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孤剑傲天山》一百零二章潜龙在渊

刀白说小说 2024-08-17 17:34:54
中军大帐越走越近,忽见营门大开,一对铁甲军驰出,领头的那人和一般铁甲军所穿盔甲不同,手里还提着一条铁槊,铁槊之上,挂着一朵大大的枪樱,还未走近,便大声问道:“可曾抓住钦犯?”领头军官下马上前,抱拳道:“标下幸不辱使命。”那将官借着火把光一望,见李钲生得文弱秀气,面目如画,心中不免狐疑道:“皇上担心的陇西公子就长这个样?你们没抓错人吧?” 那军官一笑道:“有画影图形,怎会抓错?将军未免太小心了。”后面几人一听,尽皆耸动,窃窃私语起来。 要知“陇西公子”这四个字在长安可谓如雷贯耳,两次突厥合议,两次夤夜入宫“觐见”皇上,长安对这位陇西公子早已是揣测纷纷,但说起李钲促成大唐和突厥先后两次合议,无人不竖大拇指赞一声“好男儿!”相反至于他夜入禁宫,反倒没多少人提起了。太宗一朝宫禁不设防是长安的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大家认为夜里闯进皇帝的住所去“觐见”皇帝,除了有些胆大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 而军中则看重的是为国杀敌不畏死的好汉。多少身犯重罪的人被革除户籍充军发配,到了军中以死效命,纵横沙场,为国杀敌,后来又做到衣紫腰金的人不是没有,因此军中最佩服的便是有胆色的人。那将官见到李钲只是一个相貌文弱的少年,起初有点不相信,直到那军官取出图画递给他仔细看了,才道:“好,既然钦犯诚心‘投诚’,你们不可为难于他,一切都交给吴王来发落吧!”那军官道:“只是钦犯的同伙都跑了,标下这件事还是没能办好。”那将官道:“皇上的旨意是拿首犯,从犯逃走,可以不追,若有需要,后来下海捕文书追拿也是可以的。——怎么会叫从犯跑了?”那军官道:“黑夜大雪,我们抓住钦犯之后深入谷中,并未见到再有别人,想来我们尚未抓住钦犯之前其他党徒便已亡命离开。” 那将官出了口气,道:“那便与你无干,吴王面前,我代你禀告便是。走吧!,先回营缴令,钦犯暂时带去我的帐中,让我先盘问一番。吴王此时已然休息,他这阵子身体很弱,你们无需过去请安,只说钦犯交在我手中了,画个花押交回令箭,便可以去休息了。”那军官抱拳道:“多谢将军,卑职告退。”带了那一队铁甲军,先进营去了。那将官令手下人牵了李钲乘坐的这匹马,后队转前队,逶迤进营。 那将官来到一座大帐前拴了马,几名铁甲步军过来,前后夹着李钲走进帐中,那将官摘下头盔,对李钲道:“陇西公子大驾光临,请坐。”李钲抬头一望,但见灯火影里,那人面如紫金,海下浓须如针,心头一动,正要说话,只听那将官道:“去弄一桌酒席来,我要喝几杯。帐中有我在此,你们不用伺候,出去安歇。”众人领令,相继退出。过不多时,送了酒菜来摆在案上。 那将官见左右无人,对李钲笑了笑道:“公子在扬州做下好大的事。”李钲心头一动,拱手道:“将军可是复姓尉迟?不知和扬州将军尉迟瑾如何称呼?”那将官又是一笑道:“尉迟瑾是我兄长,我是尉迟璋,我们兄弟五个,我行三,尉迟瑾是大哥。”李钲道:“失敬。”尉迟璋道:“上命难违,公子多多原宥。”李钲道:“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和你没关系。”尉迟璋道:“公子吃点酒菜,待会我带公子去见吴王。”李钲道:“吴王不是已经睡下了么?”尉迟璋道:“吴王有交代,公子来了立刻传报。下官乃是吴王标下,怎敢阴奉阳违?不用多说,先吃酒!” 两人吃了一巡,尉迟璋问道:“下官有所不解,望公子赐教。”李钲道:“将军无需客气。”尉迟璋道:“公子乃是世家,又是皇上亲侄,因何闹到今日这个地步?”李钲反问道:“将军是起自军中,非唯褒国公以亲情拔擢,将军每次出战,想必是冒着性命危险,身先士卒,才有今日在军中的位置。我国将士尚且毫不畏死,我为国除奸,冒些风险也是应该的。”尉迟璋听了,默然无语,良久才道:“家兄(尉迟恭)曾言,皇上对‘钦犯’欲得而甘之,只怕公子这次凶多吉少,若见了皇上,公子万万不可抗辩,只听皇上发落便是。” 李钲道:“请恕在下直言,皇上是否就在军中?” 尉迟璋大吃一惊,站了起来道:“公子因何得知?” 李钲心中疑虑顿解,道:“吴王文弱,以他的学识处理国政、应对条陈,自是绰绰有余,但论到排兵布阵,则远逊之。