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武昌回忆渡江战役:船队行驶到江中心的时候,敌人轻重机枪开火

航语的过去 2025-02-20 08:03:10

三大战役结束之后,我军力量进一步增强,解放区面积进一步扩大,我们党领导的统一战线更加广泛,举国上下更加一致而坚定地拥护我们党的领导。形势空前大好,夺取全国革命的胜利已是指日可待。

与我们完全相反,蒋介石反动统治集团则是分崩离析,内外交困,走投无路,江河日下,到了全面崩溃的边缘。为了欺骗舆论,争取时间,试图东山再起。蒋介石于1949年元旦假惺惺地发表了一个求和声明,表示愿意和我们党举行和平谈判,并于21日宣布下野,让李宗仁代理总统并出面和我们党举行谈判。自然,这些都是演戏,表面下野了,背地里却加紧调兵遣将,布置长江防线,妄图凭借长江天险,阻止我军渡过长江,然后和我们划江而治。

从两手到一手准备

针对上述情况,我们党对于如何渡过长江作了两手准备:一手是和平渡过,一手是武力渡过。

1月14日,毛泽东同志代表党中央发表了关于时局的声明,郑重指出:虽然中国人民解放军具有充足的力量和充足的理由,确有把握,在不要很久的时间之内,全部地消灭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残余军事力量;但是,为了迅速结束战争,实现真正的和平,减少人民的痛苦,中国共产党愿意和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在惩办战争罪犯等八项条件的基础上,坐下来进行谈判,以实现全国的和平。

本着这个精神,4月1日,我们党派出以周恩来同志为首的代表团,和以张治中将军为首的国民党政府代表团,在北京开始举行谈判。

当然,我们清醒地知道,蒋介石历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他绝不会轻易放下屠刀。因此,在力争通过和平方式解决问题的同时,也随时准备采取军事手段,靠武力渡过长江。

为了应对横渡长江、向全国进军的新形势和新任务,中央军委于2月初作出统一全军组织和番号的决定,把原来的西北、中原、华东、东北等四个野战军,分别改称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野战军;并把原来的纵队一律改称为军。根据这个决定,我们第四纵队被改称为第三野战军第二十三军,我们团则被改称为第六十七师第二 O 一团。

整编之后,军委随即命令准备参加渡江战役的第二野战军和第三野战军的各个军,以及准备负责牵制武汉之敌的第四野战军的一部,于2、3月间开赴长江北岸预定的区域,进行渡江作战的各项准备。

据此,我们团奉命结束一个月的休整,于2月18日从山东枣庄出发,经过800里长途行军,于3月上旬抵达长江北岸江苏省泰兴县的七圩港地区。

离开苏中两年半了,大家都很想知道别后这两年来家乡的情况。因此,在奔赴泰兴的途中,大家一边走,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沿途的一切。一路上,只见公路两边纵横交织的河川里,风帆点点,往来穿梭;平整如茵的麦田里,翠绿欲滴,生机盎然;庄稼地里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面带微笑,频频向我们招手……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那样的让人激动。不少干部、战士的家就在附近,自然很想回去看看久别的亲人。但是为了集中精力做好渡江的准备,尽快解救江南还在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大家都把思念埋在心里,路过家门而不入。

一抵达驻地,立即抓紧进行渡江的各项准备工作。当时,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刚刚召开,毛泽东同志的《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报告刚发表不久。于是,各单位首先组织部队认真学习七届二中全会精神和毛泽东同志的报告,学习各项政策纪律,激励大家"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昂扬斗志,提高大家执行各项政策纪律的自觉性。在此基础上,组织部队认真进行军事训练,帮助大家熟练掌握渡江登陆作战的战术、技术。由于这次战斗和陆地上的战斗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渡江有一段时间是在水上进行。因此,训练中特别要求大家要学会游泳,学会迅速上下船,学会划桨掌舵,学会水上射击,学会打舰艇,学会滩头爆破,以及学会登陆冲击等等。这些都是新课题,学起来比较费劲。加之不少人又是"旱鸭子",学起来就更加吃力。但是大家抱着"多一份准备,多一份胜利把握"的态度,不怕困难,不辞辛劳,坚持不懈地进行训练。白天练过了,夜里接着又练;喉咙里呛了水,吐出来再练;晕船呕吐了,稍微休息一下继续练;白天隐蔽在港岔里练,夜间则拉到长江里去练。经过这样勤学苦练,大家逐渐掌握了水上作战的一套本领,一些"旱鸭子"也终于变成能在水里自如行动的"水鸭子"了。

