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伯彦接着说道:“穆土穆人被迫离开故土寄人篱下,从一开始的三十万人到回归中华时的只剩五万人不到,付出的血泪艰辛无以言表。他们回归之后,虽然获得了朝廷的肯定和嘉许,得到了故园的土地和牧场,过上了富足的生活,部族的元气渐渐恢复,人口数量也从原来的不到五万,慢慢增加到了现在的五十多万人,成了西面草原上势力最大的一个部族。为使后代子孙不忘祖先的苦痛历史,他们的王公把穆土穆的旗幡从原来的‘兀鹰叼日’改成了后来的‘马踏骷髅’。他们是游牧民族,终身与马为伴,马脚下的骷髅就是为了纪念回归征程中不幸战死的前辈英烈!”
高七娘子问道:“曹大哥,你还是没说明白。照你的说法,如果这个孩子的身份不同凡响,把他劫走的肯定不止两个人,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曹伯彦道:“穆土穆人性情粗犷剽悍,族中不论男女老幼,个个英勇善战,武艺高强,视死如归。这孩子若是穆土穆王公的儿子,负责保护照管他的人当不下于百数,这两个血滴子连我们都打不过,凭他们的本领怎能夺走孩子?”
高七娘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曹伯彦道:“穆土穆人的部落离这里至少还有一千里,现下是没办法送他回去了,再说我们也不能确定他真正的身份,不如先把他带上天山去交给师父发落吧!如果他是穆土穆王公之子,穆土穆人一定会四处寻找,一有风声师父就会知道的,到时再把孩子交给他们也不迟。唔,不知你那匹好马一丈青能不能负重?眼下我已不能单独骑马,只能指望你的一丈青送我们上天山了!”
高七娘子一笑说道:“那匹一丈青是滇马名种,很有灵性,耐力也很强,从关内到关外,你那匹马差不多累垮了,我的一丈青才不过略显疲态,想来坐两个人带个孩子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马是好马,不过它已有几天没喝够水,就怕它疲不能兴。我真希望沙潢里出现一片绿洲,好好把它喂一喂。只要它吃饱了草和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曹伯彦又长出口气道:“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水了。你可知道,我们走镖的人也是十分爱护马匹的。对了,你去看看那两个血滴子的马上有没有水和干粮?要是再有一个牛皮袋的水,我们至少还可以宽松点儿。”他半躺在沙丘脚下休息了好一阵子,精力恢复了五六成,可让他单人乘马,要似先前一样控马自如还是有很大的困难。他情知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已不可再过度奔波劳累,否则还没到天山,非筋脉错乱,变成废人不可。
好在高七娘子的一丈青果然可以负重自如,两人忍着焦渴,把有限的水都留给了孩子和马,两天之后,两人已从地平线上看到了一片绿色,不禁相拥而泣。
走出了干涸得令人窒息的沙漠,眼前出了又是一番景象,远远望去,绿绿的一大片一大片草地绵延不绝,让人想起了一首传唱天下的曲子:“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时下是晚秋十月,野草已是黄绿相间,苍茫之色渐显。高七娘子何曾见到如此壮阔的景色,心里想道:“曹大哥对我说,不到塞外,不知天地之大。此话当真不错。”正在观赏草原景色,忽听得背后隐隐有马蹄声响,有人说话的声音转瞬间越来越清晰。
曹伯彦专心控马,小心戒备,只怕后面来的又是追踪的血滴子。高七娘子抱着孩子坐在他前面,目光从曹伯彦的肩头向后望去,但见三匹快马从后面奔来,转眼间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背后。一马当先的是个胡须花白的老者,一张红面,粗须如戟,相貌粗豪;老者身后跟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虽是半老徐娘,霜雪覆额,仍可见年轻时容貌甚美,脸上带着一丝妖冶之气。这一男一女并辔而行,似是一对夫妇。另外有一匹黄马,马上坐着一位蒙面女子,那女子戴着一顶小小圆笠,笠檐压得很低,跟在那对夫妇身后不紧不慢地,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那老者一带马就横在大路中间,上下打量了曹伯彦和高七娘子几眼,用手一指,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姓曹?”曹伯彦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淡淡地说道:“尊驾是谁?”那老者道:“你不必管我们是谁,你只管报上名号就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曹伯彦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已知来者不善,带住了马冷冷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粗豪老者哼了一声道:“曹伯彦,你连姓字名谁也不敢承认,亏你还是天山派弟子呢!”曹伯彦依旧冷冷地道:“你这说话可有点好笑了,问人姓名字号理当语带恭敬,一点小小的江湖礼数,你的师长风雷神君沈一岳没教给你么?”
