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武昌回忆8:我们一师奉命从沭阳南下,加入保卫涟水的战斗

航语的过去 2025-02-09 06:30:31

如、黄线战斗结束以后,华中局势不断变化,以至我军的行动计划也随之几度改变。

对海安的包围与撤围

自从如、黄线上的敌军被我军消灭之后,如皋和海安这两个地方,不仅与南通而且与泰州的联系也都被我军切断,成了两个孤点。于是,我军迅速就近转移兵力,趁势于8月30日把海安包围起来。下一步有两种设想,一个是老办法,围城打援。就是如果敌人从南面的南通或者西面的泰州派部队来增援的话,我军就首先消灭援军,然后相机攻占海安。再一个州派部队来增援的话,我军就首先消灭援军,然后相机攻占海安。再一个是如果敌人见死不救,弃海安于不顾,那我军就集中兵力,拿下海安。不过,由于当时北面的形势已经开始紧张,因此无论是打援还是攻城,中央军委都只给了我们十来天的时间,要求在十来天之内解决问题,然后准备西调淮南或者北上淮北。

结果,围起来之后,无论是南面的还是西面的敌人,都没有敢过来支援。这样,我军就决定实施第二种设想,争取在中央限定的时间之内打下海安。当时的口号是:"打下海安过中秋!"

在稍作准备之后,就开始对海安发起攻击。我们团的任务是从镇的东北面对敌人实施进攻,然后逐步向西南方向发展。敌人经过前几次战斗,被我们打怕了,一占领海安,便抓紧时间修筑了比较复杂和坚固的防御工事,特别是修筑了几十个碉堡群,密布在四周,构成了一道纵深配置的屏障。所以说,这次战斗和以往的几次战斗不同,是一次有着一定难度的城市攻坚战。

战斗发起之后,指战员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对一个个碉堡和敌人展开逐个争夺。由于敌人顽强抵抗,而我军当时缺少大口径火炮,又还没有学会使用炸药包爆破,只是靠机、步枪和手榴弹解决问题。因此,每攻下一个碉堡,都要付出一定代价。三营担任主攻任务,营长郁文俊亲自率领突击连实施攻击。当他匍匐在一块开阔地上,指挥突击队上去攻击一个碉堡时,不幸被敌人的一发机枪子弹击中头部。郁文俊牺牲后,继任营长李明德怀着为郁文俊同志报仇的决心,率领部队继续向前攻击。但也在指挥部队攻打一个碉堡时中弹牺牲。

在这次战斗中,我们连的司号员,就是那个倔犟而可爱的小郭,也不幸被敌人的炮弹击中,倒在了血泊当中。和他一起牺牲的还有文化教员黄硕,一个只有16岁的小青年。

黄硕是我在如西中学时的同学,和我一起来到部队。他出生于地主家庭,是家里的独苗。但他在亲眼看到日军对祖国山河的肆意践踏和地主对贫苦农民的残酷剥削以后,深深感到:作为一个有为青年,应该献身祖国,献身人民,为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翻身解放,为建立一个独立富强、没有压迫剥削的新中国而终生奋斗。他在确立了这个理想之后,便义无反顾地背叛原来的阶级,抛弃舒适的家庭生活,毅然参加新四军。到部队以后,各方面表现都很好。能吃苦,一点也不娇气。他身体比较瘦弱,但是挖起工事来从不落在人后。他为人谦虚,整天笑眯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生活上处处跟战士打成一片,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工作他则一直非常的认真负责,还能积极帮助别人,主动做些分外的事情。特别是打起仗来,只见他总是奔走在阵地的前前后后,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一会儿忙着帮助包扎伤员,一会儿又支撑着瘦弱的身体用力背起伤员下火线。总之,无论对什么工作,他总是全身心地投入;无论对哪个同志,他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也因此,大家既尊重他,又都非常喜欢他。出于尊重和喜欢的心情,大家特地在黄教员的称呼前面加了个小字,叫他小黄教员。不幸的是,为了革命事业,为了实践自己的理想,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他和小郭牺牲之后,全连同志都为四连少了这两位可爱的年轻战友而特别悲痛。我作为黄硕的同学和一起入伍的战友,作为小郭参加新四军的"介绍人",对于他们的不幸牺牲,心里格外难过。可是,由于当时处于战争环境,既无法将这一不幸的消息告诉他们的亲人,而且只能将他们的遗体就地匆匆安葬。

