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北战役胜利后,南面一路进攻的敌人因为受到重创,暂时放慢了进攻的步伐。但是北面的一路,就是从台儿庄、枣庄向东进攻临沂的敌人,仗着人多势众,特别是仗着有现代化、机械化的快速纵队打头阵,仍然坚持原来的计划,由西向东逐步推进,企图拿下我华东地区的首府﹣﹣临沂,进而达到控制整个鲁南的目的。12月下旬,敌先头部队离开枣庄、峄县一线,向东前出了30多公里。
战机出现了!在这之前,中央军委和陈毅、粟裕同志曾经考虑,在苏北的沭阳地区寻找机会,歼敌第七十四师。但是,由于敌人的队形一直比较紧密,难以下口。想不到在这里,敌人却拉开了一点距离,给了我们下口的机会。于是,山野和华野首长迅速调整部署,决定集中山东和华中两支野战军,在鲁南地区打一仗。
北上山东
当时,我们一师部队还在两淮的东面来回运动,等待战机。接到北上的命令以后,立即日夜兼程,奔赴鲁南。
以往我们行军,通常是在夜间,这一方面是为了保密,再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敌机袭击造成无谓损失。现在任务紧急,就顾不上这些了。一天下午,我们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走在沭阳北面的公路上,不料被两架敌机发现了。它在空中只兜了一个圈子,就忙不迭地俯冲下来,向我们扫射机枪和投掷炸弹。我见此情景,立即招呼部队就地散开,在公路两侧的河沟里卧倒。原以为它会在这里闹腾一阵子,可是不大一会儿,它就调头向南飞走了。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大家猜想敌机大概不会再来了,于是整理好队伍以后重新上路。没想到刚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忽然从南面的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马达轰鸣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响。抬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群敌机朝我们飞了过来,高度也逐渐下降。我刚命令部队散开卧倒,敌机就冲下来了,有几架几乎是贴着地皮,连机身上的字都能够看到。随着一架接着一架疯狂地轰炸和扫射,地上响起了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同时腾起了一股股浓烈的烟尘。当场,兄弟单位有几个同志被炸伤,还有一匹马被炸死。那时候我军还没有任何高射武器,无法对付敌机,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头顶上撒野,只能干着急。为了煞煞它的嚣张气焰,也为了出出肚子里的气,等到敌机第二次俯冲下来的时候,我让身边的战士举起机、步枪,对空实施射击。自然,由于火力有限,虽然也起了一点威胁的作用,但是没有也不可能完全挡住敌机的发威。经过几番盘旋、俯冲和轰炸、扫射,太阳终于落山了,天渐渐暗下来了,它这才摆摆机翼然后升高向南飞去。等敌机走了以后,我们重新把队伍整理好,把伤员安排好,然后继续赶路。
行军途中,根据上级的指,我们还抓紧时间向部队传达了这次北上的任务,特别是跟大家详细说明了北上的意义。因为我们一师部队的成员大多来自苏中和苏南,这一年多来一路往北走,从苏南撤到苏中,又从苏中撤到苏北,不少同志已经有些想不通。现在,干脆要离开江苏,撤到山东,这个弯子就更大了。加之到了山东以后,有些生活习惯一下子不适应,更增加了思想工作的难度,以致部队中一度流行着这样一段顺口溜,说是:"反攻反攻,反到山东,一手煎饼,一手大葱,有啥意见,打回华中,大米煮饭,没菜也中。"这则顺口溜,生动地反映了当时干部、战士中存在的思想认识问题。针对这种情绪,我们耐心地而且后来进入山东后又反复地跟大家讲形势,讲任务希望大家站得高,看得远,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一切着眼于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一切着眼于最后的胜利。我们还以这半年多来我军虽然一路向北撤,但是却一路打胜仗的事实来加以证明。经过反复讲解,这些道理慢慢地被大家接受了,认识逐步提高,埋怨情绪有所消除。当然,埋怨情绪的最终解决,还是在鲁南战役特别是莱芜战役之后,也就是由于我军的步步北撤,换来了战斗的节节胜利,这才使大家较为彻底地解开了这个思想疙瘩。至于煎饼,后来也成了增强军民鱼水情的一个纽带。因为大家看到山东人民宁可自己吃地瓜干,把小麦面省下来,做成煎饼拿来慰问我们,这个事实使大家深受教育。
