尘仆仆地抵达会场时,毛泽东同志亲自跑到会场外面迎接他们,并且深情地回忆起1931年在中央苏区和粟裕同志分别的情景。由此可见,毛主席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和对粟裕同志的器重。当天,陈毅、粟裕同志和中原的李先念、华北的聂荣臻、薄一波同志一起,列席了中央书记处的会议,参与了对此进行的研究。经过大家认真讨论,一致同意粟裕同志的建议决定我们三个纵队暂不过江,继续留在中原地区作战。

5月5日,中央根据这次会议讨论的结果,专门下发了一个文件,规定和明确了中原战场近期的作战任务:即要求中原野战军的第十一纵队和华东野战军的一、三、四、六、八、两广、特种兵等八个纵队,集结在陇海铁路徐州至开封一线及其南北地区,把歼灭敌第五军等部队作为主要作战路徐州至开封一线及其南北地区,把歼灭敌第五军等部队作为主要作战目标,力争在四到八个月之内,歼灭敌人五、六个到十一二个旅,以进一步改变中原战场的形势。另外,文件还命令中野和华野的其他部队,采取积极有效的行动,配合中原主战场的作战。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面,中央书记处的会议一结束,朱总司令便在陈毅和粟裕同志的陪同下,由河北阜平来到河南濮阳,传达中央的"五·五"指示,动员部队"钓大鱼"。也正是这次战略决策的正确调整和贯彻执行,结果赢得了后来豫东战役的巨大胜利,迎来了中原战场局势的根本转变。

从这一次以及苏中战役发起之前那一次战略决策的调整,也就是从粟裕同志的两次"斗胆直陈",和中央领导同志两次采纳粟裕同志的建议,既凸显了粟裕同志对党的事业的无限忠诚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又凸显了中央领导同志虚怀若谷、乐于并善于集思广益的民主精神和同样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而正是因为上、下两个方面,同时都具有如此宝贵的崇高精神和科学态度,我们革命队伍内部才呈现出一派生动活泼、热气腾腾的局面,我们的革命事业才能够排除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蓬蓬勃勃地向前发展。当然,这样宝贵而难得的局面,虽然谁都希望拥有,但是,只有以为人民服务为唯一宗旨、毫无一己私利、视野宽广、襟怀坦荡的共产党人才能够做到。

龙亭钓到第一批鱼虾

5月31日,我们五个纵队(包括两广纵队和特种兵纵队)渡过黄河,进入鲁西南地区。

对于这次渡河和渡河以后的行动,华野首长根据中央5月5日的指示精神和当面的敌情,事前作了精心安排,后来又根据情况的变化,适时进行了调整。

当时,蒋介石对我们这几个在黄河北面休整的纵队,一直很"关心",派部队严密监视,时刻提防我们南渡黄河。他既想把我们堵在黄河北面,不让我们进入中原地区;更指望通过半渡之击,趁我们渡河的时候予以歼灭。为了阻止我军南渡黄河,同时也为了对付我军已经在中原地区活动的几个纵队,他将大量部队部署在从徐州到开封的陇海铁路两侧,准备随时向两个方向出击。华野首长根据敌人的这一部署,和我军准备在鲁西南地区歼灭第五军的任务,首先命令已经在平汉铁路上活动的三、八两个纵队,作为诱饵,于5月24日向东南方向的淮阳地区转移,以引诱当时位于鲁西南的邱清泉兵团南下,好为我们渡河让出道路。果然不出所料,我三、八纵队一开始东移,邱清泉兵团马上也跟着往南跑,想赶过去进行截击。敌人上当了!我们五个纵队利用这个机会,抓紧时间,于5月30日和31日渡过黄河,进入鲁西南地区。我军的这一行动,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慌乱之中,蒋介石又急急忙忙命令邱兵团再往北拉,来阻击我军渡河的部队。本来华野首长的意图是,一旦邱兵团向北拉,我三、八纵队马上尾随在他们后面,一起进入鲁西南地区,然后在这里将敌人分割开来,集中力量歼灭第五军。