这话一说,那粗豪老者心中一惊,心道:“这小子果然有些‘硬份’。他怎么只看一眼就我知道是风雷门的人?” 殊不知曹伯彦原本并不认得他,他以手指曹、高二人,露出了袖口白色的闪电标记,走过江湖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关东长白山风雷门的人。
原来这老者名叫宗太雷,和他一道那个妇人是他的妻子孟三娘,这对夫妇以前是关东地面著名的魔头,后来给风雷神君压服,收在门下,按辈分算是沈一岳的“师弟”,他的绝技七步七煞追魂掌功力不在师弟东郭邪之下,师兄弟并称“关东双煞”。而孟三娘尤其著名,是关东地面上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有个诨号“毒手罗刹”。满清进关之后这对夫妇在江湖上失去了踪影,武林中人都猜测他们多半已暗中投靠了官府,毕竟风雷门的掌门风雷神君沈一岳早已被清廷封为“国师”,掌门若此,门下跟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宗太雷面色一变,喝道:“曹伯彦,你杀我师弟东郭邪这一桩暂可放下,今天我要替我的干女儿拿你这对奸夫淫妇,去给她出气!”高七娘子嗤地冷笑道:“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你捉奸夫淫妇怎么捉到这里来了?青天白日哪来的奸夫淫妇?再说了,你们的干女儿是谁,‘苦主’还没来,倒来了一对管闲事的!”孟三娘格格一笑,说道:“小妮子伶牙利齿,小娃娃都搞出来了你还不肯承认么?”高七娘子面上一红,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再乱嚼舌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宗太雷蓦地一声大吼道:“啰唆什么,先杀了再说!”他名叫“太雷”,端的性如雷火,倏地拔出一对三尺长的镔铁判官笔,猛地向高七娘子当头砸下。
他出手快,高七娘子比他还快。她怀抱婴儿“呼”的一声从马上飞了起来,曹伯彦也在那间不容发之际,倏地腾身飞起,如箭离弦飞出了三丈开外,饶是如此,他的袍襟已被宗太雷判官笔的笔尖掠过,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足跟未稳,孟三娘的长剑又已挟着劲风,如影随形地刺了过来。曹伯彦再吸口气,双臂一振,倒飞丈许,拔剑出鞘,迅即还招。
剑光一闪,只听“当”的一声,火花四溅,接着“嗤”的一响,宗太雷头上的狗皮帽穿了一个洞。原来曹伯彦躲了孟三娘的剑招,闪电般手腕一翻,指东打西,一剑刺穿了宗太雷头上的皮帽,避招、拔剑、迎击、反攻一气呵成,迅捷无比,尽展天山派须弥大悲神剑快、准、稳、狠的威力。
宗太雷还犹自可,他自己看不见头上的帽子被曹伯彦刺穿,他的妻子孟三娘可是大吃一惊,急忙一招“风雷骤起”,连环三剑,呼呼风响,卷起了一团光影,霍地刺来。夫妇俩联手并肩,使出了看家本领,着着抢攻。可是曹伯彦的须弥大悲神剑矫若游龙,剑光飘忽不定,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宗太雷用的判官笔虽是外门重兵器,气力也很大,但曹伯彦剑法灵动奇诡,二十招一过,杀得他手忙脚乱。
倘若单打独斗,曹伯彦不费周章就可败他。但如今是曹伯彦负伤之后内力一直没能恢复到六成,要对付夫妇俩中的任何一个或有取胜的把握,但以一敌二可就未必了。宗太雷仗着械重力沉,一对三尺长的镔铁判官笔向曹伯彦猛砸猛打,还夹着点穴手法,旁敲侧击。曹伯彦吃了内伤太重的亏,只能虚虚实实拆招递招,不敢和夫妇二人以硬碰硬。高七娘子抱着婴孩不敢插手,就怕伤着孩子,只能干着急,眼巴巴地帮不上忙!
