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编辑:nirvana
前几期我们说到了四川凉山地区民国早期的两个军阀,那就是羊仁安、邓秀廷。其实这期间,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那就是蒋如珍。
而当年,正是羊仁安和邓秀廷二人联手将蒋如珍做掉的。
对于这个人物,我们之前在讲凉山旧事的时候多次提到过,今天我们系统性的再讲一下这个当年被称为“青鹞子”的蒋如珍,以及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
第一章:从布贩到团长蒋如珍,原名蒋怀友,也叫蒋铸。
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出生于今凉山州越西县板桥镇河沿村一个普通农家。
他的少年时代并没有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才干,反而因为性格桀骜、好斗不羁而声名远扬。
蒋如珍从小身体健壮,喜欢攀爬骑马,与村中的伙伴们争勇斗狠。
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学习读书,以图安稳的出路,但他却常常旷课,与人斗殴,乡亲们一度视他为村里的“混世魔王”。
到了十几岁时,蒋如珍性格更加暴戾,而且又不愿在家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讨生活,于是开始往返于越西、富林一带贩运布匹。
谁知好景不长,就在贩布途中和人发生了口角,蒋如珍怒而拔刀相向,将对方刺伤,结果导致被关进县牢达半年之久。
其父哀其不争,痛骂他是个败家子。
然而蒋如珍满不在乎的答道:“你这点家业有啥子了不起,我还没看在眼里呢,败完算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民国。
民国二年时,越西厅改县,川边镇守使陈遐龄委任越西人蒋安庭为汉军前五营统领,驻防于西昌礼州以北冕宁、越西一带,老百姓称这支军队为汉军(大汉四川军政府军队)。
民国七年七月,四川督军熊克武将川南17县划为第四卫戍清乡区,由刘成勋的川军第四师驻防,刘成勋又命令其营长王树槐为“前卫司令”进驻越西县城,这就是老百姓口中的省军。
这样,越西就有了汉军、省军两支军队,都说一山难容二虎,王树槐仗着自己身后有刘成勋撑腰,就想把蒋安庭赶出越西。
民国八年二月,双方冲突爆发,结果蒋安庭大败王树槐。
王树槐溃败时,大量枪支弹药流落民间,蒋如珍见状,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趁机抓枪聚人,组织起来一支保安营,驻防王家屯一带,并投靠了蒋安庭。
该年7月,蒋安庭接受川军第八师陈洪范的收编,前往嘉定(今乐山),蒋如珍随行,被任命为营长,驻防于青神县。
民国十四年,四川军阀杨森发动武力统一四川之战,陈洪范部在川战中败白后下野。蒋安庭又派人请杨森收编,但是部属离散,不得不卸甲归田。
失去依靠的蒋如珍也不得不转投川边军总司令孙养斋,被委为炮兵团长兼“两盐(盐边、盐源)”安抚司令,隶属于副司令羊仁安的13混成旅。
第二章:铁腕人物两盐(盐边、盐源)为川滇边境,过金沙江便是云南,是汉、彝、藏多民族聚居县份,地方治安始终是严重问题,乡村住户及交通大道常有彝人零散劫抢,而汉人的股匪则尤为严重。