上个世纪80年代,我回如皋省亲,在瞻仰烈士陵园时,特别注意寻找我所认识的战友的名字。在镌刻着烈士名单的墙上,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但是却没有看到黄硕和另一位战友的英名。当场,我把这两位烈士的名字和他们的英勇事迹告诉了纪念馆的同志,请他们赶快补上,以便让后人都能知道和记住他们,也藉此告慰英灵。

通过这件事,我就想:很多烈士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和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但是,有些烈士的遗骸至今还散落在各地,成为一堆无人认领的白骨;有些烈士的名字和事迹也不为后人所知道,成为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无名英雄。这当然令人无比痛心和惋惜,可这又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作为幸存者和后来人,我们只能以崇敬的心情,永远记住千千万万个这些有名的和无名的烈士,继承他们的遗志,传承他们的精神,使他们的鲜血不至白流,使他们为之献身的事业不断发展。这样,我想他们即使是马革裹尸,或者埋没英名,也会含笑于九泉之下。

9月10日是中秋节,和往常几次节日一样,这次节日我们也是在炮火连天的阵地上度过的,枪炮声陪伴着我们度过了又一个传统佳节。那天夜里天气不是很好,一片片乌云不时把圆圆的月亮遮住。我们利用朦胧的夜色,对该镇又一次发动了进攻。但是由于敌人加强了防御,因此攻击仍然没有成功。拂晓之前部队撤了下来,准备晚上接着再攻。然而此时淮北形势进一步吃紧,敌军进逼泗阳,两淮告急。据此,中央军委于9月11日晨发来急电,命令我们"即开两淮",去配合兄弟部队歼灭侵犯两淮之敌。于是,我们只得放弃对海安的攻打,撤离海安,移师两淮。

北撤路上

海安距离两淮300多里,沿途都是纵横交错的河流,极少有人马能够行走的道路。为了尽快赶到两淮,我军数万人马大多乘坐临时征集来的几百条小木船,由水路赶往两淮。那两天船工们除了吃饭以外,白天接着黑夜,黑夜连着白天,一直不停地划船,几乎没有休息。夜里我们睡觉了,一觉醒来,只见他们在淡淡的灯光下,仍然在不停地摇橹划桨。由于时间实在紧迫,我们也无法让他们休息,只能表示感谢。可是他们却说:"同志们为了我们老百姓,连性命都舍得牺牲,我们吃这点苦算啥?"实实在在的行动和语言,令我们非常感动。有时我看他们实在太累了,也凑上去帮忙划几下。我是在大河边上长大的,小时候喜欢在摆渡的船上玩耍,担当"义工"的角色,所以,学会了撑船和划船。大家看我划过以后,都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两下子。

沿途的河道大多是些小支流,河面比较窄,几百条船挤在一起,你碰我,我撞你,一路上只听到咿咿呀呀摇橹和乒乒乓乓互相碰撞的声音。有一天,当一条接着一条、一条挨着一条的船只,行驶到一处特别狭窄的河道时,由于大家都要抢着赶到前面去,谁也不肯让路,结果谁也走不成了。这时,其中一条比较大一点的船上站起来一个战士,招呼两面的船往后退一退,好挪出地方来让他们先走。可这时谁也不听他的,有的还说:"谁的任务都是紧急的,凭什么让你们先走?"有的更说:"有本事把船撑起来,从我们头上飞过去。"相互争得很厉害,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差点动起手来。正僵持着,这时从那条大船的舱里走出来一个干部,他刚站好,还没有开口,有认识的同志一看,马上轻轻地叫了起来:"啊呀,这不是余副旅长吗?!"一听说是副旅长,大家连忙把船挤到一边。有几个被俘不久刚参加我军的解放战士,听说面前站的是副旅长,紧张得赶紧朝船舱里躲。副旅长一看,招招手要大家站好,然后笑着对大家说:"同志们呀,你们争先恐后地抢着上前线,表明咱们一旅的同志个个都是好样的。我这个当副旅长的,看了心里非常的高兴。不过,走路还得有秩序,不能乱,否则欲速不达,想快反而快不了。"接下来他又说:"我因为有点急事,需要马上赶到前面去,请大家稍微让一让,好不好?"副旅长的话一讲完,大家齐声说:"首长任务重要,请首长先走。"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副旅长的船慢慢挤到前面去了。随后,其余的船只也自动排成几路纵队,井然有序地跟着走了。