打仗好比下棋,你一招,我一招,各有各的招数。你一招来,我一招去,便引起棋盘上形势的千变万化。所谓兵无常势,说的就是这种现象。高明的指挥员如同高明的棋手一样,其高明之处在于能够及时发现对方的新招,随机应变;或者多分析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多考虑几着棋。当时,鲁西南地区的情况,就如同上面比喻的一样。战局拉开以后,由于敌我双方指挥员你一招,我一招,结果引起战场形势不断发生变化。一开始,敌人在不知不觉当中,跟着华野首长的指挥棒转,把部队拉到豫东南去了;后来,又再次跟着华野首长的指挥棒,把部队拉回到鲁西南。敌人的这些行动,看起来似乎完全符合我们事先的设想,达到了我们的预期。但是实际上战斗一旦打起来,情况往往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就说这一次,敌人虽然如同我们事前策划和希望的那样,把部队拉回来了,但又再一次出现了去年7月鲁南那样的情况,即其部队来得既快,而且来得又多。不但邱兵团来了,整编第七十五师、八十三师、二十五师、六十三师等部队也跟着一起来了。转眼之间,敌人在鲁西南地区一下子集中了将近11个整编师的兵力。部队多,队形自然密集,使我军难以分割包围。

情况的这一变化,迫使华野首长不得不改变原先决定在鲁西南地区歼灭五军的部署,转而实施已经成竹在胸的第二方案,即从敌人的侧后下手,攻打中原重镇﹣﹣开封。这里既是敌人力量比较薄弱的地方,又因为是省会城市和古都,因而一旦攻占影响较大。另外,这里地处当时两军集聚的中心之外,敌人不会想到我军会从这里下手。通过打开封,调动敌人来增援,从而一箭双雕,达到既歼灭开封之敌,又歼灭增援之敌的目的。

方案规定,攻打开封的任务由擅长攻坚战斗的第三纵队和第八纵队担任,中野和华野的其他部队则部署在开封的四周,阻击敌人的增援部队。我们纵队奉命部署在开封东面30多公里的兰考县羊皮寨地区,负责阻击从东面过来的第五军。

6月17日早晨,在经过中央军委批准之后,我第三纵队和第八纵队突然兵临开封城下,对敌人发起猛烈攻击。该城守敌为整编第六十六师和两个保安旅以及三个保安团,共计三万多人。由于敌人没有想到我军此时会打开封,所以仓促应战。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18日早晨,我军就占领了该城的四关。再经过一天一夜,于19日上午攻入城内,随后与敌人展开巷战。至20日深夜,敌人除了仍然控制着龙亭和华北运动场这两个核心阵地以外,市区其余的地方都被我军占领。龙亭,是开封的一个景点,由于它的南面是湖,北面和东、西两面都是一片开阔地,因而易守难攻。敌人在这里构筑了一批比较坚固的防御工事,作为城里的一个重要的核心阵地加以坚守。我军经过20日和21日连续两天的猛攻,于21日深夜拿下了龙亭,将守敌全部歼灭。紧接着,又对位于龙亭东北角的华北运动场发起攻击,并于22日凌晨将该处攻占。至此,开封全城解放,守敌不是被毙、伤,就是当了我军的俘虏。只有河南省政府主席刘茂恩,耍了个滑头,经过化装,冒充河南大学一位知名的教授,带了十几个人,装病骗过我军的哨兵,逃到南京去了。