因为我们乘坐的都是民用小木船,没有任何军事设施。战士们便想方设法,利用芦苇、毛竹和木板等材料,做成土造的救生圈、防弹板和射击台,部分解决了自救、防护和射击的需要。

为了准确掌握情况,做到万无一失,各级指挥员还夜以继日地趴在江堤上,仔细观察潮汐的变化,观察敌人的动静,观察对面阵地上战壕、碉堡以及各种障碍物的设置情况等等。把这些一一写在纸上,记在心里。

在搞好这些准备的同时,各单位还注意抓了船工的思想教育和专业训练。当时,我军分别从黄河、淮河、运河、洪泽湖、微山湖等水乡,动员了几万名船工和几万条木船,用来运送部队渡江和后勤保障。我们团作为渡江第一梯队,分到一百多位船工和近百条木船。他们到部队之后,各单位一方面通过忆苦思甜教育和开展立功创模运动等活动,提高他们的政治思想觉悟,激发他们支援大军渡江的积极性。另一方面组织他们学习在炮火下如何保护自己,一旦负伤以后如何进行包扎,以及行进中如何保持船队的队形等。这些船工都是翻身渔民或者翻身农民,对我党我军有着深厚感情,对国民党反动派怀有刻骨仇恨。所以他们都甘愿受苦受累,甚至甘冒生命危险,运送大军过江。训练期间,他们和部队一样,不分白天黑夜,不顾刮风下雨,勤学苦练,努力掌握各种必要的技能。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详细而准确地摸清江南的情况,当时我军中路突击集团,还派出了一个由300多人组成的先遣渡江大队,于4月6日路突击集团,还派出了一个由300多人组成的先遣渡江大队,于4月6日夜间悄悄渡过长江,进入安徽铜陵、南陵、繁昌三县交界的地区,开展侦察活动。他们在我地下党组织和人民群众的密切配合下,风餐露宿,昼伏夜出,历经半个月的时间,把渡江地段的敌情、地形、民情等等摸得一清二楚,并迅速报告指挥部,为我军顺利渡江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个大队的政治委员,就是后来担任过我们上海警备区政委的章尘同志。而20世纪50年代曾经家喻户晓的电影《渡江侦察记》,也是以他们的事迹为基础创作的。

除了这个先遣渡江大队之外,江南各地我地下党组织的同志,也通过各种渠道,设法搞到许多重要情报,包括敌人的《长江布防图》这样绝密的文件。这些情报送到江北以后,为我军指挥机关制定作战方案提供了重要依据。

在我军紧锣密鼓地进行渡江准备的时候,国共两党的和平谈判也在北京紧张地进行。双方唇枪舌剑,字斟句酌,逐条逐款地进行争论。尽管我们党作了很大努力,张治中将军等多数国民党代表的态度也都比较认真,但是由于蒋介石在背后竭力进行牵制,提出了许多无理要求,甚至坚持保留其宪法和军队等等实际上维持其反动统治的条款,致使谈判无法进行下去。在争论了20天之后,最后无果而终。

如此一来,摆在我们面前渡江的手段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强渡。

当时,敌人在西起武汉东至上海1800公里的正面,部署了115个师,约70万人,负责守卫长江中、下游地区。其中,由汤恩伯指挥的七十五个师的45万人,部署于上海至江西湖口的800公里地段,重点守卫南京和上海。此外,还配备了130余艘舰艇和300多架飞机,与陆军一起构成陆海空立体防御体系。

针对敌人的这一部署,我军除以第四野战军和中原军区的20万人,摆在武汉附近,负责牵制白崇禧集团外;主要以第二野战军的三、四、五等三个兵团的35万人,和以第三野战军七、九等两个兵团的30万人,以及以第三野战军八、十等两个兵团加上苏北军区三个警备旅的35万人,总共百万大军,组成西、中、东三个突击集团,部署在安徽望江和江苏如皋之间,准备从这里出发,强渡长江。

我们第二十三军隶属于东突击集团,奉命由泰兴南面的七圩港至南夹港地段出发,在常州北面的圩塘镇至利港段实施登陆。

"接待"两个"不速之客"

4月20日,和平谈判宣布破裂。当晚,我中突击集团旋即打响强渡长江第一枪,对驻守安徽裕溪口至枞阳镇之间的敌人发起进攻。经过彻夜战斗,至21日拂晓,我军突破敌人重兵把守的江防,全歼江岸守敌,建立了东西120公里、纵深20公里的滩头阵地,将敌千里防线拦腰斩断。

渡江战役首战告捷!