1946年的最后一天,我们经过一个叫做新安镇的小火车站,告别江苏省,越过陇海铁路,进入山东地区。这一别,就是整整两年的时间,一直到1948年年底淮海战役时,才重又回到久别的江苏。下半夜,当我们通过铁路的时候,由于从来没有见过铁路是什么样子,我和不少同志还停下来趴在铁轨上,仔细地看了看,并且用手摸了摸,算是长了见识。经过一夜的行军,拂晓,部队在山东省最南边的郯城县的一个村庄住了下来。这一天,正好是1947年的1月1日。
在新年第一天的晨曦中,郯城人民开门迎来我们这些新四军的时候,对于眼前这些讲着不同口音的"南蛮子",显得非常新奇和格外高兴。尽管语言不是很通,但还是围住我们不停地问这问那。记得那天我们吃早饭的时候,由于是第一次吃煎饼,开始有点不习惯。这情景被站在一边的一位老大娘看到了,她连忙跑进厨房,端出一碗用麻油拌的大蒜泥,叫我们用煎饼沾着蒜泥吃。一试,果然香味扑鼻,满口生津。大娘见我们大口大口地吃得挺香,高兴地连声说:"多吃点,多吃点,吃完了大娘再给你们去做。"这时,我们一面美美地吃着沾了蒜泥的煎饼,一面望着一直站在旁边的老大娘,心想,多么好的老大娘!多么好的山东人民!这第一次吃蒜泥,不但让我对山东人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而且还让我从此养成了吃蒜泥的爱好。饭后,稍微休息了一下,大家就抓紧时间,进行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决心以战斗的胜利来回报山东人民对我们的关爱。1947年的第一天,我们就这样在一个新的地区、为即将投入一场新的战斗、怀着特别兴奋的心情中度过的。也是从这一天起,此后的两年,我们就一直生活在山东,战斗在山东,和山东人民一起度过了一段极度艰苦的岁月,也共同享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的喜悦。特别是英雄的沂蒙山区,我们更在里面来来回回走了一趟又一趟,有些村子我们还在那里住过一次又一次。有很长一段时间,常常部队行军到了目的地以后,一看,又是前天刚刚住过的那个村子,因此连各单位住在哪一个群众家里都用不着分配,只要"朱洪武扫地﹣﹣各回原位"就行。老百姓一见到我们这些熟面孔,也是特别的热情,连忙招呼说:"啊呀,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总之,沂蒙山区那纯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以及那熟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使我们感到特别亲切,成了我们记忆里永远抹不掉的一部分。
第一份见面礼
1月2日夜间,鲁南战役打响,我们师奉命和兄弟部队一起,对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和配属它的快速纵队发起进攻。
我军的这一行动,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军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一方面因为事前敌人没有发觉我军就要进攻的任何的蛛丝马迹,总以为我军远在几百里之外。再一方面还因为当时正是新的一年的第二天,他们想,过节啦,该是休息的时候,我军不会选在这两天发起战斗。因此,部队放松了警惕,其师长马励武也抓紧机会跑到峰县城里和家属团聚去了。没想到,我军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进行战斗。我军的突然攻击,把从睡梦中惊醒的敌人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加上师长不在家,群龙无首。因此,经过分割包围和随后的攻击,到4日早晨,短短一天两夜的时间,敌整编第二十六师的师部及其所属的第四十四旅的全部以及第一六九旅的大部,就被我军顺利吃掉了。
