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空空和公孙一琇二人出了阳关,向昆仑山而行。这一路上天公作美,既无风沙,亦无阴霾,对寻常的客商而言反倒不利,因为沙漠中风平浪静比漫天扬尘还更可怕。遇上扬尘风暴或还有可躲避之处,而风平浪静的流沙之下暗流密集,沙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沙底还有时时都在移动的沙流形成的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人马一旦陷入,便必死无疑,这种看不见的危险往往无法以经验预测。但对少年时经常往来天山和昆仑山的卫空空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问题。他认得昆仑三家在沙漠中留下的出入暗记,有这些暗记的指引,卫空空和公孙一琇纵马疾驰也无所顾忌。
沙漠雄奇瑰丽的风光二人已不及欣赏,连程赶路,三天之内就越过了昆仑山前的沙漠,走到了昆它山界的奇云谷。沿途虽碰上几拔来路不明的路人,但在黑夜之中,他们还未及分辩,两骑骏马便带着他们疾驰而过了。卫空空的座马是司空秉送他的那匹火碳红马,公孙一琇的马则是二人重逢之后在成都,由尉迟玄从军中亲手挑的一匹黄骠马,两匹马雄骏无比,往往人家只看见马匹飞奔过来,一眨眼就已在十几丈外,所以路上就算有人想打他们的主意,也根本跟不上两个人。
穿过奇云谷过不多久,已隐约可以望见不远处孤高耸峙的白云峰,颛孙、西门两家就住在白云峰半山的奔月台上,离奔月台二十里外,才是另外一个世家司空世家的住所。当年西门、颛孙、司空、申屠、上官五家都是陇西郡王李建成的麾下部将,李建成死于玄武门之变后,五家为避朝廷追捕,搬到昆仑山中避世隐居,与早就在昆仑山中的独孤世家并称“昆仑六世家”。后来卫空空的师父李思铭与大师伯纳兰袭灭独孤世家,上官、申屠两家不肯从善,皆在那一战之后烟消云散,昆它六世家只剩了颛孙、司空和西门三家。
这三家之中颛孙世家势力最强,西门世家仅次其右,司空世家自老主人司空澹去世后,只剩孤女寡母,弟子已很少涉足江湖。望见了白云峰,卫空空这时才隐隐觉得有些疲惫,于是放慢马速,与公孙一琇并辔而行。他松了口气,对公孙一琇说道:“谢天谢地,我们大约可以平安到达了。还有一盏茶的时光就可以走到奔月台,这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公孙一琇忽然勒了一下马,小声道:“大哥,有人来了。”话音刚落,只听“嗤”的一声,一道蓝色的火焰已从不远处射来,紧跟着有个粗豪的声音喝道:“月黑风高,前面是谁?”
卫空空当机立断,发出一记劈空掌,将那支飞来的蛇焰箭打灭。在这火光一闪之间,对面的人已看见了并驾齐驱的卫空空和公孙一琇。而卫空空同样目光锐利,也认出这人并不是三世家的门徒弟子。三世家中除了司空世家少涉江湖之外,颛孙世家弟子穿黑,西门世家尚红,很容易分辩。那人见二人不停马,喝声“放箭”,四面八方,登时箭似飞蝗。卫空空勃然大怒,把马一带,在漫天箭雨中腾空飞起,双掌急拍,公孙一琇也跟着跳下马来,用短剑拔打飞箭,一面拉了两匹马避入树林。
领头人见卫空空来势猛恶,急忙把衣袖一拂,双臂一分,左掌护身,右手反截卫空空左臂。不料卫空空武功之高,远在他意料之外,见他掌到,倏地身随步换,那人登时一掌拍空,蓦觉脑后生风,卫空空已是双臂一振,一招燕翅斜展,飞身下落,方位立变,猝击那人上盘。那人从未见过如此快法的掌力,大吃一惊,急避掌风,腰间拔剑,剑光向外一展,直奔卫空空左肋。卫空空一声冷哼,避招进招,双掌一合,十指如钩,蓦地便向那人当头抓下。只听呯地一声,掌力到处,震得那人跌出三丈开外,手上长剑也被卫空定施展寸金铁指力,硬生生夹成两段!
