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在工作生活当中都会遇到很多人,人是不同的,形形色色,分类也有很多的方法。可以按照他们的年龄,也可以按照他的性格,当然可以按照他们的品德,如果按照品德来划分,就有了所谓的君子和小人。最近在看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尽管片子很老了,但现在看来,还是会有很多收获,今天就来谈谈历史上的君子和小人。
窦婴,西汉名臣,因平定七王之乱,被封为魏其侯,和当时的太尉条侯周亚夫为一时瑜亮。在窦氏外戚之中,属于既有能力又有胆识,并不从于众的人。当晁错的削藩令发到吴地,而引发七王之乱时,晁错居然建议汉景帝领兵出征,自己负责拱卫京师,这就是不懂军事的书生。 因此窦婴说:“陛下居然被一个书生左右,这绝对是朝廷的悲哀,天下的不幸!”因此窦婴选择了隐于朝,他不过问朝廷大政,不参与任何重要的决定,而是像一个苦行僧人一样,待在自己的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做到了闭门谢客。
很快吴楚七国之乱爆发,晁错急的手足无措,汉景帝也没有办法。俗话说的好:国安,要靠相,国乱,要用将!如今就是国家危亡的时候了,因此,跋扈将军周亚夫也不得不被汉景帝启用。但一个周亚夫还是远远不够的,汉景帝想到了窦婴。汉景帝立刻派使者前去窦婴府上,请窦婴入宫觐见。不久后,使者返回皇宫,对汉景帝说:“陛下,窦将军身体不适,无法前来,请臣代他向您谢罪!”“这都什么时候了?!”汉景帝摇了摇头,他感到十分无奈,窦婴就是这样一个倔脾气。他在朝堂上多次反对晁错的削藩之策,认为宗室诸侯们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绝不是一道诏令,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削藩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要一定要做好战争的准备,因为乖乖仔的很少,而刺头却很多。尤其是吴王刘濞这样的人,密谋策划造反已经很多年了,而淮南王刘安也不是一个善类。相对而言,中央政府对于如何应对诸侯们作乱明显准备不足!但景帝刘启对他的老师晁错十分信任,因此,对窦婴所说的这些逆耳之言不予理睬,这也是窦婴选择隐于朝堂的重要原因。这就是窦婴的性格,就算你是皇帝,如果你不听忠言,那我就不会去管你。
但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窦婴的利益以及窦氏家族的命运,归根结底是和汉景帝刘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刘启被吴王刘濞推翻,那么窦婴和窦氏,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对于这个道理,窦婴是清楚的,他之所以不应诏入宫,是因他对汉景帝的“不听忠言,一意孤行”行为不满。汉景帝没有办法,只好找自己的母亲窦太后窦漪房出山。窦太后既是大汉的太后,又是窦婴的长辈,窦氏的当家人,窦婴可以不给汉景帝刘启面子,但却不敢得罪自己的这位姑母。
窦婴乃言袁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窦婴终于出山了,当汉景帝刘启拉着他的手,想立刻给他安排工作的时候,窦婴没有动,而是提出了他自己的要求。他对汉景帝说:“陛下,如今情况万分危急,如想击退吴楚叛军,臣下认为必须启用两个人!”请注意窦婴的口吻,他说的是必须启用,他只需要汉景帝知道,而不需要汉景帝同意,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汉景帝默不作声,窦婴继续说:“陛下,武必用栾布,文必用袁盎!栾布是汉初时的勇将,曾侍奉过三位皇帝,当初高祖皇帝也被他和钟离昧追的险些丧命,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在关中影响力极大,可以让关中豪强站在我们这边?至于袁盎,这个人老谋深算,又在吴国担任过国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靠他的影响力,可以争取吴国士人对我们的支持!”