紧接着,我们东、西两个突击集团,于4月21日夜千帆竞发,展开更大规模的强渡。

为了具体部署晚上的战斗,21日凌晨4点钟,我们团的全体排以上干部,齐刷刷地站在江边的大堤上,举行正式的渡江作战会议。会议开始,先由团长陈广德宣布了上级赋予我们团的任务,接着下达了团的作战命令。陈团长说,这次战役我们团的任务是:从常州北面的乌泥河突破敌人江防,然后迅速向纵深发展,直扑常州与江边之间的潘墅镇。攻击潘墅得手后,立即向丹阳、常州方向构筑工事,组织防御,不惜一切代价,打退敌人的反扑,巩固登陆场,确保我渡江后续部队顺利登陆。陈团长又说,为了遂行上述任务,决定以三营为突击营,团属警卫连和一营机炮连加强三营。以一营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三营战斗。二营作为二梯队渡江,过江以后马上跟进。最后,陈团长又再三交待,回去以后各单位把各项准备工作再仔细检查一遍,下午让部队好好睡上一觉,晚上再让部队好好吃上一顿,吃饱睡足,准备连续打上几天几夜。陈团长讲完之后,政委邓迈又就战时思想政治工作作了布置。两位团首长一讲完,大家便争相发言,展开热烈讨论。有询问情况的,有献计献策的,还有因为没有分配到主攻任务向团首长提意见的。

在场的同志大多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斗,跋山涉水,南征北战,可谓久经沙场。可是此时此刻,心里仍然激动不已,并想起了四年前部队为了执行"双十协定",从江南撤往江北时的情景。当时江南人民扶老携幼,箪食壶浆,依依不舍地含泪送别我军。回忆起过去的这些,再遥望还在沉睡中的江南,一个个激动得几乎要高声大喊:江南的父老兄弟姐妹们!我们马上就要过江了!天快亮了!你们终于盼到头了!!!

尽管大战在即,但是此刻除了江水拍打江岸发出哗哗的声音外,江上异乎寻常的宁静。蒙蒙的晨雾,如同一片舞动的薄纱,在江面上轻轻飘拂;滔滔奔流的江水,后浪推着前浪,不时卷起一堆堆银色的浪花;扑面吹来的江风,夹着阵阵雾气,使空气显得特别清新和凉爽。

刚到江边的时候,我们就发现有一大一小两条军舰,影影绰绰地停泊在靠近我方一侧的江中间。当时由于注意力都集中在接受任务上,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没有怎么在意。会议结束以后,再次举起望远镜对江面仔细进行观察时,这才对横在面前的这两条军舰引起了注意。由于天暗、雾大,看不清楚舰上的情况,大家便纷纷对它的主人和来意加以猜测。有的说,不用猜,肯定是蒋介石的,停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阻挡我军渡江。有的说,不见得,也许是我们地下党控制的,停在这里是为了配合我们今天夜里渡江作战的。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以后,便一起离开大堤,返回驻地。

我们政治处的同志和以往一样,大多分到各个连队,跟随连队一起战斗。本来夏光亚主任要我跟随一营行动,要前几天刚调来我们团的曾清丰干事跟随三营。后来夏主任考虑:曾干事刚来,对部队情况不熟悉,一来就跟随突击营可能有些困难。于是让我和他临时对调,他去一营,我去三营。吃过早饭以后,我连背包都没有带,只带了一个包着两件衣服的小包裹,往腰上一扎,便来到了三营的九连。