卫空空艺高胆大,蓦地一声长啸,喝道:“我是天山卫空空,你们是谁?!”
黑暗中有人冷笑道:“原来是天山掌门,你来这里做什么?”卫空空听他说话的口音,不由得蓦地心头一动,想起恶战大明宫时丧命在自己剑下的阳氏三魔。当时张曦眉伤重将逝,卫空空无暇去追杀阳若尘,这件事令卫空空至今想起,依似在昨、心伤神惨!问话的人和阳氏四魔口音相同,由此卫空空隐隐猜到,这个人纵非漏网之鱼阳若尘,也必是阳家的亲朋!
要知阳氏四魔的祖父阳晋白乃是独孤世家的亲近侍者,阳晋白的本家兄弟只有一个阳晋山,另外有三个堂兄弟却素来极少露面江湖。阳晋白和阳晋山死后,阳晋白的儿子阳天华、阳天河远赴异域,阳天河病死在逃亡天竺的路上,阳天华则在数年之后死在卫空空的三师娘长华公主手下。阳氏四魔练了“腐骨神掌”,在昆仑故地招罗、豢养了不少党羽,这些江湖上的传言卫空空都是听说过的,所以他才敢断定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果然便听那人又冷笑道:“嘿嘿,你忘记你那死鬼师父立下的禁令了吗,还是想一意孤行,将我们阳家斩草除根?”卫空空冷笑道:“吾师仙游,天山剑派由我作主!被我见着,你们阳家余孽还想逃出生天么?”摸出一把铜钱,用天女散花的手法,循声发出。他自从在江陵笔架山地宫中习得蚩尤大帝神功心法之后内力大增,腕力惊人,钱镖落点准确之极,躲在草从树林中的人顿时纷纷惨叫,大半露出了身形,再也难以躲藏。卫空空当机立断,对公孙一琇说道:“琇妹,我们冲上奔月台去!”
山中黑影幢幢,到处都有刀剑微光闪烁,卫空空内功深厚,目力大异常人,定睛看去,只见每隔十来步远,便有人三五成群躲在草丛中、大树后,他心头微凛,想道:“阳家人来到奔月台,定有不可告人的企图!”既来之则安之,说什么也只能硬闯过去。当下二人联辔并肩,两匹骏马发出阵阵嘶吼,直往前冲!
那些把守要冲的阳家子弟做梦也想不到卫空空他们在如此月黑之时还敢于骑马上山而不惧埋伏,等他们反应过来,卫空空和公孙一琇已好似两道狂飙从眼前冲过,不及躲让的,给骏马冲倒丢了性命,侥幸没伤到的,又有哪个敢上前阻挡?
奔月台不过高约十数丈,不多一会,两人已突出包围,到了山顶。这时已是天光大白,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了。一到山顶,借着满天阳光,眼界豁然开朗,卫空空一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见颛孙世家大门口的草坪上,聚集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武林人物,其中一抬黑色的软掎上躺着一个七十多岁的黑衣老妪,意态安详,嘴角噙着阴森森的冷笑。地上躺着不少中箭的尸首,剩下还在吵吵嚷嚷的,大约有五六十人之多!看样子在卫空空和公孙一琇尚于来到之前,右这快草坪上已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恶战了!