该地原本由会理的苏海澄混成旅的彭铸周团驻防,不但无法控制局面,而且该团还多次遭遇威胁,如今移防也是求之不得。
当蒋团受命接防盐源时,彭团甚至请求蒋如珍派兵护送其安全撤离。
蒋如珍与各营营长商议后认为,如果不趁机清除地方势力,就无法在盐源立足,最好的办法是借彭团之手解决这一问题。
于是,蒋团向彭提出条件:由彭团负责诱杀地方势力头目莫雷潘等人,事成之后,蒋团再派兵护送彭团安全出境。
彭铸周最初犹豫不决,其下属营长尹绍先却直接表态:“要脱离困境,就必须出手,你不干我也要干。”
这句话迫使彭团下定决心,最终以“离别前聚会”为名,诱捕并杀害了莫雷潘等人。
随后,蒋如珍派兵护送彭团顺利撤离盐源。
这次行动不仅让蒋团顺利接管了防区,还成功削弱了地方势力,为蒋如珍在盐源站稳脚跟奠定了基础。
当地百姓见这蒋如珍的确有几把刷子,于是待蒋如珍进驻盐源后,当地百姓纷纷赶来司令部申诉,请求他为民除害、伸张正义。
面对民众的期待,蒋如珍迅速展开调查,查明盐源地方势力中以曹致亨、莫与京、宋阁臣为首的恶霸盘踞一方,长期欺压百姓、侵占民利,罪行累累。
蒋如珍果断采取行动,将三人缉拿归案后处决。
随后,蒋如珍又陆续处决了肖君平等十余名大小恶霸和土匪,彻底震慑了盐源及周边的地方势力。
第三章:雷云飞的覆灭蒋如珍在两盐期间被后来很多人熟知的事情就是杀掉了当时川滇边区著名绿林人物雷云飞。
雷云飞,生于四川盐边乌拉花肋巴的一个贫困农民家庭,自幼以长工、脚夫等苦活维持生计。
因其聪明机敏、外表质朴而内心多诈,被当地袍哥大爷江海臣收留并重用。
江病逝后,雷继承其袍哥武装,成为棉花地的舵把子。
他通过联合彝汉民众扩大势力,逐渐控制盐边南区,数年间,雷云飞的势力不断扩张,其活动范围不仅局限于盐源地区,还蔓延至云南边境的华坪、永胜、宁蒗等县。
他率领部众时而拦劫过往商帮,时而洗劫沿途城镇,造成地方秩序严重混乱。
当四川开展清剿行动时,雷云飞便逃往云南避难;而云南进行肃边时,他又返回四川境内藏匿,百姓对此苦不堪言。
蒋如珍进驻两盐后就将雷云飞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誓要将其除掉。
但全面剿灭难以施行,招抚也无法成功。
于是蒋如珍采取软硬兼施的策略,试图迫使雷云飞归顺,同时伺机将其消灭。
雷云飞机警多诈,早已看透蒋如珍的用意。
他表面上维持和平相处的假象,实则对蒋如珍心存忌恨。
然而,由于实力不敌,他只能表面示好,以求暂时的相安无事。
蒋如珍为瓦解雷的队伍,收买了其副大队长宋文榜,先以银元一万元为活动经费,并许诺事成后委任他为屯垦大队长,统率雷云飞的队伍。
随后,蒋如珍派人送信给雷云飞,称川军马上就要编入国民军,特邀请雷前往其司令部共商加入国民军之事。
接到信后,雷云飞召集侄子雷耀宗、参谋长彭庆高和副大队长宋文榜商议。
雷耀宗和彭庆高都极力反对赴会,认为蒋如珍居心叵测,可能是圈套。
宋文榜却竭力怂恿,认为信中言辞诚恳,可以前往探探虚实。
最终,雷云飞同意派雷耀宗和彭庆高作为代表前往。
两人到达蒋的司令部后,蒋如珍设下埋伏,突然下令将二人扣押,并强迫他们写信给雷云飞,要求其放松警戒迎接蒋如珍。
雷云飞收到信后十分踌躇,召集雷远光和宋文榜再次商议对策。
雷远光建议以谨慎为主,但宋文榜却再次表示应以礼相待。
最终,雷决定派雷远光到山口迎接蒋如珍,并亲自布置接待。
蒋如珍将部队秘密带入雷的防区,自己则轻骑简从前来相会,当雷云飞正在与蒋寒暄时,一名部下冲进人群,高喊:“雷司令,我们上当了!蒋军已经过山口,雷远光被抓了!”