在攻打开封的过程中,我军各个部队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各项城市政策,不但不扰民,还努力从各个方面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战时,部队指战员冒着敌人的炮火,把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同时帮助抢救商店里的货物和家里的财产;战后,又积极主动救治受伤的群众,扑灭余火,广泛开展各种社会救济活动。大概是25日,我因事进城,在龙亭南面的一块开阔地上,就看到兄弟部队的一队战士,正在拆除敌人临时修建的防御工事,清理废墟。还看到炊事班的同志为了不打搅群众,正架着行军锅,在火辣辣的烈日下面烧饭。部队的这些爱民行动,得到人民群众的高度赞扬。大家都拿我军和国民党的军队作比较,很多老人更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的军队。正因为我军坚决执行了各项政策纪律,赢得了民心,所以战斗一结束,街上的商店马上开门营业,社会秩序很快恢复正。后来,当我军主动撤离开封时,很多青年人跟着我军一起离开开封,参加革命队伍。河南大学也有不少教师和学生,在这股热潮中参加了革命,其中包括那位被省长刘茂恩盗用了姓名的知名教授。这些教师和学生到达解放区以后,中原解放区领导机关以他们为基础,组建了一所大学,名字叫做中原大学。该校后来为解放区的各条战线培养了很多干部,成为名噪一时的红色摇篮。

开封一仗,意义非同一般。我军不但在军事上取得巨大胜利,在政治上也获得重要成果。因为通过攻城战斗和战后几天的治理,不仅扩大了我党我军的影响,还取得接受和管理中等以上城市的初步经验。可以说,这短短几天的时间,既是一次用实际行动让人民群众了解我党我军的大宣传,又是一次为后来大批接管和治理城市进行的成功预演和有益实习。

再说,蒋介石获悉我军攻打开封的情报后,大为震惊,赶紧从不同方向派部队进行反扑。24日上午,敌第五军推进到羊皮寨地区,和我们团接上了火。上级命令我们团采取运动防御手段,阻滞敌人的进攻,掩护攻城部队从开封撤出伤员和缴获的物资。

24日下午2时左右,敌人的一个营在坦克的配合和炮火的掩护下,以骑兵为先导,对我一连阵地发起进攻。跟骑兵作战,还是第一回,那疾风骤雨似的阵势挺吓唬人。但是一连同志毫不畏惧,沉着应战。他们首先依靠猛烈的机枪火力,挡住了骑兵。然后再依靠刺刀和手榴弹,短兵相接,打退了跟在后面的步兵。经过一番激战,敌人的第一次进攻被一连击退。此后,敌人又多次发起攻击,但也都被一连一一打退了。敌人一看从正面攻不下来,便派了几辆坦克迂回到一连的侧后,对我实施侧击。在遭到前后夹攻的情况下,为了保存实力,一连奉命主动撤出阵地,羊皮寨暂时被敌人占领。

晚上,五连奉命和其他几个连一起,进行反击,把羊皮寨夺回来。接受任务以后,五连的同志趁着夜暗,利用青纱帐作掩护,采取隐蔽接敌、多路进攻的战术,很快突破敌人的前沿阵地,随后占领了全寨。接着,他们发扬连续战斗的作风,勇敢迎击敌人的反扑。有趣的是,当反扑的敌人上来时,碰上正在阵地前沿的指导员黄浩同志。敌人问他是哪一部分的?黄浩同志考虑到天黑敌人看不清楚,便冒用敌人部队的番号,机智回答说:"一三四团三营"。接着反问对方:"你们是哪一部分?"敌人一听说是一三四团三营,生怕"大水冲了龙王庙",赶紧应答:"我们是一三四团二营的,都是自己人,千万别误会!"说着,放心大胆地向我军阵地走了过来。当他们走到离我们大约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时,我军的各种武器一起开火,结果,走在前面的敌人大多中弹倒下,跟在后面的急忙拔腿往回跑。就这样,敌人的第一次反扑被我军击退。后来,敌人又以一个营的兵力,再一次发起攻击,但也被右侧二连的同志所击退。这次战斗,五连从夺取羊皮寨到坚守羊皮寨,打得都很出色,有力保障了我攻城部队安全撤出开封。战后,受到了纵队首长的嘉奖。

与此同时,兄弟部队也通过运动防御,在25日之前,把各路敌人牢牢挡在开封的外围,让他们先是眼睁睁地看着开封的守敌被我们一口一口吃掉,后来又眼睁睁地看着我攻城部队从容撤出开封。虽然只隔着短短几十里路,但犹如隔着万水千山,一筹莫展,徒叹奈何!

