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是天山中部主峰——博格达山外围丛山里的一个巨泊,也称瑶池。相传为西王母所居之所,也即是周穆王乘八骏马赴约会的地方。为了它是一个神话中的仙境,而且风景幽丽(幽静、秀丽)动人,故成了新疆境内的著名胜迹。每一个新疆人,尤其是住在迪化的人们,当他们每天从东角里空际,一望见了博格达山的雪峰的时候,便会对这个胜迹发生了无限的幽思,憧憬着那儿的神秘而绮丽的景色。
天池风光,1930s
天池虽然距离迪化仅200华里,但因地处丛山环绕之中,路途险阻,且仅限于夏季无雪的时期始能前往,所以这个著名的胜迹便不易时常让人们光临了。不要说住居在较远的县份的人们,就是长期居住在天山北麓,如迪化、阜康、孚远(今吉木萨尔)等县的居民,也少有见过天池的面目的,除了极少数的政府人员,能有机会一至其地方之外,天池的风光便永远让那些常年在山区游牧的哈萨克族所“独占了”。
新疆马车,1930s
初从内地到新疆的人,一到了迪化,没有不希望能到天池去游览一下湖光山色的,可是为了季节的限制,交通的困阻,而且入山时非乘马不可,同时还必须自带膳宿等用物食料,这种种的限制,恒使人不易实现其愿望,而于离开新疆时怀着一种大大的遗憾!
我很庆幸我的愿望并未成空,当我刚完成了天山中部的草原旅行回返迪化的时候,到天池去的机会也接着来临了。我们不但于视察天池水利工程时饱览了这胜迹的风光,后来更会了探采寻天池的水源而直达天山主峰——博格达山下的冰雪世界,寻获了那个深藏在山区里的神秘的冰湖,这可说是在新疆的历史旅行中最有意义也最令人愉快的一次了。
一、百里荒原到阜康从迪化到天池去,计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出迪化城向东南角的山区翻山越岭前去,距离较近,精于骑马者当天可达;另一条是沿公路乘车至阜康县城,再换乘马匹由城南的山谷前往。后一条路线距离较远(约200华里),但少险阻,故除少数山区的游牧民之外,通常多走此线。我们为了便利安全,而且携带的旅行用具甚多,更不得不取道于后一条路线了。
天山博格达峰下冰川,1930s
是大暑季节里的一个清晨,当朝阳刚从博格达山的雪峰背后射出了一片红光,晓雾还笼罩着乌鲁木齐河畔的丘陵和原野的时候,我们一行十几个人已在以建设厅长林继庸氏率领下让汽车带去了迪化的北门,沿着迪奇(迪化至奇台)公路,东望阜康县境进发了。因为我们还得在阜康换马车进山,而且预定当天赶到天池,所以非一早出发不可。
汽车沿着曲折起伏的路线,穿过了错综的丘陵所形成的沟谷,越过了那段被称为“九沟十八坡”的难行地带,约一小时的时间,那辆像笨牛似的俄国汽车才慢慢地爬出了一片山麓的荒原,不久,“古牧地”的一片零落的黄泥建筑物便在公路北首的远处映入了我们的眼帘来。几株高耸的白杨,寂寞的散落于残垣颓屋之间,古战场的荒凉色彩,至今犹浓厚遗留在这个戈壁边缘绿的村落上。
古牧地去迪化约40华里,旧名“缉怀城”,昔年曾经是一个人烟稠密,林木葱笼的城镇,历光绪二年回乱,沦为战场,人亡城毁,元气迄今未能恢复,导致成为今日迪奇道上的荒村。我们因时间匆促,故未下车凭吊。
阜康泉水沟,1930s
由古牧地东行20里,至大里沟,出沟10里,即入阜康县境,公路至此,也从丘陵地带而进入平坦的荒原了。在这南依高山、北连大漠的广大的平原上,不但没有田园林木,即草类也稀少的可怜,莽莽荒原,有若大陆之海。因气候干旱,水流不经,致成不毛之地。
一直到了阜康县城郊外始见农田,阡陌纵横,村舍棋布,牛羊成群出没于渠流交织的绿野间,盖此间已得天池下注水流灌溉之利也。由此足见新疆土地的利用,并非决定于人力,而决定于水利,所谓“有水斯有土”,没有水则虽有良好土地也等于沙漠戈壁,终究为人们所摒弃。“开发新疆,水利第一”,这实在是一句千真万确的话。
上午9:30,我们的汽车你走完了这一段120华里的路程,在阜康县政府的门前停下来了。