军中固然有尉迟将军这样的宿将,但以在下在潜龙山庄所见,非百战余生的名将,摆布不出来今日的阵势。此时鄂公(秦叔宝)退废多时,邢公(苏定方)远在西北边陲,鲁公(程咬金)镇守北疆,一时名将大多领兵在外,在京其他诸将又不在九城兵马司权责直属以内,无能插手九城兵马司事务。在下被困山谷中时,曾以铜钱为卦卜了一卦,卦象极大,显示‘潜龙在渊’,因此在下大胆推定,大概这次领兵的虽是吴王,但背后一定有一位高手暗中指点,在得了‘潜龙在渊’这个卦象之后,在下大致能确定吴王背后的那位高人不是别人,就是皇上自己——否则,尉迟将军身为禁军大将,怎会也随军来到此地?” 尉迟璋点头道:“聪明。人说陇西公子算无遗策,大有乃父之风,我还不肯相信,今日闻言,足信无疑。”叫了军士进来将酒菜撤了,对李钲道:“下官带公子去见吴王。”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中军大营。中军旗牌请他们在营帐中稍候,先去内帐禀报吴王。吴王闻报,不及穿鞋,光脚出账,见了李钲,心情大为激动。尉迟璋见兄弟相见,当下对吴王道:“禀告王爷,钦犯已经带到,小将这便缴令。”吴王嗯了一声,道:“辛苦你了。”对身畔卫兵道:“传令警戒,非经传报,不许擅闯,否则依军令格杀勿论。”那卫兵忙和中军旗牌官一起出去传令。吴王拉着李钲进了内帐坐下,沉默片刻,道:“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李钲微笑道:“你是王爷,身在朝堂,不由自己,我怎么会怪你。”吴王问道:“姬姑娘呢?”李钲道:“我让她带着大家先走一步,我自己前来‘自首’,换得他们平安离开。”吴王道:“不好了。”李钲一愣道:“什么不好了?”吴王道:“这次派兵围剿,不是皇上的主意,而是晋王让长孙无忌传懿旨,教我领兵前来潜龙山庄剿灭‘叛党’。”李钲道:“那为何皇上也在军中?” 吴王悚然一惊道:“果然瞒不过大哥的眼睛。晋王向皇上请旨,皇上正好出朝,便和高士廉长孙无忌等人一同乔装改扮来到军中,表面上是帮我排兵布阵,实际上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他知道我和大哥感情深厚,御驾亲征,这是前来监督我的,可见皇上对大哥已是动了杀机了。”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李钲安慰他道:“不怕。男子汉大丈夫岂有惧死之理。皇上既然对我动了杀机,在杀我之前,必然还会见我一面,只要他下得去手,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说到这里,心中不禁微微酸痛。 吴王道:“不可如此想,小弟断不肯让大哥就此身陷囹圄,必会据理力争。”李钲道:“皇上为人刚烈,只可隐夺而不可正格,三弟和晋王原本不对付,相信皇上心知肚明,犯不着为了我冒犯天威。既然皇上在此,你这就带我去见他吧。”吴王站起来踱了几步,双手关节扭得咔咔作响,一时迟疑不定。李钲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我此去有个万一,你也不用悲伤,你我兄弟情谊在,天上地下,曾有相从,必不能忘。”吴王忽然落泪道,持着李钲的双手,一时竟至哽咽。少时吩咐随侍伺候更衣,此时天边已露出微微的曙光,天色阴沉,大雪未停。两人一道出帐,向后营走去。 这时官兵都已起来,号角齐鸣,鼓声轰轰,各营正副将军、统领、幕僚,齐到后营。各部官兵见吴王带着李钲来到,分头躬身施礼。吴王命后营旗牌官入禀,少时出来一人,那人胡须发白,面圆身长,身穿紫衣,见了吴王,行了拜见王侯之礼,原来那人便是国舅长孙无忌,对吴王道:“今上刚刚起来,传旨王爷不必觐见,准备三军回辕京师,钦犯着我带去由今上亲自勘问。”吴王无奈,握着李钲的手,殷勤点头,眼圈不由自主又红了。 吴王走后,李钲随着长孙无忌进到后营,但见三百名铁甲军手执兵刃,排成两列,兵戈森严,片刻传国舅押钦犯李钲入见。 长孙无忌在前,李钲跟在身后,毫无畏惧之色。众人见这位风采盎然的翩翩少年就是率领武林群雄对抗朝廷铁甲军的天山都督、碎叶都督、恒武将军、故太子建成之子李钲,都感惊异。长孙无忌本想临之以威,故意暗中下令铁甲军列队后营,哪知李钲见惯风浪,不卑不亢,反倒令周围铁甲军个个面露惊讶之色,一时倒呆住了。