雷大怒,质问蒋如珍,但此时枪声骤起,第一枪射中了雷云飞的胸膛,第二枪打死了报信的士兵。
开枪的正是宋文榜,他的背叛彻底终结了雷云飞的生命。
雷临死前回头对宋文榜说:“宋文榜,我竟看错了你,我还对你有恩啊!”话音未落便倒在血泊中。
这次计杀雷云飞,使蒋如珍在盐源的威信有了极大的提升,被当地人称为“青鹞子”,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第四章:治理两盐地方蒋如珍在两盐的治理以雷霆手段见长,治安问题的解决使地方逐渐焕然一新。
恶霸横行的歪风被整肃,军纪与政纪一改往日混乱,地方秩序逐渐恢复正常,百姓纷纷称颂其功绩,拥护之声不绝于耳。
他利用这一民心支持迅速推进经济整顿,接管盐井税收,在重要关隘和交通要道设立稽查所,对资本经营者按税率征税,而对资金薄弱的苦力商贩减免赋税。
这一灵活政策不仅稳定了地方税收,也赢得了劳苦大众的高度评价,为他的治理奠定了坚实的民意基础。
两盐地区盛产鸦片,尤以盐边出产的优质鸦片闻名全国。
蒋如珍果断采取垄断政策,严格定价收购当地鸦片后销往外地,同时从外地进口棉纱等商品,以低价进入西昌、会理等地市场,垄断地方纺织品供应链。
他在西昌、会理、富林、成都等地开设商号,以军需或团附名义经营贸易,实则大力发展个人经济版图。
凭借这一商业网络,他的财源滚滚而来,军饷和军事开支充足稳定,势力日益巩固。
然而,鸦片贸易的繁荣也导致两盐烟毒泛滥,特别是士绅和富豪家庭以吸食鸦片为风尚,许多青年因成瘾而家产荡尽,沦为流民。
社会因此死气沉沉,街面污秽不堪,蒋如珍对此深恶痛绝,誓言革除恶习。
他下令挨家挨户督促清扫街道,严格规范民众的日常作息时间,强调早睡早起、珍惜光阴。
他亲自发布《告两盐民众书》,倡导“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早起三朝当一工”的理念,引用古文和顺口溜广泛传播,激励民众振奋精神。
他用号炮和鸣锣提示时间,早上六点半的“醒炮”示意起床,中午十二点放“午炮”,晚上九点半鸣锣催促就寝。
军队每日清晨出操,高喊口号绕街跑步唤醒民众,蒋如珍亲自带兵巡视街道,检查卫生,严格推行他的作息制度。
这种以军法推动社会风气改变的方式,现在看来确实太过于严苛,不过在当时,却使两盐地方逐渐变得整洁有序。
然而,蒋如珍的军阀作风也引发了一些争议。
一次,他接受地方士绅曹某的宴请,按约定时间下午三点准时抵达,却发现陪客迟迟未到。
主人慌忙派人催请陪客,蒋如珍看了看表,都三点半了仍不见人影,当即就质问主人:“你请我,还是请他们?是请他们,那我就告辞了,你要是请我,那你就该端菜上桌嘛!”
曹某陪笑解释,希望稍作等待,但蒋如珍忍无可忍,提起马鞭抽打主人数下,怒斥:“你四肢不勤,五体不动,虚耗光阴,误国误事!若中国人都像你这样,早该亡国了!”
随后,他独自坐席用餐,对后续到来的陪客不予理睬,令席间气氛极度尴尬。
这件事很快传遍两盐及周边地区,引发热议。
不过话说回来,蒋如珍的这次强硬作风,对地方宴会礼节产生了深远影响。
特别是后来为了宴请蒋如珍,为了避免类似的不快,地方士绅在邀请蒋如珍赴宴时,特意采取了新的宴会管理方法。
他们准备了两张客单,一张给蒋如珍,明确宴会时间为下午四点;
另一张则给陪客,时间定为下午三点,并在两点开始派人催请陪客,确保所有人准时到场。
陪客们也不再如以往那般从容缓慢,而是提前准备,准时入席,等候宴会开始。
这种方法迅速被推行开来,西昌等地士绅在安排宴会宴请他时也纷纷效仿,从此宴会开始时间有了明确规范,再无迟到尴尬的情形发生。
第五章:治军蒋如珍在两盐安抚司令部驻地稳定后,进一步加强军事建设和队伍管理。
他的部队分别驻扎于盐源、盐边,司令部制定了严格的训练计划,明确各科目要求并下发到连队实施。