作为豫东战役第一阶段的开封战役就此胜利结束,三万八千余名敌人被我歼灭。敌整编第六十六师师长被击毙,师参谋长成了俘虏。这次战役是我军贯彻执行中央"五·五"指示精神,在中原战场钓到的第一批鱼虾。

龙王店里钓大鱼

打开封不是我们的唯一目的,重要的还在于下一步棋。

由于开封是当时河南省的省会所在地,地处河南中部,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所以被我攻克以后,蒋介石很着急,立即命令邱清泉、区寿年、刘汝明率领所部分别从开封东面的兰考、民权和南面的通许向开封攻击前进,企图夺回开封,并与我军在开封进行决战。本来我们就没有固守开封的打算,要的就是敌人分散兵力,以便在运动中各个击破。现在既然敌人来了,我们就顺水推舟,主动撤出开封,转而集中力量围歼区寿年兵团。为了尽量拉大邱、区两个兵团之间的距离,我三、八纵队按照预定计划,于26日早晨撤离开封,向东南方向转移,以引诱邱兵团跟着我军南下。而准备担歼击区兵团任务的我们纵队以及其他几个纵队,则悄悄往东赶,去开辟新的战场。

这时,不知就里的邱清泉,误以为我军经过开封一仗,伤亡很大,又很疲劳,往东南走是找个地方休整。于是除了派一个旅配合刘汝明部占领开封以外,其余部队紧紧跟在我三、八纵队后面,企图予以截击。而此时的区寿年,不知道是因为不明情况因此不敢贸然前进呢?还是为了保存实力故意拖延时间?以致走到睢、杞地区以后,就把部队停在那里不走了。这下好了,两个兵团之间距离拉开了,围歼区兵团的时机出现了!据此,华野首长命令攻打区兵团的几个纵队,抓住这一难得的战机,不待查明具体情况,立即从四面八方对区部发起进攻。同时命令三、八纵队随即掉过头来,和其他几个纵队一起,对邱、刘兵团实施阻击,不让他们回援区寿年。中原野战军也把部队放在平汉铁路两侧,对敌胡涟等部进行牵制。

豫东战役的第二阶段﹣﹣睢、杞战役自此展开。

27日晚,我各个攻击部队趁着天黑,采取大胆穿插的战术,分头插入敌人的一个个驻地,逐步实施分割包围。当时,那一带的村庄大多已由敌人进驻,因此,我军插进来以后,和敌人之间形成了犬牙交错的局面,不是我军旁边的村庄驻着敌人,就是敌人旁边的村庄刚由我军占领。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由于临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以致于险些闯入敌营,掉到虎口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三天之前,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我和另外两个同志,根据团首长的交代,到解放不久的开封城里去办一件事。此时,部队已经接到命令,要向东转移。为此,临走之前,团首长给了我们一张行军路线图,要我们办完事情之后,照着路线图往东去找部队。这张图由另外一个同志放在身上,我想反正三个人一起走,所以也没有看一眼。事情办完了,第二天天一亮,我们赶紧离开开封,沿着一条大路往东走,去追赶部队。部队。

中午,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面休息了一下,吃了点干粮以后接着又走。没有想到,继续上路以后,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感到肚子一阵一阵的疼痛。急着要拉肚子了!为了不耽误时间,我要那两位同志先走,我说我随后马上跟上来。等我拉好肚子上路以后,抬头一看,已经见不到那两位同志了。于是加快脚步,想追上他们。可是尽管我紧赶慢赶,就是看不到他们。当时正是夏天,中午的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我独自一人走在毫无遮掩的大路上,汗流浃背,又热又累,特别是肚子里还隐隐地疼痛。虽然如此,开始还比较沉着,心想再过一会儿肯定会追上他们。

又赶了一个多小时,仍然看不到他们的影子,这时我有点着急了。更糟糕的是,在这前后,又拉了两次肚子,这样一来,和他们的距离拉得更大了。加上因为连续拉了几次肚子,人开始感到没有气力,行走的速度自然有所下降。为了能赶上他们,我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迈。