20多年前,当年的副旅长,后来在安徽省军区担任副司令员的余炳辉因事来上海,我和在沪的一些一旅的老同志去跟老旅长聚会叙旧。闲谈中谈起这则有趣的往事,大家都大笑不已。

一保涟水

尽管我们赶得那么紧,但还是没有能够赶上参加保卫两淮的战斗。在我们部队赶到之前,淮阴和淮安已于9月19日和22日先后失守。

保卫两淮的任务解除了,新的战机还没有出现,我们便利用这个空隙,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其实,这个休整本来早就应该安排的,只是因为战机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只能一个战斗接着进行又一个战斗。现在既然有了这么点空隙,当然不能放过。于是部队就集结在涟水的东部地区,办了这样几件事:一是加强思想教育,进一步明确形势和任务,解决由于放弃海安和两淮而在部分指战员中产生的模糊认识;二是加强组织建设,调整干部队伍,发展新党员,同时还补充了一批从苏中来的新兵;三是认真总结两个多月来战斗的经验教训,并且结合这些经验教训,有针对性地进行军事训练,进一步提高部队的战术、技术水平;四是补充物资,特别是筹备即将到来的冬季御寒的被服。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部队各个方面的水平有很大提高,战备工作有很大加强。

而敌人在两淮得手后,志得意满,趾高气扬,从10月19日起,以其五大主力之一、号称王牌军的整编第七十四师为骨干,加上整编第二十八师的一部,发起对涟水城的进攻。我军担任保卫涟水任务的部队,起初主要是第十一纵队(原为淮南五旅)和第十纵队以及淮南六旅。我们一师、六师、九纵、十三旅等单位,隐蔽在涟水北面和西北面的一些地方待机。

敌人是从南面的两淮过来的,自然首先对涟水城的南门发起进攻。涟水城的南面有一条废黄河,河的两岸各有一条宽阔的沙滩。从南城墙到河北岸沙滩之间,有三道大堤。这些大堤本来是用于防洪的,现在则成了我军的三道防御阵地。分别担负守卫南郊和南门的十纵队、六旅以及十一纵,在敌人的凶猛攻势下,凭借简易工事,节节抵抗。战斗打得很激烈,有的要点往往经过反复争夺,敌人每前进一步,都付出了很大代价。经过两天的激烈战斗,骄横的敌人直到21日中午,才勉强抵达废黄河南岸的沙滩边。

10月22日晨,敌军在飞机、大炮的支援下,分左、中、右三路,向涟水城发起进攻。中间的一路,利用几十条橡皮舟运送部队,连续组织了两次强渡废黄河的攻击。两次进攻,都被我军击退。傍晚,敌人第三次发起攻击。我军由于经日战斗,伤亡很大,南门渡口的一块阵地一度被敌人突破。接着,敌人的后续部队大量渡过黄河,强攻第一道大堤。我军预备队迅速赶过来支援,经过一番苦战,封闭了缺口,守住了阵地,并将敌人逼退到大堤下面的沙滩上。

与中间这一路激战的同时,我军在左面和右面,也一次次击退敌人的进攻,守住了阵地。

23日早晨,敌军在十多架飞机轮番轰炸的掩护下,通过临时架设的浮桥,运送更多部队渡过黄河,再一次发起攻城战斗。经过大量杀伤敌人之后,我军放弃第一道大堤,退守第二道大堤。傍晚,敌人又对第二道大堤发起进攻。战斗很激烈,双方展开了惨烈的肉搏。黄昏,敌人突破第二道大堤,直逼涟水城下。有个加强连还趁着天黑,混进了涟水城。

在这危急关头,我六师部队赶到涟水,随即加入战斗。他们进入城内和第十一纵会合以后,两支队伍并肩战斗,对敌人展开猛烈反击。经过彻夜战斗,终于把敌军从城里赶回到第一道大堤下面的沙滩上,并在战斗中歼灭其一个营,俘敌营长以下300余人。第一道大堤失而复得。至于那个偷偷爬进城里的加强连,自然也成了送上门来的礼物,被我军采取关门打狗的办法,轻而易举地吃掉了。