长孙无忌素性残忍鸷刻,满以为天威到处,犯人必然股战而不知所措,哪知自己的安排适得其反,军中多人知道陇西公子被抓,一传十十传北,都趁路过后营之时,指望亲眼看一眼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门之后。长孙无忌见周围人越来越多,人人脸上都带着尊敬之意,心中气急败坏,对后军旗牌道:“这个钦犯就是皇上亲自点名要的人,你带他进去吧。”转眼横了李钲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那后军旗牌道:“既是钦犯到案,自有朝廷法度在。来人,给他上枷锁。”上来四名铁甲军武士,将一面重枷锁戴在李钲身上,手上脚上,都上了镣铐,李钲并无惧色,一任施为。那旗牌对四名军士道:“我进去传报,待会带他进去。”转身入帐去了。顷刻出来一名太监道:“今上有旨,押钦犯到案垂问。”四名军士奉旨,其中一人低声道:“陇西公子,得罪了。”两边一边一人,将李钲手臂抓住,另外两人则钢刀出鞘,将锋利的刀身搁在枷锁之上,将李钲拥进后营。 但见案后,坐着一名头戴金盔、身穿金甲的大将,身边站着大内总管顾青城和副总管呼延高、呼延秉兄弟,各自手按宝剑。那位大将抬起头来,赫然正是唐太宗。太宗见李钲身带枷锁,昂然不跪,面现愠怒道:“哼,李钲,你好大胆,居然见朕还不下跪!”李钲淡淡一笑道:“此非朝堂,乃是军营,军中以军令为主,即便皇上来此,也最多接受军中将士以军礼朝见,为何皇上强求于我?”唐太宗自知失言,面色一变道:“什么叫强求于你?” 李钲道:“皇上身穿禁军铠甲,草民便只能将皇上视作军中大将,君臣之礼,请恕草民不能全之。不知皇上处心积虑将我抓来,有何赐示?”太宗道:“你是朕亲兄之子,我本该好好待你,奈何你不愿将朕的话放在心中,以至于今日成了阶下之囚,何必再呈这口舌之快!顾青城、呼延高、呼延秉,你们三个退下,在外面等我,非听我的召唤,不许跨进营帐半步。”三人应声退出帐外去了。太宗转头问道:“你啸聚草寇,搅乱京师,竟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到底意欲何为?” 李钲听言察色,心道:“看来吴王说得不错,他语气生硬,再无一丝长辈的慈祥和蔼,想必对我的容忍也终是到了极限了!”镇定心神,道:“皇上还是回去问问你的东宫太子吧!”太宗面色青白,忽地哈哈笑道:“这个我自然会问。你见了我也不怕,说明或许民间传闻有误。京师流言蜚语,都已经传到了朕的耳朵里,人人多说你英武不凡,将会率领武林群雄逼朕下台,重掌江山。我还在想,就算你认识整个江湖的人,又凭什么能摇动我的宝座、抢夺我辛苦得来的江山?” 李钲道:“那么皇上抓我,又意欲何为?” 太宗道:“特意给你一个警告。你别认为我对你的父亲和母亲有所愧疚,无论你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敢杀你!我的继承人已选好,我殡天之后,皇位会留给九皇子。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俩平素极少相逢,为何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连兄弟都没得做?”李钲冷笑道:“你的九皇子恨不得把我化骨扬灰,谁能知他心中的想法?这件事皇上问错了人了,你应该去问晋王!自蒙皇上授予我官职、突厥平定之后,我已有心思跳出是非场,再不管皇家之事的了,所以皇上就算从我这里得到了答案,都已是没什么意义了。” 太宗脸色一沉,忽地冷笑道:“你的架子很大,口气也很大,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天底下的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吗?!”他拍了拍巴掌,呼延秉急忙进帐,跪倒在地,太宗对他说道:“呼延总管,你把吐蕃觐献给朕的绿葡萄酒拿来。朕要与陇西公子喝几杯。”李钲道:“陛下的好意,草民领受不起。陛下要如何发落草民,这就下旨便是,何必啰嗦。”这时呼延秉和呼延高兄弟已经捧酒过来,恭恭敬敬地连斟六杯,垂手退下。 太宗举杯道:“喝了这三杯酒以后,我们各自随缘吧!不过,我有心请你在京师住上半年,半年之后,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你敢不敢喝三杯酒?”李钲望了他一眼,并不伸手端酒。