偏偏在这时候,前面出现了两条路,一条向东北,一条向东南,分别伸向不同的远方。两条路该走哪一条呢?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了,站在岔路口焦急地朝四下里张望,想找个人打听打听。然而望来望去,四下里空空的,就是看不到一个人。怎么办呢?后来我蓦然想起,临走时团首长曾经说过,离开开封以后,部队将去睢、杞地区执行新的任务。既然是到睢、杞地区,而两地又都在陇海铁路南面,那么,走南面的一条路大概没有错,于是下决心沿着南面的那条路迈开了双腿。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突然隐隐听到从东南方向传来隆隆的炮声,像是大雨前的闷雷,连续而低沉。这下我的精神来了,因为炮声告诉我,战场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走的方向没有错,照着走下去,很快就可以赶到部队参加战斗了。但是,另一方面心里又有点不踏实,琢磨既然已经接近战场了,怎么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我们的同志呢?我生怕搞得不好,闯到敌人窝里去。

再走了一会儿,天黑下来了,大地一片昏暗,路两边密密匝匝的高粱更把周围遮挡得黑乎乎的,伸手难见五指。这时,除了远方的炮声以外,只听到高粱叶子被风吹动以后发出沙沙的声音。这种一片黝黑而寂静的氛围,不由得令我感到有点紧张。

大概走到7点多钟的时候,忽然从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一片叽叽喳喳讲话的声音。听到有人讲话,这下倒令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了。因为从声音的嘈杂上判断,十有八九这是一支部队。可这是一支什么队伍呢?是我军呢还是敌人?我该继续往前走呢还是改变方向?为了弄清情况,我便停下来站在路边细听。由于声音太嘈杂,怎么听也分辨不出来。为了能够听得清楚一些,我大着胆再向前走了一段路,但是仍然听不清楚。没有办法,只好再往前走。好在路两边都是高粱地,我利用高高的高粱作掩护,睁大眼睛警觉地边走边看,边走边听。走着,听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我马上停下来,侧着耳朵细听。越听,越觉得声音熟悉。那是谁呢?再细听听,终于听出来了,原来是我们股的吴景坤股长。没有错,是他!这时,我那份高兴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悬在心里大半天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人声的地方跑了过去。当吴股长看到我的时候,也非常惊喜。急忙说道:"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让我们大家等得好急!"当我一五一十讲了一天的经过以后,他用手指指东南方向的一个村庄说:"好危险啊,要是闯到那里,你就永远回不来了!"接着,他关心地问我:"吃饭没有?肚子饿不饿?"我说:"本来一点也不觉得饿,可是经你这么一提,倒是把饿虫子给引出来了。"吴股长一听拉着我就往炊事班跑,边走边说:"快吃饭去,吃了饭咱们一道去参加战斗。"

在我到达这里的时候,部队已经开始向东南方向运动。于是匆匆忙忙扒了几口饭,我们俩便跟在部队后面向阵地走去。路上我才知道,今天晚上我们团的任务是配合兄弟部队,一起插到东南方向的那个村庄和再南面的一个村庄之间,把两股敌人分割开来,然后伺机予以歼灭。当部队走到一条公路边上的时候,团首长下达命令,要各单位按照指定的区域,构筑野战工事,防止敌人逃跑,同时准备随时发起进攻。

29日晚上,我军对区寿年兵团的攻击全面展开。在我各路部队的攻击下,到7月1日中午,除敌七十二师在稍远的铁佛寺没有触动以外,散布在周围几十个村庄的敌第六旅和新二十一旅,都被我军歼灭,只有极少数逃进兵团司令部所在地﹣﹣龙王店。

7月1日晚,我军开始对龙王店发起总攻,我们团担负主攻任务。

龙王店是一个比较大的集镇,位于睢县西北大约20多里的地方。镇的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墙外有宽阔的壕沟。敌人来了以后,又临时在围墙下面修建了一些地堡,并在壕沟外面布了三道鹿些。区寿年率领兵团部、七十五师师部和十六旅的一部以及从四周逃进来的其他零星部队,在这作最后的一搏。