24日,敌人心有不甘,在空、炮掩护下,倾巢出动,继续向我军发起进攻,但均被我军一一击退。傍晚,一大堆敌人被我军牢牢压制在面积不大的沙滩上,无遮无拦。此时,我军架在城里一座七层宝塔上的几挺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像下雨似地朝暴露在沙滩上的敌群猛烈射击,给了敌人很大杀伤。

当天早晨,我们一师也奉命从沭阳南下,加入保卫涟水的战斗。黄昏时刻,我们一旅从县城的东北面向西南方向出击,求歼已经困守在沙滩上的七十四师五十一旅。其他兄弟部队也都一齐出动,展开全线反击。经过几个小时的战斗,敌人伤亡惨重,两个营被我军包围,余敌退到废黄河的南面。

25日上午,敌二十八师一九二旅接替七十四师,在炮火掩护下,又强行渡过废黄河,向南门发起进攻,并且一度占领了第一道大堤。我们旅和兄弟部队立即实施阻击,经过一个下午的战斗,击退了敌人的八次进攻,守住了第二道大堤。晚上,我军组织反击,歼敌两千余人,包括已被我军包围在沙滩上的那两个营。我们一旅歼灭敌人一个营,缴获了很多美式武器。敌人不支,仓皇逃回黄河南岸。

战斗中,当地有一位中年男人,冒着猛烈的炮火,主动跑出来参加战斗。当他看到一个蒋军士兵正慌慌张张向南逃跑时,便一个箭步追上去,举起刚刚从地上捡到的手榴弹,蓦地朝这个蒋军的脑袋上用力砸了下去。一下子便将其击昏,并将其手里的步枪缴了过来。在把俘虏交给我们之后,他又带领我们部队,绕到敌人背后,歼灭敌人的一个排。大堤上的战斗结束之后,我们要继续向前追击,他又自告奋勇,帮助我们将一位负伤的同志背往后面的包扎所。临走时,我们向他表示感谢,他笑笑说:"都是自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遗憾的是,当时由于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问一下这位勇士的名字。

10月28日,我军全线由防御转入进攻。我们师奉命南渡废黄河,攻歼南岸的敌人。当我军通过沙滩时,遭到敌人密集火力的拦阻。只见一串串耀眼的红线,挟带着尖厉刺耳的叫声,划破昏暗的夜空,在我们身前身后直蹿。那密密麻麻交叉飞驰的红线,织成了一幅跳动的火网,刺人眼帘。此刻,那些刚刚补入连队才几天的新兵,被这一奇异的景色懵住了,有的甚至停下脚步,瞪大眼睛,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见到这情形,我赶紧告诉他们,这是敌人用来指示目标的曳光弹,要他们低下身,快步前进。经我这么一说,他们才从惊疑中醒悟过来,重新回到战斗状态。也难怪,这景色确实奇特,别说是刚刚入伍的新兵,即使是老兵,如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恐怕也很难想象出这样的画面来。

部队抵达南岸以后,于10月30日夜开始发起总攻。此时敌人犹如惊弓之鸟,稍一接触,便慌忙向西逃窜。我们一旅没能追上敌人,三旅担任前卫,咬住了敌人的尾巴,把敌人担任后卫任务的一个营吃掉了。31日又歼灭敌军一部,其余的敌人都逃到两淮去了。

至此,历时14天的第一次涟水保卫战胜利结束。这次战斗,我军共计歼敌9000余人,缴获火炮15门,机枪150余挺,长短枪5900余支,还用机枪击落了敌人的一架轰炸机。

在这次战斗中,我军除缴获大批武器外,还缴到了蒋介石从江西庐山发给其部属的一份密电。在这封电报里,蒋介石在列举了当前战场的态势以后,无可奈何地承认:"任匪纵横自如,致我军处处陷于被动地位,殊为可虑。"刚打了三个多月,他就为"处处陷于被动"而"殊为可虑"了。然而他不知道,可虑的不只是这一点。如果他在知道我军"纵横自如"的同时,还能进一步知道我军之所以能够如此"纵横自如"的原因,那就更是虑不胜虑了。从这封电报可以看出,蒋介石有的时候对有的事情还是能够知其然的,也就是说能够看到事情的一些表面现象。可惜的是,他的认识仅限于此。他不知道或者根本不想知道其所以然。而这才是事情的根本,也才是他从"处处陷于被动"到最终失败的要害。当然,这种情况又难以改变,因为这是由他的根本立场决定的,屁股指挥脑袋,立场偏了,认识自然不可能正确。