一到九连,放下包裹以后,立即和几个连队干部一起,检查落实各项准备工作。一直忙到中午十一点多钟,才坐下来匆匆吃了午饭。饭后,刚准备休息一下,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嚷嚷:"快到江边去看呀,英国军舰要开走了。"原来,随着天亮和雾散,大家已经知道停在江里的那两条军舰,既不是蒋介石的,也不是由我们地下党控制的,而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英国的。对于他们在这个时候,公然把舰艇停泊在我们渡江的出口处,一个个非常气愤。都说,过去他们凭着坚船利炮,到处横行霸道,可是这回是和人民解放军打交道,别再想靠几条军舰就把我们吓住了。当时大家都作了充分准备,如果到了晚上它还不走,就准备在得到上级批准之后,由大炮"出面",叫它让路。现在听说它要走了,我和另一个同志拿起望远镜就往江边上跑,想去看个究竟。

刚爬上江堤,抬头一看,只见两条军舰已经开始启动,巨大的巡洋舰掩护着外侧的驱逐舰向西缓缓而行。一群身着白色海军服的水兵,正紧张地操纵着一门门粗大的舰炮,将血盆似的炮口直指我军阵地。站在司令塔上的军官则伸长脖子,对着望远镜朝我军阵地进行观察。我正仔细令塔上的军官则伸长脖子,对着望远镜朝我军阵地进行观察。我正仔细看着,蓦地眼前火光一闪,只见巡洋舰的甲板上升起了一股黑烟,紧接着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我军炮兵开火了!一发炮弹正好击中巡洋舰甲板的中央。随后,一发接着一发的炮弹,准确地落在两条军舰上的前后左右,舰上腾起一片烟雾。而与此同时,英国军舰上的一门门大炮也突突地喷出一股股黑烟和火光,一发发炮弹在我军阵地四周爆炸。我俩正准备走下大堤,返回驻地,突然,一发炮弹落在我们后面不远的地方,把地面炸出了一个大坑,大堤也因此引起一阵颤抖。

"不许撒野!"离我们很近的我军炮兵阵地上的战士们,一面高声叫喊,一面不停地将炮弹装填进炮膛。随着一声声"放"的口令,一发发炮弹在军舰上一个接着一个开花。经过这样一番激烈的炮战,英国军舰不敢再继续呆下去,随即加足马力朝上游方向驶去。在向西行驶的时候,它还边走边打,高音喇叭里并不时传来喊叫的声音。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两条军舰渐渐走远,我们的火炮也停止了射击,江上恢复了平静。

可是,在我们返回驻地的路上,从上游方向又传来一阵阵隆隆的炮声,时响时停,持续了十多分钟。

回到连队以后,刚卸下一块门板,准备躺下来睡一会儿,忽然听到上空又响起一阵密集的炮声,丁丁咚咚,由远而近。怎么回事?连忙跑出去看看。一抬头,只见头顶上到处都是炮弹爆炸以后形成的一朵朵烟云,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天空。炮声接连不断,炮弹片不时在附近掉落。直到过了十几分钟之后,烟云才慢慢由西向东飘移,炮声也才慢慢在下游方向消失。

事后经过了解,才知道了这次事情的前前后后。原来早在昨天上午,英国一条名叫紫石英号的巡洋舰,和一条名叫伴侣号的驱逐舰,在扬州东南二十公里的三江营江面,不顾我军警告,悍然对我军阵地进行炮击,致使我军多名战士负伤。这一挑衅行为,自然当即遭到我军炮兵的还击,并将紫石英号击成重伤,将伴侣号击成轻伤。后来,伴侣号趁隙逃回上海,紫石英号则因为身负重伤被迫停在原地。

为了解救紫石英号,当天晚上英国海军又派出巡洋舰伦敦号和驱逐舰黑天鹅号,由远东舰队副总司令梅登中将率领,自上海驶往三江营进行营救。当他们于早晨行驶到我们团的阵地前面时,又同样无视我军警告,对我进行威胁和侦察。于是同样遭到我军的炮击,最后双方进行了一场炮战。在遭到我军炮击以后,开始它还打算坚持原定计划,继续朔江西行,去解救紫石英号。没有想到西行途中,接二连三遭到我沿江多处炮兵阵地的猛烈轰击,两条军舰被打得伤痕累累。直到这时,他们才自知如果继续西行,肯定凶多吉少。不得已放弃救援计划,掉转头向上海逃逸。当他们返回上海的途中,再次经过我们驻地的时候,作为报复,又对我驻地进了一阵炮击。当然,我军炮兵也不客气,给予了有力的还击。在两天的炮战中,我炮兵大显神威,给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英国军舰以狠狠的教训,让他们付出了应付的代价。据他们自己事后公布,伦敦号死亡15人,负伤13人,舰长卡扎勒上校被打伤;黑天鹅号因为躲在外侧,挨的炮弹少些,但也有7人负伤。而在20日的炮战中,紫石英号死亡17人,负伤20人,正、副舰长同时负伤;伴侣号死亡10人,负伤12人,舰长也负了重伤。另据英国海军部后来公布,在两天当中,他们还先后"失踪"了103名官兵,可能是在躲避我军炮弹时落水淹死了。总计两天的炮战,英军共死亡42人,负伤52人,另有103人失踪。