蒋如珍坚持“兵无半日闲”,在日常训练中注重纪律与效率:平日进行术科演练和学科教学,星期日士兵也只有半天休息,用于擦枪和整顿内务。
特别是军纪方面,蒋如珍出身于普通的农村家庭,从小亲历军队骚扰之苦,对地方百姓深受其害的无助有着切身感受。
在两盐的治军实践中,他总结经验,坚持“赏罚分明、有抚有慰”的原则,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带兵方法。
蒋如珍的部队主要从越西、两盐、西县和冕宁一带招募士兵,他将这些士兵视为自己的“基础子弟兵”。
他时常到连、排与士兵摆谈家庭状况、职业情况及家乡风土人情,甚至对生活困难的士兵给予经济补助。
无论是几元、十元,还是二十元,这些帮助都让士兵深感恩情。
在这样的情感维系下,士兵服从命令,军纪严明,连营中也从不敢稽延或克扣粮饷。
他还强调带兵的直接管理,认为军队的指挥权不能假手他人。
他批评一些川军首领依靠袍哥规矩笼络部属,指出这是将军队管理权交给他人,会导致部属关系混乱。
他坚持亲力亲为,以身作则,在赏罚上公正透明,既能树立权威,又能获得下属的尊重与忠诚。
蒋如珍对部队的管理不仅注重纪律,还通过轮防制度减少官兵与民间的纠葛。
他规定各营连不能久驻一地,三五个月必须换防。
一方面是为了让部队熟悉各地的地形地貌和交通要道,另一方面也是防止驻军与地方百姓关系过于密切,滋生事端。
然而,尽管他对军纪要求严格,但偶尔仍会有军人违纪的事件发生。
有一次,蒋如珍的心腹连长杨开云在换防行军时,住进了一家豆花饭店,对店主的妻子出言不逊,甚至调戏骚扰,声称“出门人未带家眷,到晚上好不惨然;掌柜娘行个方便,免得我受些煎熬。”
店主妻子避开纠缠,第二天便到团部控告。
蒋如珍得知此事后,当即在西昌召集全体官兵,在众人面前让杨开云自白行为,杨矢口否认。
蒋于是叫出受害人当面对质,并提起柴块,将杨调戏言语那四句话一一复述,每念一句便打下一柴块,直至杨皮开肉绽。
事后,他将杨送往医院治疗,并亲自携带礼物前去探望,玩笑地说道:“挨打羞不羞?痛不痛?蒋老子的军法如山,这点惩罚是为军纪。现在痛,痛过就好了。”
他又资助杨家二百元安抚家属,频繁探视杨开云,直到其康复归队。
杨虽受罚,但感激蒋如珍的关怀,并未心生怨恨,反而愈加忠心耿耿。
这种既严厉又体贴的带兵方式,使部下既感到敬畏又倍感温暖,既体现了严肃的军纪,又不失人情味。
他注重奖惩分明、恩威并施,严格的纪律与亲切的关怀相结合,让他在士兵中获得了极高的威信。
正是这种独特的治军方式,为他的部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奠定了他在地方军阀中的重要地位。
同时,由于他控制了当地的鸦片贸易和从税收积累了充足的资金,确保军饷按时足额发放,从而提高了士兵的士气和忠诚度。
他还从云南购进新式法国步枪、捷克轻机枪、甚至山炮,逐步淘汰旧式武器,并在司令部设立了军医院,配备药品和医疗器械,为士兵提供医疗保障。
丰富的财源是蒋如珍部队发展的重要保障,严格的训练和管理,使他的部队逐渐成为宁属地区的一支精锐力量。
第六章:权势顶峰与野心膨胀1927年,刘文辉兼并刘成勋后,对宁属的部队尚未全面整编,仅从番号上将各部改为二十四军下属单位,例如羊仁安部被改为第十一旅,苏海澄部为第十二旅。
蒋如珍的部队也挂上二十四军的名号,但建制和人员维持不变。
随后,刘文辉派胡子昂赴宁属,名为宣抚,实则对地方的经济、军事、民心等情况进行详细调查。
胡子昂
该年夏,川康宣抚使胡子昂驻节西昌,调令宁属的多支地方部队集中西昌进行阅兵检阅。
参检的包括会理苏海澄旅、两盐蒋如珍团、冕宁邓秀廷团以及西昌羊仁安旅的警卫营。
检阅当天,各部队依次列队受检,蒋如珍的四十七团以其装备齐全、服装整洁、步伐整齐、军容威武在众多部队中脱颖而出,成为无可争议的冠军。