这次保卫战,重创了敌七十四师和二十八师,遏制了敌人进攻的势头,迟滞了敌人的行动,意义很大。不过,我军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参战的各个部队,共有6000多名指战员伤亡;第十纵队司令员谢祥军在前线指挥战斗时,也不幸中弹牺牲。

这就是史称的第一次涟水保卫战。

保卫盐城

敌人第一次进攻涟水的计划虽然没有得逞,但他并不死心,为了配合其所谓的国民代表大会的召开,接着又采取了一个新的规模更大的行动。这次,他派出总共二十八个半旅的庞大部队,从宿迁、淮阴、东台以及台儿庄等地,分四路同时向我淮海、盐阜、鲁南地区发起进攻,妄图一举切断我山东部队和华中部队的联系,进一步压缩我华中部队活动的空间,从而达到围歼我华中部队的目的。

为了粉碎敌人的这一图谋,华野首长决定,在四路进攻的敌人当中,先打西面的一路。因为这一路对我们的威胁最直接,同时也便于我军就近调动部队。于是,我们师奉命配合兄弟部队,在两淮以东地区,对从两淮出动之敌进行反击。战斗从11月19日开始,到24日结束,经过激烈战斗,我军收复了两淮以东大片土地,并且直逼淮安城下。逼得敌人龟缩到两淮城里,一时不敢出来。经过这一仗,来自西面的威胁暂时得到了缓解。

西面的一路挡回去了,紧接着东面又出现了情况。12月初,我们师又接到命令,迅速挥师向东,尽快赶到盐城地区,配合九纵、十三旅等兄弟部队,阻击由东台出发进攻盐城的敌人。涟水到盐城有200多里,由于情况紧急,一路上我们一直以强行军的速度前进。12月7日,当我们赶到盐城南面的伍佑镇时,碰上兄弟部队正和敌人的先头部队激战。我们师立即加入战斗,从侧翼对敌军展开进攻。伍佑对我们团来说并不陌生,抗战时我们就曾在这里打过一仗,歼灭伪军3000多人。那次战斗,我们是为了解放盐城,花气力打开了盐城这扇南大门。这次和上次相反,是为了保卫盐城,花气力来把守盐城这扇南大门。本来我们以为这次可能会比一年前打伪军要多费点劲,没想到当面的敌人竟是我们的老对手,是曾经多次被我们打败过的八十三师。敌人一发觉我们来了,立即向南退缩。我军趁势进行追击,并在追击中歼灭其一部。

在追击的路上,指导员陈同带领部队冒着敌人火力的拦阻,勇猛追击。那天他正患感冒,发着烧,但他带病坚持战斗,并且一直冲在前面。他一面冲,一面还不时鼓励大家加油,别让敌人跑掉。不幸的是,一发子弹飞过来,击中了他的胸部,顿时,鲜血染红了他的上衣。他在勉强坚持着又走了两步以后,终于倒在了路边。尤其令人感动的是,在他停止呼吸之前,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冲……啊!快……追啊!"直至最后闭上眼睛。

陈同为人正直,对党一片忠心。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无论平时还是战时,处处以身作则,带头做模范。他说话不多,上政治课大都讲些实实在在的道理,把话说到战士的心坎里。除了靠课堂上讲,他的思想工作更多的是靠耐心细致的个别谈心和自己的榜样作用。他待人热情诚恳,既尊重团结同级,又关心爱护下级,对所有同志都一视同仁。他年长我几岁,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思想上帮助,工作上放手,生活上关心,如同一位和善的大哥。他的这些优秀品德和模范行动,赢得了全连上下的尊敬和热爱。所以,一听说他牺牲了,大家都为四连失去了一个好领导而十分悲痛,我也为自己失去了一个亲密战友和兄长而极其痛心。陈同同志的牺牲,激起了全连指战员的无比愤怒,大家决心消灭敌人,为他报仇。