其实以曹伯彦仅剩的四成功力当然无法力战,但天山剑法奇诡无双,却在宗太雷夫妇之上。宗太雷凶猛有余,精纯不足,早给曹伯彦看出了弱点,他强聚内力,使出了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神剑的杀手绝招,一个“冰河倒卷”,在判官笔和青钢长剑的夹击之下,穿波戏浪,倏地转到宗太雷背后,引剑就刺,孟三娘见形势危险,急急一个毒龙蹈海,身剑一合,一缕青光也刺到了曹伯彦后心。曹伯彦听得风声响亮,反手一剑,解开了孟三娘的急袭,等到宗太雷回笔来打,他已腾空飞到宗太雷的右侧去了,间不容发,刚好避开了宗太雷夫妇的联手猛击!
宗太雷的功力,在风雷门中仅次于风雷神君沈一岳和师弟东郭邪,在江湖中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手,他守稳门户,抡圆了一对判官笔,轰轰作响,威力亦甚惊人;孟三娘的长剑挡着正面,更是沉稳雄健。三大高手这一战打得沙飞石走,枯草飞扬,斗了百多招,曹伯彦汗湿重衣,呼吸紧促,只能仗着轻灵的身法,在两般兵刃的夹击中挪腾闪避,偷空进招了!
宗太雷的判官笔和中原武林常见的判官笔大为迥异,中原的判官笔最长不过一尺八寸,他的判官笔实足尺寸却接近三尺,比一般常见的判官笔长了近一倍,双笔施展,既能专打人身三十六道大穴,又能使出虎尾双节棍,砸、打、崩、搪,曹伯彦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判官笔,不能不着意提防。好在他出师的这三十年来,天山派四大镇派绝技丝毫未曾松懈,须弥大悲掌专攻敌人中盘,须弥神抓则专门伺隙抢夺敌人兵刃,一口长剑则照顾周身,须弥指法则伺机袭敌。宗太雷夫妇未曾见过天山武功,见他神威尽显,也不敢过份迫近。至于曹伯彦的剑法,辛辣险狠之处,比天下其他各派剑法尤甚,宗太雷夫妇不敢和他正面对攻。
三大高手又斗了一百来招,曹伯彦未能冲出宗太雷夫妇的包围,宗太雷夫妇也摆脱不了曹伯彦的剑光缠绕,双方都是欲罢不能,只能咬紧牙关,拼死恶战。斗到分际,曹伯彦蓦地一声怪啸,连人带剑化成一道白光,直向孟三娘冲去,孟三娘不敢和他拼命,身形向后一仰,连退几步。
曹伯彦把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神剑使得凌厉无前,转眼之间,连发十几招辣招,把宗太雷迫到下首,展开拼命招数,一口长剑好似神龙戏水,飞鹰盘空,宗太雷一对判官笔疾攻数招,连他的身前三尺都迫不进去,好几次若非孟三娘以旁解围,几乎就要伤在曹伯彦的剑下!斗到此时,宗太雷这才知道曹伯彦的厉害,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曹伯彦比沿途遇见那些血滴子向他形容的还要扎手得多!
但曹伯彦虽然凶猛绝伦,到底不是铁打的人,加上他内伤未愈,功力仅剩四成,这样强攻猛打,不须多久,气力就要耗完。宗太雷夫妇都是成名的武学行家,已瞧出了曹伯彦内力正在退减的弱点,打法一变,只守不攻,双笔一剑联成一线,首尾呼应,布成铁壁铜墙,和曹伯彦游斗!
他们夫妻打的主意不错,但他们却不知曹伯彦下山开设镖局的这十几年中不断博采众长,又自悟了许多武功窍要。宗太雷夫妇得了师门所授,忙于在江湖作恶,而曹伯彦则是在走镖之余,把师门的内功法诀潜心苦练,二十多年来未尝一日懈怠,所得良多。此外他还练有一门独立于天山武功之外的内功绝学,名叫“龟息回春法”。
那年他走镖广西,遇上一位不知名姓的老婆婆昏倒路边,奄奄一息。曹伯彦将她救起,为她延医用药,尽心服侍了她半个多月,直到那老婆婆身体痊愈。那老婆婆身体大好之后向他辞行,临别时对他说道:“不瞒你说,我老婆子前半生任性胡为,做了很多让人齿冷的坏事,天南地方,人人对我厌恶、憎恨,个个都想将我除之而后快。这十几年中,我的丈夫、叔伯、儿女、侄甥、孙辈受我牵累,全都离我而去。我这时悔恨,已无力挽回他们的性命。
你心地忠厚良善,不计较我的恶行对我施以援手,真让我老婆子感激莫名。我练的虽是邪派武功,但内功却是从一位正派大师那里学来,这几十年的习练已见成效。否则就算有你救我,我终究还是会因为练邪派内功产生的心魔而重伤自毙。我孤苦伶仃,身无长物,你救我一命,我也无以为报,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把这份内功秘籍权当谢仪送给你,你是‘天山双绝’的传人,有正宗的内功为根基,好好习练,将来从这份秘籍中所得的成就必然在我之上。只是你一定要记住,这门内功威力巨大,可以在瞬间提高内力,但如果是出于勉强,给自身带来的伤害也很大,因此只能作为危急时的救命一途,千万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否则物极必反,有害无益。”
如今正是生死立见的危局,曹伯彦潜运内力,使出了这种龟息回春法,内力陡地提高三成,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忽地一声怪啸,长剑扬空一闪,不过数招,宗太雷肩头已中了一剑,大吼一声,跳出圈子。曹伯彦倏地反手一剑,“噗”的一声,把孟三娘刺了个透明窟窿!