太宗淡淡一笑道:“你怕朕下毒杀你吗?朕要杀你,何必在酒中下毒?”连喝三杯,皆一饮而尽,掷杯笑道:“如此多惧,何以纵横江湖?”李钲道:“好,既然皇上这么说,草民恭敬不如从命。”连喝两杯。 太宗见他喝完了酒,忽道:“朕的美酒如何?”李钲淡淡地道:“草民自从随恩师在天山学艺,所求甚少,为人淡然,这酒虽是美酒,未必不是‘穿肠毒药’。你这酒里下了几分毒?请陛下不吝赐教。”唐太宗道:“既然你料到酒中有毒,为何还要喝下去?——你是出山猛虎,离水蛟龙,朕不得不出此下策。朕不能让晋王半年登基之后,留下你这个后患,为子孙之计,被迫款留你半年。朕留你在京师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替晋王除去你这个心腹之患,二来是希望朕殡天之后,你能送我一程。”他到底是军人出身,说话直截了当,绝不愿遮遮掩掩。 李钲冷笑道:“天下至尊,终于还是一改所谓的仁慈,对我动了杀机。我知你迟早会耐不住性子想将我除掉,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好,这才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心狠手辣,当机立断。不过你想我就这么屈服,那你就想错了我、也想错了我父亲了。不过你是当今皇帝,你想要谁死,谁能躲得过?只是想不到我们的结局竟是这样的。那你以前的话,我就只能听一半信一半了。” 太宗道:“钲儿,你别怪我!那两杯酒虽是毒酒,眼下却对你全无伤害。这酒中剧毒,要半年之后方始发作,尚未发作时,一切都如常人。半年之后,朕一死闭眼,陪你一起去黄泉见你父亲,决不食言。”李钲气得浑身发抖,太宗仍是自顾自地道:“这半年内,你住在长安你父亲府中,望你好生安份守已,不要对晋王不利。他若登基,必然大赦天下,也许你能逃过这一劫也未可知。朕毕生辛劳,只为天下百姓过上好一点的日子,把握朝政来,自问未曾做过一件为自己的事。我就算自私一点,做一回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唐江稳固万年的事情,有什么不对么?”他这一手确是毒辣非常,他心中早已算定:“半年之内,朕若归天,到时晋王接位,他身为皇帝,谁还敢和他相抗?朕的江山被晋王坐稳,别说李钲一个人,天下百姓的生死之权,岂不全在晋王一人之手?朕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固然是一代英主,却也深知“卧榻之侧”的艰危,当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传位给李钲,大位始终还是要归于自己的儿子,否则天下千夫所指时,想得最多的反倒是只怕自己就算死了,也要魂魄不安。李钲生来英秀,聪明智慧,大气磅礴,难说他不在了之后的哪一天,李钲会忽然揭竿而起,以还政陇西之名张起反旗。而自己的儿子晋王生性懦弱,定然手足无措,大唐江山随时又会陷入一片动荡之中,因此在他死之前,处心积虑的是如何除掉李钲,绝不能让他留在世上成为晋王的劲敌,随时威胁晋王和他的江山的安危。 李钲动也不动,木然道:“你明知道晋王登基不会将我放过,你这么做,是要令你死去的大哥从此绝后了,好,真不愧是君临天下的万岁爷!”太宗道:“你尚有官职在身,以你的官阶也在三品以内,若上书晋王,化解你和他中间的矛盾,从此甘作顺民,日后岂不会荣华富贵,红极一时?”李钲冷冷地笑道:“你看我被你软禁京师,又身中剧毒,和死差什么?你让我上书晋王,卑躬屈膝投靠于他,那你也未免太不了解你的大哥和你的侄子了。”太宗忽然感到有些愧意,坐下来道:“不是朕忍心要把你关起来,朕知道江湖中人,四海为家,性喜自由。但朕自认公心为民,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家事而自私一次?为了给我的子孙留一个太平江山从而做一回铲除‘异己’的事,就真的让你那么厌恶?” 李钲依旧冷冷地道:“你要不要自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一旦死去,天下那么多臣民之口你是万万封堵不上,我天山剑派的弟子和五毒教中人自会想办法为我报仇,给我找回公道。皇上和朝廷一天不给我公道,他们的行动也许一天都不会停止,非但是天山剑派的人,武林正道群雄也万万不会坐视。”