8日凌晨,敌人逃到一个叫做刘庄的地方,被我们赶上并将其紧紧包围。包起来以后,被我用火力杀伤了一部分,其余的原准备晚上组织攻击,将其全部歼灭。可是这时涟水忽又告急,亟需援兵。于是我们只得放下刘庄不打,立即返回涟水,支援兄弟部队。

盐城保卫战共计歼敌6000余人,受到中央军委的表扬。

二保涟水

西线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月初当我们师东移盐城的时候,平静了一段时间的西线重又热闹起来。敌整编第七十四师全部、整编第二十八师一部以及第七军一部,共计4万多人,于12月3日开始,再度对涟水发动进攻。

由于我们师和其他兄弟部队当时还在东面,而另外有几个部队又在北面准备投入即将展开的宿北战役,因此,我军保卫涟水的部队,只有六师和淮南六旅的2万多人,数量上处于劣势。一开始,敌我双方主要在南门城下你来我往,展开厮杀。战斗进行得很激烈!我军充分发挥近战、夜门城下你来我往,展开厮杀。战斗进行得很激烈!我军充分发挥近战、夜战的特长,扬长避短,沉着应战。当敌人火力袭击时,部队隐蔽在工事里,避开敌人的火力;等到敌人一靠近,各种火器立即一齐开火,部队也随之跳出工事,和敌人展开格斗。另外,白天就地坚守,夜间则适时组织反击,在一防一攻中杀伤敌人。同时,部队作梯次配备,依托村庄和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节节进行抵抗。就这样,我们以少战多,把敌人挡在城南足足一个星期,给了敌人很大打击。

后来,敌人发觉我军部署在西门的兵力比较少,转而集中力量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从西门实施突击。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我军顽强抵抗,伤亡很大,弹药也消耗殆尽。经过13天的激烈战斗,最后终因寡不敌众,被敌人钻空子从西门突破防御阵地,迫使我军在未能达到迟滞敌人更长时间这一目标的情况下,提前于16日下午撤出战斗,离开涟水。当然,敌人为此也付出了巨大代价,伤亡了4000多人。加上前次伤亡的9000多人,两次涟水战斗,七十四师共计伤亡一万余人,大伤了元气。

这就是史称的第二次涟水保卫战。

关于这次战斗,战后各方面的议论比较多,反应不一:

蒋军方面自然认为这是他们取得的一次大胜利,欣喜若狂,大肆庆祝。特别是担任主攻任务的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更是以英雄和功臣自居,狂妄到了极点。据说,战后他到南京开会,身上竟然穿着作为战利品的我军的服装,以炫耀其战绩和战功。这虽然可能是一则编造出来的"故事",但也充分表明了当时蒋军和张灵甫骄傲狂妄到了何等的程度。当然,他和他的那一帮人恐怕谁也没有料到,正是这次的所谓胜利,为他后来的失败以致丧生埋下了导火线。

至于我军方面,对于这次保卫战,大家的法也不完全一样。特别是担负防御任务的六师,更是对放弃涟水感到很憋屈,憋着一肚子的气。所以此后只要一提起七十四师和张灵甫,全师上下一个个咬牙切齿,发誓不消灭七十四师决不罢休。也因此后来在孟良崮战役中,当该师奉命从潜伏地出击七十四师时,指战员们犹如出水的蛟龙,下山的猛虎,狠打猛攻,率先攻上孟良崮,并且击毙了骄横的张灵甫。

除了这些反应之外,近来在网上还看到一些对第二次涟水保卫战的论。正如俗话说的"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一样,参加议论的人多了,也是什么样的观点都有。有的说,这一仗是粟司令指挥的一大败仗,从此常胜将军不再;有的说,这一仗之后六师便一蹶不振,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等等。

不只是网上有这些议论,近年来有些文艺作品也对两次涟水保卫战作了一些不符合实际甚至歪曲事实的描写。有的描写我六师部队在涟水战斗中被敌人打得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有的把六师指战员写成一个个歪戴着帽子倒背着步枪的兵油子,俨然一支没有素养的旧军队。有的更把六师首长描绘成既胸无点墨、又狂妄自大的武夫,完全不像人民军队的高级将领。