这股敌人一解决,我们马上掉过头去解决敌第一快速纵队。这个部队当时在中国算是最现代化的了,配备有几十辆坦克,几十门大炮,还有几百辆汽车和装甲车。这些现代装备,都是美国给的,是蒋介石的宝贝疙瘩。所以他另眼看待,派自己的儿子蒋纬国担任坦克团的团长。说到坦克,我军过去不但没有打过,连看都没有看过,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为此,战前临时抱佛脚,突击进行了一下打坦克的训练,学了几招打坦克的手段。这几招后来都被战士用上了,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当然,那天老天爷也帮了大忙。4日早晨,我军正准备对敌人发起总攻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密密麻麻的雨夹雪,不大一会儿,地上便是一片泥浆,使坦克和车辆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场雨雪,等于给这些机械化部队下了一道催命符。
当我军转移兵力对快速纵队实施包围以后,敌人一看形势不好,马上向西南方向突围。此时,一辆辆坦克、汽车、装甲车,像条长蛇似地挤在狭窄的公路上,争先恐后,你碰我撞。我各路攻击部队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一起冲向公路,把首尾难以相互照顾的"长蛇"切成了几段,运用各种火器进行攻击。敌人慌了手脚,急忙向四下里逃窜。可一离开公路,这些坦克和汽车全都陷在烂泥里走不动了,而且越是想动,陷得越深,如同水牛掉进了水井,纵有劲也使不上。于是战士们趁机冒着敌人坦克上机枪和火炮的射击,用土办法一个个制服了那些洋家伙。有的爬到坦克和汽车的上面或者底下,用集束手榴弹去炸;有的将火把扔到坦克和汽车旁边,引起它们燃烧;有的用铁锹、洋镐猛砸坦克上面电台的天线,让它成为聋子;还有的干脆爬到坦克和汽车的上面,面对面地和敌人展开格斗。八团有个叫李教清的排长冲在最前面,一下子遇上了三辆坦克。他灵机一动,从地上抓了一把烂泥,勇敢爬上前面那一辆坦克,机智地用烂泥涂在坦克的潜望镜上,让坦克成了瞎子。敌人的驾驶员急了,慌忙掀开舱盖,想打死排长。没有料到这位排长眼明手快,迅速趁机朝舱里扔进一个手榴弹,刚一闪身,便听到坦克里传出来一声闷响,接着冒出来一股黑烟,随后便趴在那里不动了。跟在后面的两辆坦克,被这惊险的场面吓坏了,连忙伸出白旗,缴枪投降。这则一个人靠一颗手榴弹缴获三辆坦克的故事,一时间在部队中传为佳话。不过,由于我们终究是第一次"吃螃蟹",因此也闹了些笑话。有个战士很勇敢,独自一人爬到坦克的顶上,想从上面逮住敌人。但是上去一看,到处盖得紧紧的,一个小洞也没有,根本无从下手。没办法,又只好跳了下来。后来还是把手榴弹丢到坦克底下,才把坦克炸瘫。
到下午三点多钟,第一快速纵队除跑掉少数人员和七辆坦克以外,其余的全部被我军歼灭。和快速纵队一起行动的整编第二十六师的一部分,这次也被我军一起收拾干净。两个单位的3万多人和大量的武器装备,统统被我军俘虏和缴获,从而大大充实了我军的兵员,改善了我军的装备。蒋纬国所幸没有亲自挂帅出征,要不也一起成了我军的"客人"。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我环顾了一下刚刚还是炮火连天的鲁南平原,一眼望去,只见一辆辆还在冒着浓烟的坦克、汽车和装甲车,东倒西歪地瘫在四周;各式各样的枪支、弹药和装备、器材,散落在战场的各处;上面印着 made in USA 的罐头食品和日常生活用品,也是丢得遍地都是。这一仗,我军发了一笔"大洋财",缴获特别丰富。所以战后不久,便破天荒地组建了我军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
至此,鲁南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这次战斗,可以说是我军以劣势装备战胜敌人优势装备的最为明显的一个例子。通过这个例子,特别有力地证明: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它对战争的胜负起着重要的作用。但它不是决定的因素,因为武器要靠人去制造和使用,所以决定的因素是人而不是武器。关于人与物的这种关系,战争中如此,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同样如此。特别是今天,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各种设备(包括武器装备)日新月异的情况下,更要注意处理好人和物的关系,不能见物不见人。可惜,这种"目中无人"的现象,目前在一些同志思想上恰恰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有的还相当突出。因此,我们应该从这次战斗的胜利当中,引申出一个结论,这就是越是在新的形势下面,越是要强调不断增强群众观点,坚持群众路线,做到切为了人民群众,一切依靠人民群众。