太宗叹道:“你这是在威胁朕了。那朕只好铁血杀人,不再顾忌什么了。” 他以为李钲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必然会下跪求情,哪知李钲木然不动,冷冷说道:“皇上炼丹盈年,自认还有几天好日子?皇上死后,晋王可没皇上这个魄力。再说,天下有一百个人反对皇上,皇上可以将他们杀掉;一万人、十万人、一百万人呢?皇上也能将他们一个个都杀掉吗?那皇上和当年的隋炀帝有什么不同?和焚书坑儒、遗骂名于天下文人的秦始皇有什么不同?”太宗道:“咦,你说什么?你拿秦始皇和隋炀帝来和朕相比,就是为了朕下令囚禁你而恨朕吗?你说得不错,朕已经没几天好活啦,还能想多少天下之事?”李钲双眼向天,一言不发,木然不动,那冷冰冰的眼神,忽然令得戎马半生的唐太宗也不禁心中阵阵颤栗! 太宗叹了口气,问道:“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李钲冷冷地说道:“我要你放我走,你会这么做吗?只怕你心里已是怕得要死,只怕别人指摘你的身后过错!”太宗身躯陡然一震,扶着桌案,问道:“什么,朕为什么要害怕别人指摘朕的过错?”李钲道:“这三四年来,晋王在外面做的事,你知道多少?他派人贩卖五石散的事,你知道多少?他招徕网罗江湖败类,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你又知道多少?!”太宗大吃一惊道:“你在说什么?晋王有三十七州的税赋在手,为何要贩卖五石散牟利?朕都要死了,你非要拿这些事来刺激朕吗,朕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实话,你这么诋毁晋王,是怨恨朕食言,没把本该属于你父亲的一切都还给你吗?你,你,你还是想替你的父亲和三叔报仇吗?” 李钲冷笑一声,道:“那是你的猜想。你不愿放我,就将我杀掉好了,何必浪费粮食,再囚禁我半年呢?我说过,我要杀你随时都能做到,好似如今我虽然身带重镣,要杀你,依然易如反掌,我所以不杀你,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希望你作为皇帝,好好治理这个国家,让百姓安康安乐,从三百年的战祸中彻底脱身出来,好好休养生息。我是说到做到的人,绝不是你嘴里性情阴暗的卑鄙小人,你想找借口杀我,何必这么说呢?”太宗定了定神,看李钲虽是风尘满面,却正气凛然,不觉颇为内疚,说道:“你听朕的安排,安心留下来,享受朝廷给你的荣华富贵吧。只要你答应不再和晋王为敌,朕可以考虑把毒酒的解药给你,但前提是你必须答应朕的条件。” 李钲道:“我宁死也不会留在一个草菅人命的皇帝身边,你要杀就杀吧!”太宗叹口气道:“也好。你自己一心求死,朕若不答应你,只怕你将来死了会怨恨朕。”他也知道自己早年就经过两个儿子的争权夺位,若这种事情再来一次,别说他心理上无法承受,朝中大臣也都会一改他是个旷古明君的看法,而对他的身后事诸多议论。 但眼看李钲,心里又颇为难过。他不想大哥的骨肉继续在江湖流浪,但真的要把他关起来,只怕后果如李钲所言,比杀了他还更不好,想了又想,道:“朕这就传令拔营回京,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你父亲当日的官邸,朕还一直留着,里面的摆设,都还是你父亲在世时的样子,如果在朕死去的这半年之前你没有什么异动,我会派人把解药送给你,半年之后你就可以继续做你的天山掌门和江湖大侠了。”李钲冷冷笑道:“我有的选择吗?我什么也不要,你不如直接把我关进大理寺天牢里去,让我自生自灭,不更好、不更省事吗?”太宗道:“你说的这都是气话。朕相信,一旦你回到你父亲的府邸,自然会知道身为王公贵族的好处和快乐,那种日子比在江湖中刀头舔血要强似百倍,至于你的妻子,朕也会派人把她接来陪伴在你身边。” 李钲道:“我但愿和玉笙表头到老,永不相离,从此走得远远的,永不再来打扰你和你那个快要当上皇帝的儿子。”太宗见他语气决绝,知道再劝他不回,更觉难过,又道:“你非要这样对朕吗?连朕的一点点好意也不愿领受?如果朕真的要将你带回去幽禁,只怕你想反对也没这个气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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