这次他们挨了打,事后还不得不低下头,向我们认错。在和我们谈判的时候,出于无奈,他们在联合声明上不得不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皇家海军'紫石英'号及其他三艘肇事英舰,未得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许可,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前线地带,是英方在长江事件的基本错误。"这里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但却是近百年来英国军队在中国犯下罪行以后,第一次公开向中国人民承认错误,赔礼道歉。中国人民终于昂起了头,挺起了胸,吐出了压在心里一百多年的怨气。

令人悲痛的是,我军在英舰炮击时也伤亡了43位同志,二 O 二团邓若波团长和王保哲参谋长即被弹片击中牺牲。

突破天险

部队午睡起来已经是三点多钟了,由于这两天对各项准备工作已经作了反反复复的检查,现在实在没有什么要做的了,战士们唯有焦急地坐在门口,盼着早点天黑。可是今天的天气偏偏特别好,耀眼的太阳就是迟迟不肯下山。等了一分钟又一分钟,终于等到太阳西沉。在饱饱地吃了晚饭以后,三营的同志全副武装来到规定的集合场。刚放下背包,四周就被熙熙攘攘的群众包围起来了。战士们在里面唱歌,群众在外面鼓掌。歌声、掌声连成一片,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直到营首长讲话,沸腾的广场才静了下来。营首长宣布了各连出发的顺序,并作了渡江前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简短的一次战斗动员。之后,部队哗啦一声站起来,背上背包迅速向隐蔽在小河里的船队走去。这时,老老小小的群众又争先恐后地尾随着部队,一直跟到登船点,热情欢送子弟兵出征。在小河边上长长的欢送队伍里,只见小孩子们跳跃着跑前跑后,不停地喊着:"解放军叔叔,再见!""解放军叔叔,再见!"青年们招着手,喊着认识不久的战士的名字,叮嘱他们打下南京、上海以后,别忘了带个信来。老妈妈们则时而擦着泪水,时而双手合十,不断轻声叨念:"请菩萨保佑他们!""请菩萨保佑他们!"望着如此热情的乡亲,战士们的眼睛都湿润了,不约而同地喊道:"老乡们,快回去吧!明天早上等着听我们的好消息吧!"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船队慢慢离开河岸,向长江口驶去。

到了港口,所有的船只沿着江岸一字排开,船头一律朝南。我跳上了一条小船,和九连的一个班一起行动。战士们握着枪,坐在狭小的船舱里,等待出发的号令。船上有两位船工,其中一位把舵,一位紧紧拽着升帆的绳子。"砰!""砰!""砰!"随着三声响声,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升起。七点三十分,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一刻终于来到!顷刻间,一面面船帆骤然升起,一条条木船鼓着风帆向江中急驶。此时,天高云淡,风平浪静,隐约中看见点点白帆,在宽阔的江面上快速向前移动。战士们的心也如同江水一般,从容,平静,一声不吭地坐在舱里,等着战斗打响。

我们离岸不久,我军各种火炮便一齐开火,直指敌人的阵地。一时间,一发发炮弹像一条条火龙,从船队上空呼啸着过去,飞向对岸。随着"火龙"的疾驰,一道道火光,在对岸的地面迸发,把空中映得通红。一阵阵巨响,震耳欲聋,引得大江两边地动山摇。眼前的这一切,像闪电,像雷鸣,像一场疾风暴雨即将来临时的片刻。天旋地转!惊心动魄!战士们和船工看着这惊天动地的场面,一个个高兴极了,不停地挥拳,鼓掌,连声高喊打得好!打得好!!打得好!!!