为了缩短在开阔地上冲锋的距离,减少伤亡,在这之前,我们就利用夜间天黑,连着两个通宵进行土工作业,把交通沟挖到了离敌人工事大约100米左右的地方。晚上9时,在猛烈炮的掩护下,我们团从该镇的西北角发起攻击。当嘹亮的冲锋号声响过之后,部队便跃出战壕,冲过不长的开阔地,抵达敌人壕沟的边上。再往前,则是一片横七竖八的鹿蓉。这时,担任突击任务的九连连长按照预定方案,立即派出爆破组,冒着敌人火力,用炸药把鹿些炸开了一道口子,随后部队突入围墙之内,并迅速向纵深发展。在纵深战斗中,我们第一次遇上了火焰喷器的袭击。那是美国人不久之前刚给他们装备的。一条条像火龙似的火焰喷到哪里,哪里就熊熊燃烧起来。前面的房子烧着了,有的战士的身上也着火了。但是,无论敌人采取什么花招,也挡不住我军的攻势。战士们一面拍打身上的火,一面采取小群动作,冒着敌人的火力继续向前攻击。与三营并肩战斗的二营,在进行巷战时,遭到敌人火力的拦击,伤亡比较大。为了健全组织,该营在敌火下临时将五、六两个连合并成一个连,然后继续战斗。此时,和我们一起攻打的兄弟部队,也从东面、西面和南面突入该镇,并分头向纵深发展。到2日晨3点,龙王店被我全部占领,战斗胜利结束。驻守该镇的敌兵团部、七十五师师部以及十六旅的一部被我全部歼灭,兵团司令区寿年、师长沈澄年也都成了我军的俘虏。

再说,在我们攻打区寿年兵团的时候,兄弟部队为保障我攻击部队的安全,在东、西两面,也与敌人增援龙王店的部队展开了一场异常激烈的厮杀。

在西面,敌邱清泉兵团从6月30日开始,在飞机、大炮猛烈轰炸的掩护下,对我军阵地发起轮番进攻。我军凭着简易工事,和敌人展开激烈拼搏。蒋介石为了给邱清泉打气和壮胆,还亲自乘飞机到战地上空督战。他一面以嘉奖作鼓励,一面又以杀头相威胁。在蒋介石的利诱和威逼之下,敌人一次次发起冲击,最后终于进抵离区寿年兵团不到10公里的地方。情况非常紧张!我阻击部队发扬有我无敌的大无畏精神,一次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有时阵地暂时失守了,便立即组织反击,把丢掉的阵地夺回来。战士们表示:人在阵地在,只要还有一个人,就要坚决守住阵地。因此,尽管蒋介石在天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但也无济于事。

而在东面,蒋介石又调原拟去兖州的黄百韬兵团,急匆匆赶过来,从东面解区寿年兵团之围。当其进到离区兵团大约10公里的帝邱店地区时,同样遭到我军的顽强阻击。

此时,我军一方面要歼灭敌人的一个兵团,另一方面又要阻击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敌人的进攻。形势异常严峻!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是继续坚持原定的歼灭区寿年兵团的计划,还是改变决心,撤出战斗?这一关系重大的问题尖锐地摆在我军面前。华野首长在对当时的情况进行认真分析以后认为:只要我阻击部队能为攻击部队再争取到两天以上的时间,同时攻击部队进一步加大攻击的力度,还是能够把区寿年兵团吃掉的。于是果断作出决定:坚持原定的战役计划,伸出三个手指,三面同时作战。为了加强东线我阻击部队的力量,又临时从突击兵团中抽调中野第十一纵队和华野一、六纵队的各一部,加入阻击黄百韬兵团的战斗。

正因为有了中野和华野阻援部队的顽强阻击,有力地保障了我们攻击部队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安全,我们才能够按照预定计划,展开对区兵团的攻击,并最终圆满完成了"打下龙王店,活捉区寿年"的任务。