这下不仅是宗太雷,连一旁的高七娘子也大吃一惊!曹伯彦口喷鲜血之后精神忽然大振,刺杀孟三娘的剑招劲道奇大,别人不知为何,高七娘子却是隐然觉得不安!曹伯彦杀的是孟三娘,却分明也“刺中”了高七娘子的心头!宗太雷丧了老伴儿,心胆俱裂,双笔当作刀剑,猛地向曹伯彥刺来,只听曹伯彦舌绽春雷般一声暴喝,长剑硬接硬架,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紧咬牙关,蓦地反手一剑,竟将宗太雷拦腰斩断,血雨缤纷,映红了半天!高七娘子失声惊叫,阳光之下寒芒一闪,只听曹伯彦一声怪啸,声音惨厉之极,啸声甫落,他已是直挺挺地倒在了草地上,背心正中,插着一把闪亮的匕首,正是黄马背上那黑衣蒙面的女子所发!
高七娘子陡闻厚曹伯彦怪啸之声,又见他背心插着一把匕首,骇得抱着孩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但见一直坐在黄马上那黑衣蒙面的女子纵声狂笑,突然跃下马背,一剑向曹伯彦刺去!倒在地上的曹伯彦竟不闪避,半撑身子,倏地一个五指擒拿,一股余力把黑衣女子迫退几步,高七娘子尖叫一声,手抱婴孩,蓦地拔出短剑一翻一卷,黑衣女子一剑刺空,身躯刚转得一半,已给如风扑至的高七娘子一脚踢翻,滚出了丈许。高七娘子怒极气极恨极,短剑唰地直刺到黑衣女子胸膛,狠疾异常!
正在此时,忽听曹伯彦凄厉地叫道:“阿瑛,我不行了,你好好带着孩子上天山!”高七娘子骇然回顾,只见曹伯彦面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吐血,这刹那间,高七娘子心头难过得无以复加,想起当年自己自恃得了师父衣钵真传,不把曹伯彦放在眼内,求爱不成,在他大婚的时候大闹婚宴,十余年中她对曹伯彦不闻不问,而今曹伯彦却是舍了性命来挡着追来的敌人,保护了自己和怀里的孩子!
她愤恨之极,横着短剑,血红了双眼,也顾不得怀里的孩子哇哇啼哭,令人心碎,一招“龙腾虎跃”,短剑从那黑衣女子头顶削过,黑衣女子从地上弹了起来,身躯一矮,举剑上迎,背心剧痛,电光石火般吃了高七娘子一剑!幸她武功不差,高七娘子又在愤恨之中,剑点不稳,那黑衣女子中了一剑,非是要害,踉踉跄跄地冲出几步,身躯扭转,剑锋直取高七娘子的心胸要害!
高七娘子双眼噙泪,一个“龙盘虎踞”,往回一转,短剑“双龙抢珠”,骤往黑衣女子的剑身上一挂,喝道:“撒手!”双剑相交,火星飞溅,黑衣女子肩头一动,腾身跃起,高七娘子也翩如鹞鹰,斜刺冲出,天龙短剑,光芒四射,黑衣女子正想斜锋进剑,唰的一声,高七娘子短剑已倏然刺来,这一剑距离既近,力道又大,黑衣女子长剑挡格不住,又吃了一剑,大叫一声,脚步一松,竟然跌出了五六步远,嘶声叫道:“曹伯彦,你这负心的贼子!”