下午,部队撤离战场,回到郯城附近休整了几天。这期间,陈、粟首长也拟制好了下一步的作战方案,就是攻打枣庄和峰县,求歼敌整编第五十一师和留守峰县的第二十六师的残部。
鲁南战役第一阶段的辉煌胜利,成了山东和华中两大野战军会师时互相奉献给对方的一份丰厚的见面礼,也成了两大野战军向刚刚来临的新的一年共同献上的一份丰厚的见面礼,同时也是新四军华中野战军向山东人民献上的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又一份见面礼
1月9日晚,战役的第二阶段开始进行。兄弟部队负责先打峄县,我们师则负责接着攻打枣庄。
峄县的守敌主要是第二十六师的残部,这一仗打得比较顺利,经过两夜一天,到11日凌晨就结束了战斗。那个离开部队到峰县来过年的师长马励武,也在这里"归队"了。
而打枣庄就不一样了。这是一座位于铁路支线上的工矿城市,著名电影《铁道游击队》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带。由于是工矿城市,市内的各种建筑物本来就比较坚固。日军占领以后,又修筑了不少钢筋水泥工事。蒋军来了以后,更在这个基础上修建了大批地堡群,并且还在周围一些地段架设了电网。所以,打起来就相当费劲。1月10日晚战斗打响,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我军占领了外围的所有阵地,歼灭守敌一个团。13和14日夜,我军集中力量,对市中心发起攻击。当部队打到敌人的核心阵地前面时,被一道三米高的厚厚的围墙挡住了。敌人躲在围墙后面的钢筋水泥工事里,通过射孔对我军实施火力封锁。我军虽然对其进行了炮击,但只是伤了这些工事的一点表皮,敌人的机枪火力照样哒哒哒哒地响个不停。部队的一次次攻击都遭到敌人密集火力的拦阻,伤亡很大,进攻受挫。
几次攻击的失利,给了我们深刻的教育。过去我们进行的大多是野外战斗,打的是没有坚固设防的村庄,因此凭着猛打猛冲就能够解决问题。但是这次进行的是城市攻坚战斗,面对的是依托坚固工事和手里拿着现代化武器的敌人,因此单凭勇敢这一招就不够了,必须找到相应的战法,对症下药,才能劳而有功,不至于事倍功半。为此,华野和师首长决定暂时停止进攻,除留少数部队轮流监视敌人以外,其余同志集中精力好好总结一下失利的原因,研究下一步的打法。从15日到18日,全师花了整整四天时间,做了这样几件事:一个是通过发扬军事民主,开展阵前会商,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把问题找准,把办法想对。再一个是组织一批同志到富有爆破经验的兄弟部队去学习爆破技术,用来对付围墙和钢筋水泥工事,以弥补炮击的效果不是很好的缺陷。与此同时,调整战斗组织,各连都组成火力、爆破、突击等小组,以便实施新的战术。第四就是重新仔细侦察地形,并根据地形和新的战术手段,反复进行如何实施攻击的演练。
在做好了比较充分的准备之后,19日夜,我军在强大炮火的配合下,重新发起攻击。三团担任主攻任务。一连爆破组长李廷富和另外两个同志,带着三捆炸药,冒着敌人火力的封锁,以非常敏捷的动作,通过一片开阔地,跳进四米多深的外壕。本想接着爬到围墙底下去实施爆破,但是进了外壕以后却上不去了,因为壕沟的两侧笔直而光滑,无法向上攀登。为了抓紧时间,他们只好用一小捆炸药把壕沟面向敌人的一侧炸出了一个斜面,通过这个口子爬出了壕沟。爬到围墙旁边以后,他们仔细地把一捆炸药埋到围墙下面,点燃了导火索,然后便迅速离开。听到"轰"的一声之后,李廷富抬头一看,糟糕!炸药虽然爆炸了,但是由于围墙太厚,只被炸掉了一半,人还是无法通过。这时,他们手上只剩下最后一捆炸药了,不过是最大的一捆。于是李廷富迅速爬到围墙下面,把这最后一捆炸药埋到已经炸开的缺口下面,再一次点燃导火索,并且又迅速跳进外壕,掩住耳朵,等待炸药爆炸。转眼之间,发出了一道刺眼的火光和一声猛烈的巨响,接着碎石块和泥块像下冰雹似的纷纷落了下来。爆炸成功了!敌人的机枪也成了哑巴!部队趁机从这个缺口突进围墙。进了围墙之后,又对一个个碉堡逐个成功地实施了爆破。这下敌人再也顶不住了,到20日中午,战斗胜利结束,守敌整编第五十一师被我军全部歼灭,中将师长周毓英也成了我们的俘虏。
战役第二阶段的胜利,是我们向新的一年和山东人民献上的又一份见面礼。
在这次战斗中,我们师不但俘获非常多,而且还学到了用炸药进行爆破的技术。从此,我们这支一向擅长于野外战斗的部队,又多了一手本领,以至后来多次在攻坚战斗中大显神威,取得了出色的战果。