相比之下,苏旅、邓团、羊营的军容与纪律显得逊色不少。
蒋如珍的出色表现不仅赢得了现场的喝彩,也引起了宣抚使胡子昂的高度赞誉。
胡子昂对蒋如珍的治军成果表示充分肯定,并在返回成都后向刘文辉详尽报告,刘文辉对蒋如珍采取了笼络的策略。
他利用蒋如珍在成都读书的儿子蒋伦与其建立个人感情,将蒋伦收为干儿子,并送入二十四军治治校受训,毕业后任命为营长。
刘文辉
每当蒋如珍赴成都,刘文辉待他以上宾礼遇,不称团长或司令,而以“亲家”相称,对蒋如珍的请求无不照准。
这一策略大大满足了蒋如珍的虚荣心,使他逐渐骄横,并在宁属的独霸野心愈发膨胀。
为进一步扩充军事实力,蒋如珍在两昌增加驻军,并将团部编为五个营,每营下辖步兵、机枪、炮兵五个连,每连足额编至二百人,营设直属排,团设直属手枪大队及通讯、警卫等附属单位。
蒋如珍每日亲赴西教场督练,强调纪律与战斗力的提升。
他还时常将驻两盐的部队调至西昌举行方队和团级演练,以显示实力。
在这段时期,蒋如珍的势力和军力快速增长,于是开始逐渐以骄横的态度对待上级旅长羊仁安和同级别的邓秀廷。
羊仁安
你想,羊仁安本来是个操哥,社会人,尽管羊是他的直接上司,但其部队仅有一个警卫营和一些未经正规训练的富林袍哥队伍,羊真的发家还是回到汉源后垄断阴沉木贸易,买山地这些发家的,所以在当时他的财力、军队战斗力是比不了蒋的。
而邓秀廷是保商起家的然后外接一些打冤家的业务,他手下那支军队能打还是能打,但是装备上面与蒋的精锐部队相比,力量还是悬殊。
再加上蒋如珍与刘文辉的密切关系,羊仁安和邓秀廷深感制约乏力,只能处处忍让自守。
然而,这种自恃实力的膨胀,也为他日后的覆灭埋下了隐患。
第七章:背叛与杀局1929年,蒋如珍在西昌的统治逐渐达到巅峰,他骄横跋扈,自恃军力强盛,对西昌的地方士绅和其他军阀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不过这种强势的作风引发了内部和外部的敌对势力日益加剧的反感,最终促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将这位宁属枭雄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当年秋,川康军阀刘文辉意欲全面控制宁属地区,但他深知此地局势复杂,地方军阀林立,尤其是蒋如珍、羊仁安、邓秀廷等势力盘根错节,彼此间关系微妙。
刘文辉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密电挑拨蒋如珍和羊仁安的关系。
他向蒋如珍暗示,羊仁安能力平庸,已无统御宁属的资格,并表态支持蒋接管西昌事务;
同时,他又密电羊仁安,称蒋如珍野心勃勃,恐危及其地位。
这一策略成功激化了蒋、羊之间的矛盾。
彼时,羊仁安奉令调雅安军部,蒋如珍奉令到西昌接防。
羊仁安是蒋如珍的上级,而蒋如珍是部下。
本来蒋的地位低于羊,但如今蒋被任命接替羊仁安掌管西昌事务,这让羊心生不满。
与此同时,邓秀廷和蒋如珍同为羊的下属,蒋接替羊的职务坐镇西昌后,邓秀廷也感到不安,甚至心存嫉妒与不服。
正因如此,羊仁安与邓秀廷联手,共同密谋对付蒋如珍。
计划中,由邓秀廷作为调停人出面,与蒋约谈,两人联合设计,以“血酒盟誓”为名,设下杀局。
邓秀廷提议在其公馆举行三方会谈,表面上是为了盟誓保证和平交接,实际上则是精心布下了刀斧手。
八月十八日,蒋如珍率领五个连队抵达西昌马道子。
他安排连队就地宿营,自己稍作休整,准备接管西昌防务。
就在此时,被派往西昌接洽印信事宜的书记耿鸿基返回,带回羊仁安的一番话:“他是首长,你是部下。当年他任川边各军副总司令时,你不过是个营长。论资历,他比你老得多。如今他要离开,你竟连面都不去见?”