高七娘子已隐约猜到来者是谁,她痛怒成狂,忽然仰天尖啸,狂叫一声:“贱婢,我杀了你!”正要引剑直扑,忽听曹伯彦叫道:“阿瑛,不要!”高七娘子剑尖已触到那黑衣女子胸口,听闻叫声,短剑硬生生地刹住。那黑衣女子连声惨笑,伸手揭开脸上的黑纱,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高七娘子如中雷击,失声尖叫道:“你,怎么是你,你不是曹,曹大嫂吗?!”
那黑衣女子手拄长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涩声一笑道:“贱人,你,你还知道我是曹大嫂!”蓦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软软倒在了草地之上。而地上的曹伯彦也是百骸欲散,呼吸微弱,走到了生死边缘。他一声哀叹,心道:“想不到我曹伯彦英雄一世,却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原来他的妻子马玉芳是陕西巡抚幕中一位极得重用的詹事马玉琮的独女。马玉芳在一次衙门举行的秋猎中识得了获邀参加的曹伯彦,便对他心生好感。但那时曹伯彦对高七娘子有意,并未理会马玉芳的暗示,并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委托天山密使转告师门。他的师父白眉师太权衡利弊,给曹伯彦的复信中说,马玉芳的父亲马玉琮日下虽是一个无甚品衔的小小詹事,但他是旗人,又与陕西巡抚私交甚密,将来难说有平步青云之份,能娶他的女儿为妻,对于“天净沙”时刻掌握清廷在关中的军情、利用他们的“翁婿”关系刺探更多情报,有百利而无一害,令他接受马玉芳的示爱,与高七娘子分手。
就这样,曹伯彦为了师门重托,迫不得已狠下心来和高七娘子分道扬镳。高七娘子芳心欲碎,几次去找曹伯彦质问,都给曹伯彦的大哥曹伯庸和杜鹤等人挡了驾。高七娘子怒不可遏之下刺伤了曹伯庸,扬言要将飞马镖局一把火烧成白地。白云师太闻讯大怒,间关万里赶到天龙寺中,要向一乘大师讨个公道,双方一言不合,最终拔剑相向。两大剑学宗师在天龙寺中一场恶斗,白云师太给一乘大师的天龙剑气伤了三焦筋脉,回到天山养了四五年方才痊可,一乘大师也因年纪高大,那一战耗损元气过甚,没过半年,竟尔因此去世,大理天龙寺与西域天山派就此结下了梁子。一乘大师视高七娘子如己出,临终时留下遗训,叫她不得到天山寻仇,也不得与天山弟子往来。
再说曹伯彦婚后,马玉芳也的的确确做了十年循规蹈矩的妻子,期间曹伯彦通过他的岳父马玉琮巧妙地刺探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送回了天山,在天净沙数次针对清廷驻军的行动中,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在他们婚后的十年中,马玉芳的父亲马玉琮果如白眉师太所料,从一名小小的巡府衙门詹事,做到了陕西绿营的汉营副都统,十年不到,平步青云,连升五级,成了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
但是有一件事曹伯彦是没想到的。他的妻子马玉芳看上去弱柳扶风,性情温存,其实她是关东风雷门的弟子,她的师父就是死在曹伯彦剑下的孟三娘。她善于隐藏,十年之中从未显露过武功。曹伯彦那位汉营都统的岳父马玉琮也不是对他毫无提防,近三年来泄露的军事秘密已引起了他的警觉。马家是镶黄旗人,马玉琮虽因泄密遭到上司的申斥,但对他的仕途却没什么影响,他深以为戒,请他的上司走通了寒灯会主人甘凤池的关系,秘密从京城调了不少血滴子帮他“除奸”,一面命女儿监视曹伯彦的一举一动。曹伯彦对岳父虽有防范,却没识破妻子的假相,在最后一次“走镖”云贵前夕,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马玉芳,亲手把自己和十四位同袍手足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刺骨的冷风冻住了高七娘子的心,怀里的孩子哇哇直哭,把她的心都哭碎了。眼泪垂到脸颊,没多久就凝成了冰晶。天空一片灰白,风也吹得越来越大了,不一会儿,巴掌大的鹅毛大雪纷纷场扬地从天际飞落,只剩了高七娘子好像一尊石像,静静地跪在早已没有了气息的曹伯彦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