那么窦婴说的对不对呢?窦婴说的当然对,而且是当时唯一正确的选择,但他的说话方式不对,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种说话方式,带给汉景帝这位皇帝的感受。
看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会看明白,这个窦婴为什么这么像我认识的一些人呢?确实我们身边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他们都有足够强的工作能力,但脾气也是十分倔强的,为了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经常会跟领导争个面红耳赤,也就是那些干了很多活,却不找人待见的人。汉景帝对窦婴有一句非常令人寻味的评价,人家是以威取信,你是以信取威。这句话要怎么理解呢?作为领导一般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以自己的地位去压人,而获得别人执行,另外一种是以自己诚实的态度和令人信服的道理,而取得员工对自己的信任。窦婴就是以信取威的人,但这种实诚人,却会让汉景帝很不舒服。
这也是吴楚之乱平定后,窦婴尽管被封为魏其侯,但没像周亚夫一样,被拜为太尉列三公之位。是不是又有点眼熟,你干的不错,可以做劳模,也就是给你爵位,但是当领导,掌握实权就算了吧!
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诸宾客辩士说之,莫能来。——《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窦婴曾经应栗姬之邀,做太子刘荣的太子太傅,他不仅精心教导刘荣,还对栗姬加以指点。但是和王娡、田蚡不同的是,窦婴使用的不是任何阴谋诡计,他只是让栗姬要处理好和长公主刘嫖的关系,做人要低调一点,以不争是争为原则。和王娡无所不用其极,对栗姬使用杀招不同,因为窦婴不是个小人,有些招数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屑于去使用。太子刘荣被废时,窦婴多次向汉景帝申诉,都没有结果,窦婴气不过,便以自己有病为由,远离朝堂到蓝田南山下去隐居。刘荣被贬为临江王,汉景帝并没有放过他,刘荣很快就被定罪,交给郅都审讯,窦婴托人给刘荣纸笔,让他写信给窦太后,替自己申诉。这个严厉的老师没忘记他的学生,当所有人都视刘荣为洪水猛兽的时候,他还试图拉刘荣最后一把。这就是窦婴,一个难得的君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窦婴这个人喜欢交朋友,可以说和战国时的信陵君很像,自己门客很多,朋友也不少,重臣袁盎、勇将灌夫,都是他的至交好友。窦婴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但正是这一点,最终害了他。汉景帝就曾经对他说过,你的朋友太多了,因为人太多了,就容易鱼目混杂,难免良莠不齐。田蚡就出自窦婴门下,但正是他最后要了窦婴的命。
田蚡,太后王娡的同母异父弟弟,汉武帝刘彻的舅舅,西汉外戚权臣。田蚡最突出的特点除了贪婪外,就是没有原则,或者说他唯一的原则就是保护自己,到了必要的时候,就算是姐姐王娡、外甥汉武帝刘彻也是可以作为筹码去出卖的。如果说窦婴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话,那么田蚡就是“无所不为”。
田蚡最开始是窦婴府上的郎官,你说是窦婴的门客也行,他作为一个端茶倒水的人,把窦婴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且态度极其谦卑,经常跪在地上,比窦婴的子侄们都亲。田蚡会这么做,当然是有他自己的目的,他想通过窦婴获得晋身之资。到了汉景帝晚年的时候,随着王娡地位的攀升,田蚡也开始越来越显贵起来。被汉景帝拜为太中大夫后,田蚡立刻就变了一副嘴脸,他开始招募门客,为对付窦婴、周亚夫这些人做准备。周亚夫被汉景帝下狱自杀后,窦婴就成了田蚡唯一的目标。
汉武帝即位,田蚡对于丞相的位置本来是势在必得的,但门客籍福对他说:“陛下初登大位,您的地位并不稳固,魏其侯窦婴尽管失势,但窦太后还在掌控实权,她不会希望你们田家一家独大,因此不如您建议拜窦婴为丞相,您可以做太尉,这不是更好?您还可以有一个让贤之名,收到收拢人心的作用!”田蚡点点头,笑着说:“你说的对!”籍福本来是窦婴的门客,看到窦婴失势,他才改换门庭投到田蚡门下,并成为田蚡的智囊。