羊还强调,印信必须亲手交给蒋本人。
这番话激起了蒋如珍的自尊心,也让他决意亲自进城见羊仁安。
当时已有排长上报,邓秀廷部正在调集彝兵入城,恐怕情况复杂,不宜轻举妄动。
面对身边幕僚的劝阻,他一再表示对羊、邓的轻视,甚至直言:“羊仁安、邓秀廷这些棒老二,敢对我蒋老子做什么?”
当天,蒋如珍带着两连兵力驻扎西昌东门。
一连驻守城门,另一连守护其公馆,自己只带八名随从赴邓府参加“盟誓”。
岭光电
这件事,凉山甘洛县暖带田坝末代土司、羊仁安的干儿子岭光电对此在多年后也有一段回忆。
他说当晚,羊仁安穿着长衫出门,妻子(岭光电称之为干娘)明显焦虑不安。
岭光电回忆道:“蒋进城那天,天还未黑,羊家就叫我不要出门,天黑时羊着长衫出去。羊一出门,羊妻便坐立不安起来,几个副官的神情也显得很紧张。”
约九点,有人返回羊府,报告蒋如珍已抵达邓府,随行的弁兵只有七八人。
这让羊妻略显安定,但仍不放心。
半小时后,三声枪响划破夜空,屋内众人都被惊动。
羊妻急忙问是否有消息,随从回复说:“蒋带去的人、枪都被解决了,邓已派孙营进攻东街,叫手枪队防守四牌楼。”
又补充道:“听到羊司令官在里面说话的声音。”
羊妻面露喜色,却骂了一声:“龟儿子!”随即放下心来。
岭光电清楚记得,当枪声传至东街、北街时,羊妻下令:“把白天擦好的步枪和子弹发给家里闲散人员,让他们替换手枪队守护人员,好让手枪队去守街。”
不久后,羊仁安回到了家中,与出门时的打扮截然不同。他“包着大套头,身着短袄,下面穿便裤扎脚”。
岭光电后来写道:“我想,大概他过去作战时就是这般打扮吧!”
羊仁安进门便破口大骂:“你要犯上,犯上就不得好下场;狗杂种!”
骂完后,他命令手枪队:“赶紧攻占府街蒋公馆!”
枪声随即响彻城内,很快蔓延到东门外。消息传来,蒋团的人从东门突围逃出。
听到此事,羊怒气冲冲地吼道:“叫堵住东门,在城内全部歼灭,怎么让他们跑了?”
他派副官去问负责攻打东门的孙子文,却迟迟未见副官回来。
不久,邓秀廷来到羊府,羊问:“子文怎么让蒋的人从东门逃走?”
邓回答:“是我叫他放走的。我怕在城内打起来伤害百姓,已派人过瑶山埋伏,在那里一定能解决他们。”
羊听后转怒为喜,与邓进入内室商议。
而对于杀局中的全貌,冷光电回忆,蒋如珍被诱杀的经过大致如下:
羊、邓与蒋约定在邓府饮血酒盟誓。邓事先安排了毕摩念咒,又请来沙玛家的刀斧手磨刀待命。蒋如珍带着八名弁兵来到邓府,羊与邓亲自迎接,将蒋引入内。
蒋的弁兵被安排留在外面,未能跟随。
三人简单交谈后,便一同进入后园。毕摩正在园中焚香作法,现场烟雾缭绕,气氛诡异。
蒋如珍并未起疑,与羊仁安并肩而行,邓秀廷稍稍落后几步。
跟在后面的彝兵刀斧手披着毡衣,将刀藏在其中。
他低声用彝语问邓秀廷:“杀高个子还是矮个子?”
羊个子高,蒋个子矮。
邓秀廷用彝语答道:“杀矮的,矮的!”
沙玛刀斧手不满地抱怨:“你又不早说,我以为杀一个当然杀大的个!”
三人进入后园站定,毕摩举刀斩鸡,突然高喊“颇火火!”