顺手又牵了一头羊

经过半个多月一仗接着一仗的连续战斗,开封打下来了,龙王店打下来了,预定的目标全部实现了。但是,这时部队累得够呛,战斗减员也相当严重。此刻,亟须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以便恢复体力,补充兵员。

可是,不是说你想休息就能休息,你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当时,我们的东面有黄百韬兵团,西面有邱清泉兵团,南面则有胡琏兵团。一个个虎视眈眈,都想在我军撤出战场时从后面咬我们一口。尤其东面的黄百韬兵团,距离我军既近,又在我军预定的转移路线的翼侧,对我军安全撤出战场威胁最大。如果不敲它一下,很可能会给我军找些麻烦,甚至使我军遭受不必要的损失。特别是当时前线的各个野战医院都带着大批伤员,后勤部门也都携带着大量的辎重。这些,都要求有一个安全的通道让他们通过,不至于在转移时受到敌人的袭击。据此,华野首长决定,在离开战场之前再打一仗,即对黄百韬兵团狠狠敲一下,把它敲痛,让它稍微老实一点。这样,既为我军转移打开了通道,又为战役扩大了战果。考虑到部队异常疲劳的情况,华野首长向全军发出了"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为争取此次战役圆满顺利而战"的号召。广大指战员听到号召之后,也立即起而响应,纷纷表示一定全力打好这一仗,顺手再牵上一头羊,做到锦上添花。

7月2日晚,我们从一个战场匆匆赶到另一个战场,把黄百韬兵团包围在帝邱店一带,并趁敌人立足未稳之际,逐村逐镇对敌人发起攻击。为了抢时间,也为了不给敌人有喘息的机会,3日白天,我军冒着敌机的轰炸扫射和地面炮火的拦阻,奋不顾身,勇敢向前。经过两夜一天的战斗,到4日拂晓,歼敌两个团,使黄百韬尝到了苦头。5日,敌人犹作困兽之斗,在飞机、大炮的支援下,由坦克开路,对我进攻部队实施反扑。经过大半天的激战,你来我往,反复冲杀,我军终于打退了敌人的反扑,巩固了阵地。晚上,再次对敌人发起进攻,战斗持续到6日早晨,又歼灭敌人一个多团。

这时候,西面的邱清泉兵团避开我阻击部队的正面,从右侧向黄百韬兵团加速靠拢。东面新成立的整编第七十四师,则赶到离帝邱店不到五十公里的宁陵一带。而南面的胡琏兵团,也正积极地向北推进。眼前的形势要求我军必须适可而止,及时结束战斗。于是华野首长决定:各部队于6日晚撤出战斗,向鲁西南转移。当晚,我们在三面都是敌人的情况下,悄悄撤离战场,比较顺利地抵达预定的区域。

说是比较顺利,因为伤员行动不便,转移起来比较费事,以至撤离时有的医院和掩护医院的部队,也还是遇到一些艰险,吃了不少苦头。更有少数伤员令人痛心地落到敌人的手里。

我们师二十八团三连,在大部队撤离的时候,奉命掩护驻地的伤员撤退。等到伤员完全撤走以后,敌人已经到了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再后来敌人的先头部队竟然赶到他们背后去了。于是该连的几十个同志,在副连长的率领下,凭着一张地图和一只指南针,避开大路,在敌人大队人马的缝隙里,沿着小路自行向北撤退。一路上他们白天在苞谷地里隐蔽,天黑之后再摸索着上路。饿了,啃生苞谷充饥;渴了,嚼苞谷秆解渴。有一天半夜,他们走到一个村庄的边上,听到里面人声嘈杂,灯火闪耀。为了弄清楚情况,也想顺便搞点吃的,就派了一个同志去侦察一下。这个同志很机警,一边走,一边注意观察,结果发现村子里全是敌人,正吵着向老百姓要吃要喝的。一看情况不对,便赶紧离开这里,忍着饥渴继续走路。就这样,他们忍饥挨饿,昼伏夜行,经过艰险的六天六夜,才从敌人的缝隙中走了出来,赶到鲁西南,找到了大部队。