作为一个老战士,特别是作为一个曾经长期和六师部队并肩战斗、对他们非常熟悉的战友,看到对六师的这些议论和描写,感到非常遗憾乃至气愤。当然,这些作者中有的可能因为对战争不了解,以为打仗就是这个样子。但也不排除有的作者为了吸引"眼球",不惜丑化我军。对于后一方面的情况,暂且不作详细评论,这里主要就第二次涟水保卫战是胜还是败的问题,从各个层面作一些探讨。

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在许许多多的战斗当中,出现一两个败仗并不值得特别的惊奇。问题是上述观点既涉及历史的真实,又涉及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理解,因此,很有弄清楚的必要。

那么,第二次涟水保卫战是不是一次败仗呢?对此,我们可以从通常用以衡量战争胜负的两个主要方面去加以剖析。

首先,从人员的伤亡看。这次战斗双方的伤亡都是4000余人,不分高下,因而从这一点看,还说不上谁胜谁负。至于所谓六师伤亡惨重、失去战斗力的说法,只要从仅仅两个月之后,六师在莱芜战役中取得的骄人的战绩,就有力地证明了这个说法的毫无根据。

其次,从地方的得失看。这次战斗我军的确丢掉了涟水,但是我认为不能因此就说是打了败仗。因为看地方的得失,既要看眼前,更要看长远。在当时敌强我弱的总的形势下面,我们的方针是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这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这一方针的正确性,无论从这次战斗之前或者是这次战斗之后的大量的事实当中,都得到了充分有力的证明。在当时,我军保卫涟水的主要目的一是消耗敌人的力量,二是迟滞敌人的行动。只要这两个目标实现了,我军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涟水最终是要失的,失,是为了得,是为了后来夺取更大的胜利。事实是,我军放弃涟水之后,接着就取得了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等一系列战役的胜利。试想,在当时敌我兵力相差那样悬殊的情况下,我军能把涟水一直坚守到底吗?同时,如果我军当时不放弃涟水,不把我华中和山东的两支队伍拧成一股绳,能有后来那样大规模的运动战和那样大量地歼灭敌人吗!所以,绝不能从是否守住了涟水来判断这一仗是胜还是败。

通过对以上两点分析,充分说明所谓败仗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当然,否定败仗的说法,并不因此否定教训的存在。根据战后的总结,大家认为主要的教训就是对局部情况判断失误,防御部署不够严密,导致没有能在我们预想的时间和预想的状态下撤离涟水。总之,涟水保卫战既不能说是一次败仗,也不能说是一次胜仗,而是一次既取得了很大战果,又付出了很大代价,既打得非常英勇,又有很多教训可以吸取的消耗战。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一则广告,说是"天下智慧皆舍得"。这则广告语很富有哲理,深知"舍"和"得"的辩证关系,并把能不能理解这种关系看成是不是"智慧"的一条标准。我想,这无论对于处理天下大事还是日常生活小事,都很有指导意义。由此,我还想到祖国语言文化的博大精深。你看,只有短短两个字,就蕴含着那么深刻那么丰富的道理,真是奥妙之至。

前面已经提到,当涟水战斗还在进行的时候,陈毅和粟裕同志就提前精心部署,筹划在宿迁的北面组织一个战役。涟水保卫战为我军组织宿北战役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时间。等到我军16日下午撤出涟水的时候,宿北我军也已经准备就绪,并于15日黄昏对敌整编第六十九师发起进攻。经过四天四夜的激战,至19日上午,敌六十九师三个半旅的21000多人被我全部歼灭,其师长戴子奇也自杀身亡。我军又打了一个大胜仗,而且这是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会合以后打的第一个大胜仗。

这次战役我们一师在涟水北面担负打援任务,没有直接参加围歼敌人的战斗。

【阮武昌,江苏如皋人,1929年8月出生,1943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底参加新四军,1945~1946年先后担任新四军苏中军区如西独立团政治处统计干事、新四军1师1旅政治队学员,1949年在23军67师201团先后担任政治处宣教股宣教干事、军士队副政委。他先后参加过盐城战役、高邮战役、苏中战役、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抗美援朝战争等;1983年担任上海警备区副政委,1989年离休后致力于新四军历史研究,并担任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长,目前任该会名誉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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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语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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