这是行动的信号。
刀斧手瞬间出刀,刀锋在月光下寒芒一闪,直取蒋如珍的脖颈。
蒋如珍甚至来不及怒喝,便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鲜血如泉涌出,他的身躯摇晃着,重重地倒在地上,耳畔只余毕摩的咒语声,远如隔世。
此时,羊仁安拔出手枪,对准蒋的胸口连开三枪,将其彻底击毙。
蒋的弁兵被缴械扣押,羊、邓立刻开始布置全城攻势。
邓命令孙子文率部攻打东街,手枪队则守卫四牌楼。
蒋的公馆很快被攻破,家财被洗劫一空。城内的骚乱持续了一整夜,最终以蒋部全面溃散告终。
第八章:尾声蒋如珍被杀的消息迅速传开,其部队陷入混乱,余部仓促撤退。在瑶山,他们遭到羊仁安与邓秀廷部队的伏击,兵败如山倒,大部分人枪被俘。
羊、邓商议后,决定对剩余的蒋团余部采取招抚手段,派人许诺,只要投归便可保留原职。
河西的蒋团余部从逃回的士兵口中得知蒋如珍被杀的消息,意识到局势危急,迅速向盐源撤退。
羊、邓得知他们的去向后,派部下孙子文率部追击。
蒋团尚有八个连,在退至卫城(盐源县城)后,紧急召开商议,推举彝族营长潘学源为代理团长,维持原有编制。
蒋伦因在成都未参与战局,其营长职务暂由一名连长代理。
蒋团决定割据两盐,并派人向刘文辉报告。
然而,在慌乱中,他们忘记派人驻守金河。
孙子文率部趁机越过金河,展开追击。
他一边利用与彝族的关系劝说潘学源投降,一边通过羊茂盛联系各土司及黑彝势力,联合对蒋部施压。
潘学源虽出身云南讲武堂,若投奔云南的龙云,必定能获得重用,但因部下多有乡土观念,不愿远离故土,最终选择投降。
潘学源投降后,被羊仁安任命为中校参谋,却被剥夺了营长之职。
滇军
孙子文原本希望长驻两盐,趁机成为团长,但由于滇军胡若愚、张汝骥的残部正向两盐袭来,他不得不奉命撤过金河布防,团长之位最终未能如愿。
蒋如珍之死使宁属局势彻底改写。
羊仁安向上级报告,谎称蒋如珍勾结滇军,因此被依法处决。
军部派陈仲光前来调查,但碍于人情,只以模棱两可的词句敷衍回复。
蒋的独子蒋伦,因自幼娇生惯养,毫无所长。
蒋死后,金钱来源断绝,他无法继续在成都生活,最终绕道云南回到德昌的锦川桥。
不久后,羊仁安派副官刘树廷尾随至旅馆,将蒋伦刺杀,斩草除根。
结语蒋如珍的死亡标志着他一手建立的势力的全面崩溃。
从凉山乱世中的一位枭雄,到最终死于阴谋与背叛,他的命运正如那纷争的时代,充满了暴力、争斗与无情。
他的尸骨未寒,他的余部便作鸟兽散;他的家族未及喘息,便遭清剿无存。
而他生前的所谓威名,也在风雨中被渐渐湮灭,留下一段模糊的传奇供人茶余饭后评说。
蒋如珍的死亡,表面上是羊仁安与邓秀廷联手对抗强敌的胜利,然而,在这场权力的棋局中,真正的赢家却是刘文辉。
蒋死后,宁属的权力真空立刻被刘文辉填补。
他委任黄汉承为副旅长兼四十六团团长,迅速接管西昌的军政事务,建立宁属整理委员会,统筹税收与矿务,为刘文辉全面掌控宁属铺平了道路。
羊仁安在表面上清除了强敌,实际上却在权力博弈中失去了更多。
他手中部队被逐步裁减,权势渐微,最终退回富林老家,难以东山再起。
而邓秀廷虽协助完成了对蒋的清剿,却也未能从中获益太多。
权力的暗流早已超越了他们的争斗,蒋的血迹未干,刘文辉的棋子便已悄然落下,将宁属局势牢牢掌控,最终完成了对宁属的全面整合。
乱世的权力之争从未有真正的赢家,每一个看似得利者的背后,总隐藏着更深的阴谋与博弈。
刘文辉借助蒋如珍之死达成了他的目的,却也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在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中,所有人都是更大的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参考文献:
龙泽生:蒋铸的崛起到死亡纪事
孟子猷:蒋如珍其人
岭光电:蒋如珍之死
越西县志:蒋如珍 蒋安庭
戴开元:草莽英雄雷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