二、冷落的阜康县城在县政府的后花园里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一些茶点和瓜果以后,因距离吃饭的时间尚多,于是我们便三五成群的走出了县府,去作一次城厢的巡礼。
阜康汉时为郁立师后国,后属车师后部,北周为突厥,唐为庭州冯洛沙钵诸地,元为回鹘五域地,明属卫拉特,清朝为准噶尔图尔古特牧地,乾隆四十一年始置阜康县,全县面积东西长180里,南北广190里,南依高山,北连大漠,为迪化至奇台公路线的孔道,现在为新疆省第一行政区(迪化区)所属的一个三等县,城垣圆周仅三里半,为清乾隆二十八年所筑。
城内仅有由东门至西门的大街一条,其余皆原始式的狭隘小巷,屋宇简陋,景象萧寂,虽然在大街上,也连一家正式的商店都没有,几乎比不上一个较大的乡村,如果不是看见那一围低矮的土城墙,简直会叫人忘记了它是一个县城了。
卖凉皮的流动摊贩,1933
不过东门外那段被称为东关的街道,倒还多少带一点市镇的色彩,学校、车马店、小饭馆、小商店和许多售卖瓜果杂物的摊贩,全都集中在这儿,可说是阜康县城的精华地带。东关的居民主要为回教民族,汉族则集中于城内,这是西北各地主一种普遍的现象。
阜康县全境人口仅13,000余人,汉族约占40%,其余为哈萨克族、回族、维吾尔族及少数的蒙族、塔塔尔族和归化族。县境咸产高粱,大部分作为酿酒之用,烧酒颇负盛名,不亚于奇台之古城酒,年产约数万斤,运销迪化等地,为本县唯一外销的产物。
三、九十里的山谷在县政府吃了午餐以后,乃登原车出发,本来我们是预定从这里换马匹进山的,因一部分马匹尚在离城30里的山沟内的“板厂”未及遣回,我们必须从板厂经过,且据县长云县城经板厂的一段山谷甚为宽平,勉强可通汽车,于是我们决定将汽车开至板厂,再从那儿换乘马匹,并于决定将汽车留在县城,乘马派人赶赴板厂集中等候,这样在时间上反而从容,让我们在城里内有一个充分的休息机会。
中午12:30,汽车驶出了阜康的东关,便折向东南的一条马车路,绕着田园和村舍前行。发动机的声音惊动了村舍里的人们,男妇老幼都是走出了他们的屋子,用着好奇的眼光望着我们的汽车,不安分的村犬竟从四方八面向我猛扑,且追且狂吠,似乎欲与这庞然大物决一雌雄,直到他们跑得精疲力竭,才从车后的远处垂头丧气而返。
车行约数里,地势渐入山足台地,路线曲折起伏,车身颠簸甚烈。未久即进入山区的宽谷,初时路面尚称平坦,渐进乃渐崎岖难行,因山谷地面为无定向的山流所切割,沟壑纵横,砾石四布,几乎无路可循,使汽车变成了一辆坦克车似的,左右摇摆爬行,越沟涉水,30里的路程竟费了一个半钟头的时间,抵达板厂时已是午后2:45了。
板厂是阜康县东南山区最后的一处有农作物地点,住有几家汉族的农户和几家哈萨克牧民,前者在谷地耕种一些田园,后者则在附近山地放牧,过此便再没有田园和村舍了。这里的地势已升至海拔3,000尺,较县城高出1,300尺左右。
前面的狭隘而不规则的山谷,已不容我们汽车前进了,我们便在这里下车,把一切的行李器物移装到马匹上去,并打发这些驮载物品的马匹先走,几位不惯于骑马的朋友,因恐途中落后,也便跟着驮队慢慢进发。我们另外五六个人因各有了一匹比较能走的坐骑,预算在迟一个钟头动身也能在中途追上现在的人,所以便在树叶底下喝茶休息,有的拿出扑克牌作桥戏,有的则躺在白杨树荫下享受着甜蜜的午睡,直到3:30分,才一同爬上马身,离开了板厂南进。
沿着河谷作案的一爿麦田,爬上了更高的山麓台地,那是山谷最后的一段平坦地带,于是大家勒紧了缰绳,纵马疾驰,直到去路消失在丛生着杂草的峡谷之间,才放松了缰带,让作着急喘的马儿慢蹄而行。
陈斯英《中国青年》1947年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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