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我们朝着天山走,一步比一步的高,走进了山谷,山谷里有稀稀的枯草,偶尔可以看见牧羊人的毡棚,牧羊人用带毛的羊皮做着鞋套,在山坡上看守着羊只。
哈萨克人的帐篷和羊群 1910
山道很崎岖,曲折的在乱山中穿梭,我们有时牵着马在山谷中慢慢的走,山谷里空旷而寂寞,看不见一点生物,只我们谈话和马蹄的声音,我们尽情的欣赏着宇宙的空虚与寂静。
我们越过了一群山岭,太阳西垂了,阳光照着山下的草原,草原平展在两条平行的山脉的中间,草原上有零落的蒙古包,远处的雪峰衬着浮动的云朵。
蒙古包住着哈萨克人,哈萨克妇女在蒙古包前面滚制毛毯,羊群散布在蒙古包的四边,孩子们在草原上追逐嬉笑。所有居住的都是哈萨克人,哈萨克妇女娇柔脆亮的声音在四处飘荡,姑娘们哼着短歌,送别着斜阳入暮。
哈萨克妇女捻毛,韩乐然
我们都不懂哈萨克语,我们用简短的维语向他们求宿,妇女们娇声流利的答语像夜间月下的溪流,轻软的语浪从我的耳边流过,我像听了一曲曼陀铃的独奏。
我们找到了一位东干(回族),留下作他的宿客,他是这山地里的农家,在他私有的土地上种植着燕麦,每年冬天就开始带着家小迁居到山外的平原上去,他指着远处的雪山告诉我,大山上又落着雪了,我们不久就将离开这里。
女主人替我们炒了一碗羊肉,还有高粱面馒头,我们吃得很舒服。晚上我们睡在蒙古包里,山间的夜寒从毡门的缝隙里慢慢地袭进来……天空上高悬着明月,月下的羊只在喝着溪水。
秋天的阳光又温和的照着草原,我们又越过平原走进山区,山坡上渐渐看见了高耸的松树,虽依然在山谷里,但风景却一点一点的秀丽,我们看见了森林、流水、草地、羊群与牛只……
天山天池,1947
天山北麓的风景比南麓好,天山北麓的松树比南麓多,天山北麓的草场比南麓大,雪山伴着绿林,流水伴着草地,……浮游的云朵伴着翱翔的飞鹰,蒙古包伴着羊群,这是哈萨克人的乐园。我们慢慢沿着溪流走,溪流像一条薄沙,悠悠向山涧中牵去,山地里空气永远新鲜的像春天的黎明,野花也开着,秋天的意味在四处飘游。
草地、山坡与流水牵延(指拖延)着几十里的距离,我们默默地走着,让松林与流水从我们的身边滑过。我们走着下坡的路,在松林边我隐约听见锯木的声音,我看见了用木材架成的小屋,屋边堆满着木材,有时有许多木工在砍伐和截锯树木。
我们被欢迎在木屋的中小坐,这是迪化一个军营机关的锯木厂,他们从山上砍下了树木,锯成木板,再运到城里去。山居是一种有趣的生活,小木屋还有玻璃窗,太阳从玻璃窗外安详地射了进来,屋外有山雀的叫声,我羡慕那包围着小木屋的浓厚的诗意。
我们休息了半个小时,黄昏又迎了上来,木屋的主人告诉我,从这里到迪化只有120华里了!
沿着溪流,我们走出了山谷,戈壁横在我们的面前,西天披着一抹彩霞,东边柴窝堡的池光在闪耀(即盐池),我走进了戈壁,薄暮紧紧地压上来,戈壁中有拉运木板的四轮马车,车轮辗动的声音划破了戈壁的寂寞……。
夜幕拉得很沉重,月光又慢慢明亮起来,月下我走过荒废的汉代金蒲古城(?),我绕着古城走了半圈,安静地躺在戈壁上,伴着古城的是一个小村庄。
我们到陌生的村民家去敲门,犬疯狂的乱吠,一位东干出来迎接了我们,他有意识的留我们住宿。我睡在土砌的炕上,炕上还铺有和田的地毯,这是自入天山以来最愉快的一次睡眠,我忘记了一切的疲劳!
第二天天气变得很快,满天的乌云,风刮得很紧,我们上马出发,从围攻金蒲城阵亡的古匈奴们的坟墓前走过,穿过一条浅河,踏上了去迪化的公路。
迪化街头六根棍,1947
离开迪化整整的一年了,今天我又看见了他西边的矮山,看见了乌鲁木齐河,看见了高耸的孤塔,四轮车在公路上安闲地走动,戴着鸭舌帽的白俄老人牵着黄头发黑眼睛混血的孩子在路上散步……。
迪化的清真寺,1948(作者摄)
我鞭策着马,像一只离弓的短矢从公路上驰过,我驰进了市区,我愉快的又看见了古典的礼拜寺和高耸的红楼。秋天的意味已经很浓了,白杨树的薄叶飘落了一地,但是,我久别归来,乌鲁木齐依旧,朋友们的热情像六月的潮水一样向我涌来,安慰我与称赞又像四月的花香。
李帆群《现代》 1948年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
看完点个赞,大家都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