通过这次战斗,也让我们进一步体会到智勇兼备和适应新情况及时改变战略战术的重要。虽然这两点过去也知道,但是体会不深。经过这次战斗,通过前后两个截然不同的战果,使我们深深体会到:要想做到每战必胜,必须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同时要不断研究新情况,采取新措施,做到敌变我变,与时俱进。绝不能固步自封,墨守成规;绝不能照老黄历过日子,光靠"三板斧"制胜。
至此,历时二十天由两个阶段组成的鲁南战役全部结束。整个战役共计歼敌两个整编师的全部和一个快速纵队的大部,毙、伤、俘敌53000多人,其中俘虏36000多人,包括两个中将师长。缴获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光是坦克就有24辆,火炮200多门,汽车470多辆。创造了解放战争以来我军一次战役俘获数量最多的纪录。
战役胜利结束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1947年的1月21日,根据中央军委对全军所有部队统一进行整编的决定,山东军区和华中军区合并,组成华东军区。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合并,组成华东野战军。这样一来,和八路军一样,存在了十年之久的威震中外的新四军,作为一支军队的番号便撤销了,统一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随之,我们新四军一师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我们一团则被改编为第四队第十师第二十八团。从此以后,八路军和新四军的英名和英雄事迹,便成为一座光辉灿烂的历史丰碑,永远地留在了中国人民的记忆中,镌刻在中华民族的史册上。
这次全军整编,标志着我军的建设,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已经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而山东和华中两大野战军的会师并集中力量投入山东战场的战斗,则为后来实施更大规模的运动战、歼灭更多敌人、打开华东战场的新局面创造了重要条件。因而可以说,这次整编和集中力量,是解放战争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也是一份见面礼
鲁南战役结束后,新成立的纵队政治部作出决定:为了及时传达学习党中央和上级的指示,大力宣扬好人好事,提高部队的觉悟,鼓舞部队的斗志,以适应不断发展变化的新形势和新任务,各个团都要办一份面向连队的报纸。根据纵队的这个指示,团党委决定立即筹办团报,名字叫做《向前报》,并且任命我为《向前报》的第一任编辑。于是,我于1947年2月,重又回到团政治处。
办报,对我来说是件陌生的事情,从来没有沾过边。如果要说沾过边,那就是在学校时办过班级的墙报,可这完全是两码事。现在办的是一份要发行几百份的油印报纸,它需要懂得怎么制定编辑方针,怎么进行采访报道,怎么设计版面,怎么绘图,怎么印刷等等。而所有这些,我都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好在领导上很重视,又调来两个同志,和我一起工作。报社的人配齐以后,我们便立即着手搭建"炉灶"。首先,就是想法子购置油印机、蜡纸、油墨、纸张等等必要的设备。由于部队天天移动,又处于偏僻的农村环境,要买到这些东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为此,我们想了很多办法,跑了很多路,最后才一样一样地把这些东西弄到手。特别是油印机,费了很多劲,开始就是买不到。事有凑巧,一次,在一个小集镇的一家小文具店,当我再一次得到"没有这东西"的回答之后,正又一次怀着失望的情绪准备离开时,突然旁边有一位顾客不经意地问我:"旧的要不要?""只要能用就要。"我立即回答。那位顾客听了我的回答以后接着说:"我们学校倒是有一架闲置的油印机,如果你不嫌旧,可以去看看。"原来这位顾客,是这个镇上的一个小学的校长。于是,我就跟着他到学校去。到那里一看,机器虽然旧些,但是能用。当时高兴极了,心想到处找不到它,居然一下子找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忙向校长道谢,并问他要多少钱?校长听了我的问话赶紧摆摆手说:"只要咱部队上需要,尽管拿过去。闲着也是闲着,说什么价钱?!"经过再三推让,校长才十分勉强地收下了少量的钱,我则高高兴兴地背上机器返回了驻地。