船队行驶到江中心的时候,敌人开始还击,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各种火炮也拼命射击。密密麻麻的子弹像雨点似的朝我们一齐射过来,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声音。一发发炮弹在船队附近爆炸,掀起一层层波浪,把小船震得忽上忽下,东摇西晃。突然,一排炮弹在我们后面200多米的地方爆炸,激起了一排巨大的水柱。那水柱犹如猛烈喷发的火山,蓦然窜了上去,随后又重重落了下来。就在这一刻,一营的一条船不幸被打翻了,船上的同志大多落水身亡,包括那位刚来我们团没有几天的曾清丰干事。此时,我们船上的战士马上走到船工的身旁,一面鼓励他们不要害怕,一面用身体尽量护住他们。可是两位船工不但不害怕,反倒回过头来安慰几个有点晕船的战士。你照顾我,我安慰你,互相鼓励,互相关怀,小木船上充满了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军民鱼水情。

大约航行了不到一个小时,南岸的大堤越来越清楚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渐渐地近了,更近了,还有300米,200米,100米.…当木船行到离江岸不到100米的时候,早就急不可耐的战士们霍的一下站起来,匆匆向两位船工说了声:"谢谢!""再见!"就跃身跳到江中,端着枪,迈着大步,涉水向滩头冲去。两位船工望着这一切,激动得高声喊道:"同志们,老天保佑你们打胜仗!""同志们,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直到已经走得很远了,还隐隐听到从背后传来的船工的喊叫声。

一冲上大堤,只见堤埂上到处是敌人的尸体和丢弃的枪、炮、弹药。多数工事被炸塌,不少工事里面正在燃烧,散发出一股呛人的味道。守敌已经被在我们前面登陆的兄弟部队打死的打死,打伤的打伤。少数躲在工事里的残敌,全部成了我们的俘虏。在匆匆搜索了一遍之后,我们便迅速离开大堤,向潘墅前进。

与我们胜利登陆的同时,东、西突击集团的几十万大军,也以雷霆万钧之势,劈波斩浪,突破了江防。在歼灭守敌之后,又乘胜向纵深发展,勇猛追击溃逃的敌人。

在这关键时刻,扼守长江下游的江阴要塞的7000余名蒋军,在我地下党的策动和组织之下,于22日凌晨,逮捕了要塞司令戴戎光,临阵举行起义,参加我军。紧接着他们又调转炮口,对准蒋军军舰猛烈轰击,及时有力地配合了我陆军部队的渡江战斗。而在这之后,停泊在南京东郊江面的敌海军第二舰队的25艘舰艇上的蒋军官兵,也在司令林遵率领下,于23日毅然驾舰起义,参加我军,后来成为我华东海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再之后,停泊在镇江附近江面的23艘敌舰上的蒋军,在上面两起事件的影响之下,也于当晚向我军投降。

在一片恐慌之中,蒋介石于22日上午乘飞机从溪口赶到杭州,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由于害怕其江防部队被我军围歼,决定从当天起,将驻守南京等地的部队,全部后撤到浙赣线,在那里组织新的防线。

于是,我军于24日凌晨,在中共南京地下市委的接应下,占领了象征着蒋介石反动统治中心的南京总统府,将一面鲜艳的红旗插上了总统府的门楼。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镜头,宣告了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覆灭,也宣告了新中国的即将来临。经过几代人前仆后继的浴血奋战,终于迎来了这一盼望已久的难忘的历史时刻。

至此,蒋介石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被我军胜利突破,下游八百里长江被我军全部控制,渡江战役第一阶段圆满结束。我百万大军靠着小木船,战胜敌人陆海空立体防御、突破长江"天堑"的英雄壮举,在战争史上留下了灿烂光辉的一页。

【阮武昌,江苏如皋人,1929年8月出生,1943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底参加新四军,1945~1946年先后担任新四军苏中军区如西独立团政治处统计干事、新四军1师1旅政治队学员,1949年在23军67师201团先后担任政治处宣教股宣教干事、军士队副政委。他先后参加过盐城战役、高邮战役、苏中战役、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抗美援朝战争等;1983年担任上海警备区副政委,1989年离休后致力于新四军历史研究,并担任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长,目前任该会名誉会长。】

0 阅读:9
航语的过去

航语的过去

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