这种艰险,不但三连遇到了,就连纵队首长在掩护伤员撤退时,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6日下午,纵队陶勇司令员安排好整个纵队撤退的事情以后,本来准备跟纵队机关一起走的,突然接到报告,说是阵地上还有一些伤员没有撤下来。得知这个情况,他非常着急,立即带了几个同志返回战场,组织抢运伤员。当时敌人离他们已经很近,炮弹不时在附近爆炸。为了不丢下一个同志,陶司令不顾危险,亲自领着大家对附近所有的战壕和工事,一个一个地进行检查,仔细加以搜寻。后来敌人离他们越来越近,有几发炮弹就在他们的身边爆炸。伤员们眼看情况实在危急,流着眼泪催陶司令快走。然而陶司令镇定自若,仍然坚持着把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看看确实没有遗漏的了,这才指挥侦察营断后,赶在敌人到达之前,使所有伤员一个不落地撤离战场,安全转移到后方。

至此,作为豫东战役第二阶段的睢杞战役胜利结束。此役,共计歼敌5万余人,捉到了一个兵团司令,还有一个师长。中央赋予的"钓大鱼"的任务圆满完成。战后,党中央给两大野战军全体指战员发来贺电,热烈庆祝我们取得的伟大胜利。

豫东战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有着许多和以往战役不同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创造了多个第一。首先,双方投入的兵力之多,前所未有。光说直接参战的,蒋军是4个兵团,25万人马。我军是10个纵队加上部分地方武装,也有20万人马。这和解放战争初期十几个团对十几个团的情况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第二,战争形式的多种多样,也是前所未有。战役的两个阶段中,既有城市攻坚,又有村落攻击;既有阵地防御,又有运动防御;既有步兵的突击,又有炮兵的密切配合。灵活运用,见机行事。这和以往比较简单的战斗形式相比,也大不一样。第三,战场之广阔、构成战役的战斗之众多,又是前所未有。战役的两个阶段,双方在西起开封、东到睢县的100多公里的区域,来回运动几百里,连续战斗20多天,大小战斗无数次。这种情况以往也从来不曾有过。第四,歼灭敌人之多、战果之辉煌,更是前所未有。整个战役共计歼灭敌人9万余人,还首次攻克有着40多万人口的省会城市,从而引起国民党反动派内部一片震惊。总之,豫东战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仗、硬仗、恶仗,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大兵团作战。对此,连久经沙场的粟裕司令员都深有感触地认为,这是他一生当中"经历的最复杂、最剧烈、最艰苦的战役之一"。

豫东战役中,我军战区指挥员高超的指挥艺术,特别是驾驭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可圈可点。而我军广大指战员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战斗意志,以及各部队、各兵种之间目标一致、配合紧密的团结协作精神,也得到高度发扬,事迹感人至深。正因为有了这几条,加上党的英明领导和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援,才取得战役的完全胜利。

豫东战役的胜利,不但使敌我力量的对比发生重大变化,也使中原和华东战场的战略态势发生巨大改变,更使整个解放战争的大局开始了根本性的转折。从此以后,我军进一步掌握战争的主动权,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而敌人只能到处被动招架,再也没有气力发动较大规模的进攻了。这就为两个月之后的济南战役和四个月之后的淮海战役创造了条件,打下了基础。也是从这开始,我军揭开了在全国范围大举反攻的帷幕,为彻底埋葬蒋家王朝吹响了前进的号角。

【阮武昌,江苏如皋人,1929年8月出生,1943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底参加新四军,1945~1946年先后担任新四军苏中军区如西独立团政治处统计干事、新四军1师1旅政治队学员,1949年在23军67师201团先后担任政治处宣教股宣教干事、军士队副政委。他先后参加过盐城战役、高邮战役、苏中战役、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抗美援朝战争等;1983年担任上海警备区副政委,1989年离休后致力于新四军历史研究,并担任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长,目前任该会名誉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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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语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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