有了基本的设备,接下来就是学会使用它。要学着在蜡纸上刻字,学着调油墨,学着印刷……这些都是基本功,必须一一掌握。字刻得深或者浅,油墨调得稀或者稠,印刷时推滚筒的力气用得轻或者重,对印数和清晰度都有直接关系。一开始,由于这些方面没有经验,掌握不好,往往字刻得不是深了就是浅了,油墨调得不是稠了就是稀了,因而一次只能印几十份,而且还不是很清楚。针对这个情况,我们就注意研究失败的原因,不断加以改进。渐渐地,印出来的份数和质量都有所增加和提高。后来,不但能印得比较清晰,而且一次能印上几百份甚至更多;不但能在蜡纸上刻字,还能在蜡纸上刻出显示光线深浅、富有层次感的图画;不但能印成单色,还能印成套色甚至多种颜色;不但能用汽油调油墨,还能在没有汽油时用植物油来代替。
印刷技术初步掌握了,接下来就是解决稿件问题了。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上面的指示传达下去,把部队中的好人好事报道出来,我们几个人除了注意及时学习上级的指示以外,还经常泡在连队里,跟部队一起行军,一起打仗。行军到了目的地或者战斗一结束,部队休息了,我们却不能休息,进了房子背包一放,立即把工具摊开来,争分夺秒,流水作业。一面写稿子,一面刻蜡纸,一面校对。稿子写好了马上刻,刻好了马上印,印好了马上分发。一直到把报纸交给通讯员送出去以后,这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而且常常休息不了几个小时,接着又要跟随大队人马一起行动。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异乎寻常的紧张,结果使我们的一些日常生活习惯被迫打乱。报社有个同志叫吴弘,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画得一手好画。《向前报》上所有的标题和插画,全部依赖他写和画。本来他年龄就比较小,又有点小艺术家的味道,再加上时间这么紧张,因此,常常长时间不理发,不换洗衣服。自然,他也知道衬衣脏了穿在身上不舒服,所以当脏得实在不能再穿时,便把衬衣反过来穿。穿上一段时间,原来的外面比原来的里面更脏了,他又再一次反了过来。就这样翻来覆去,一件衬衣当成几件来用。这个秘密后来被大家发觉了,逼着他把衬衣脱下来,并且费了很大劲帮助他把衣服洗干净。这一逼,此后他再也不敢采用这个所谓的"窍门"了。
我们的这种付出,也得到了回报。在部队书籍、报刊非常匮乏,文化生活非常枯燥的情况下,《向前报》的出版,让指战员终于能天天看到一份报纸,获得了一份较为丰富的精神食。特别是报纸上讲的事情,都是大家关心的或者是大家自己的事情,所以读起来格外亲切。也因此,每次报纸发到连队以后,大家都争相阅读,爱不释手。从此,《向前报》伴随着大家一路爬山、涉水,一道训练、战斗,为提高部队的军事、政治、文化素质,为鼓舞部队的斗志,为夺取战斗的胜利,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而我们几个人每当看到战士们拿着《向前报》认真阅读和热烈讨论的情景时,一切的苦和累也就忘得光光的了,为《向前报》能得到指战员们如此的喜爱,产生如此的影响,而感到无比欣慰并且乐在其中。
因此,《向前报》的出版发行,也可以说是团党委和我们报社的几个同志,在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献给全团同志的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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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武昌,江苏如皋人,1929年8月出生,1943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底参加新四军,1945~1946年先后担任新四军苏中军区如西独立团政治处统计干事、新四军1师1旅政治队学员,1949年在23军67师201团先后担任政治处宣教股宣教干事、军士队副政委。他先后参加过盐城战役、高邮战役、苏中战役、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抗美援朝战争等;1983年担任上海警备区副政委,1989年离休后致力于新四军历史研究,并担任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长,目前任该会名誉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