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善武安侯,武安侯时为太尉,乃逆王霸上,与王语曰:“方今上无太子,大王亲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即宫车一日晏驾,非大王当谁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田蚡还和淮南王暗通消息,因为在他看来,王娡和刘彻并不牢靠,自己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在窦太后对淮南王表示赞赏后,他害怕窦太后改旗易帜,王娡和刘彻被干掉,趁着淮南王进京的机会,田蚡对淮南王说:“皇帝没有立太子,而大王又是高祖皇帝的亲孙子,您在天下广行仁义,没有人不知道您的,当立大业者,除了您又会有谁有资格呢?”淮南王听后非常高兴,赏赐给田蚡很多财物。田蚡通过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和淮南王一直有所建议。尤其是当汉武帝的老师卫绾、御史大夫直不疑被免官,推动变法的赵绾、王臧自杀以后,他发现窦太后眼盲心亮,太不好对付了。
田蚡肆无忌惮的买官卖官、收受贿赂,侵占他人田地,最后,竟然把矛头指向了窦婴这个曾经的主人。窦婴知道自己已经失势,因此藏智露拙,不想与人争是非,斗上下、分高低。但灌夫作为窦婴好友,实在看不下去,便多次在公开场合去侮辱田蚡。最后被田蚡以谋反的罪名下狱,判成了死罪,灌夫是地方豪强,横行不法不假,但说他要谋反作乱,那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窦婴因为了救灌夫,去搜集了田蚡的罪证,在大殿上公开指证田蚡。他当然知道田蚡的姐姐是王太后王娡,外甥是汉武帝刘彻,因此,他的这场官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但这也是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性格所导致的,“灌夫是冤枉的,灌肤是冤枉的!”这就是窦婴被下狱后,所说的最多的两句话,不过他和灌夫都没有可能翻案,主审这个件案件的是廷尉张汤。张汤是什么人呢?他是汉武帝信任的酷吏,也是依靠田蚡才进入汉武帝视野的人。
魏其锐身为救灌夫,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宁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随着王娡不断对汉武帝施加压力,形式对窦婴越来越不利,他迫不得已,拿出了汉景帝留给他的遗诏,准备做最后一搏。窦婴的夫人劝他说:“将军,您要知道您的对手是谁?田蚡是当今的丞相,姐姐王娡是太后,皇帝又是田蚡的外甥,王娡的儿子,你这场官司怎么能打得赢呢?”窦婴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灌夫是我的朋友,他是为了我才有如此下场的,我怎么能不救他呢?不再因此失去性命,我也在所不惜!”这里我们看到了窦婴的另外一个性格特征,那就是君子知其不可而为之!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将军乃真君子,但窦氏也将有灭门之祸!”
窦婴到死才明白,自己确实是个忠臣,也是个君子,关于这点汉武帝是承认的。但汉武帝也说,你手拿先帝遗诏,无论哪个皇帝都不会留下你的。听到窦婴被腰斩弃市,窦氏一百七十多人被杀的消息,田蚡并没有露出一丝的笑容,因为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结果。窦婴这个君子都被汉武帝杀了,而我田蚡这个小人,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于是田蚡疯了,他每天都会梦到灌夫和窦婴向他索命,这让他寝食难安。
汉武帝对田蚡这个舅舅还是很关心的,因此前去登门探望,他对来迎接的籍福问道:“丞相真的疯了吗?”籍福回答:“陛下,丞相总是说有厉鬼在向他索命,还说要保护外甥!”刘彻笑了笑,“是嘛?看来舅舅是个聪明人!”不久后田蚡病逝,临终前把家产全部捐了出来,说用来作为汉武帝讨伐匈奴的军费。
窦婴与田蚡之争,既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君子,倒在了无所不为的小人手里,也是两大外戚集团的覆灭,那个最后的赢家汉武帝刘彻终于可以放开拳脚,去实现自己的宏图伟业了。
一个人的历史,一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