外面人声鼎沸,大门里面却是静悄悄的听不见里面有何声息。原来颛孙家的大门不但坚固无比,墙高十丈,还设有望楼,就算来犯的敌人侥幸能攻破大门,还有更加坚不可摧的第二道包着铁叶的青銅门。从大门到第二道门之间有二十丈宽广的空旷地带,好似一座瓮城一般,颛孙弟子只须在楼门上放箭,侵入瓮城的敌人无处可以闪躲,十有八九躲不过那一阵急如密雨的夺命箭。卫空空看了一阵,心中暗暗奇怪,心道:“阳家的人攻不进去,颛孙家的人也久久不见出来,发生了什么?”
两人刚刚把马藏好,只听有个人说道:“我不怕颛孙老儿的诡计,待我带人入去,将他们赶出来。大娘只需指挥我们的人四面围堵便是,不可让他们漏网。”当下带了五六个人翻过围墙,跳了进去。卫空空和公孙一琇则从另外一边也进了颛孙家的围墙。
外面偷进来的那几个人没到过颛孙家,还在那儿东张西望;卫空空却是轻车熟路地过了第二道大门,自外而内搜索进去,两人走过了几处庭院,都不见有人。卫空空心中疑惑,道:“莫非他们离开此地了?”正要再找,忽听外面隐隐传出一缕极微细的冷笑之声,卫空空和公孙一琇摸上一座阁子向下一看,原来躺在软椅上的那个黑衣老妪已被人抬进了大门,自告奋勇先进围墙的那五六个人中,有个壮汉提着独脚铜人,向第二道铜芯铁叶门一撞,轰隆一声,两扇铁叶铜门,竟然被他一下撞开!
那黑衣老妪面上带着阴冷刻毒的笑容,尖声道:“颛孙蹇,你不是神气得很吗?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躲在里面当起了缩头乌龟?”别看她声音微小,听者却如钢针刺耳,显然这黑衣老妪的邪派内力已有了相当高深的修为。忽听手提铜人的壮汉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提起独脚铜人,便向大门再次砸下!
这一击力道何止千斤,只听铁叶铜门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怪笑,一只手蓦然伸出,竟然将那壮汉打下的的铜人托住。就在这时,那黑衣老妪也察觉到门后有异,她把手一扬,射出两支毒镖,只见门后人影一闪,那两支毒镖还没触到铁叶铜门就半道跌了下来,那黑衣老妪竟这一惊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门后两人同时跃起,发出哈哈哈哈的怪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们闯进来!你们阳家人今番是来得去不得了!”手提铜人的壮汉急忙向后跃出,说时迟,那时快,乌光一闪,左面那人手持镔铁龙头杖一杖打来,那壮汉将独脚铜人一挡,“当”的一声,有如棒打金钟,火星乱飞,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铜人身上给他打了一道半寸深的杖痕,那壮汉虎口酸麻,铜人几乎掌握不住,另一人手挺大刀,飞起一脚把那壮汉连人带兵器踢出了丈外!
只听门楼上有人叫一声“放箭”,弩箭如雨,刚刚进了第一道门的阳家弟子在惨叫声中纷纷倒地,剩下的人也不敢再冲,那黑衣老妪从软椅上跳了下来,右手中指疾挥,连点使铁杖那人的的“天突”“膻中”“气海”三道大穴,她点穴手法自成一家,狠毒非常,卫空空在阁楼上看见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她用的正是戒日神功中的摧心指,功力之强,还在阳氏四魔任何一人之上!
使铁杖那人和他的同伴挡不住黑衣老妪的指力,急忙退入门中,那黑衣老妪怪叫道:“我老婆子已经到了这里,你还想逃吗?”身形疾起,从两人头顶飞过,抢在前头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转身,形如鸟爪的右手倏地抓到,嘴里发出桀桀怪笑道:“你们都给我躺下来吧!”声到人到,使铁杖那人横杖一唰,突见黑衣老妪身躯一晃,长臂直伸,双指对准了他的眼睛。那人一手势大力沉的伏魔杖法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急忙向后仰身,左手上格;黑衣老妪趁势双掌齐飞,只听“咕咚”一声,使铁杖那人果然倒在地上了。使大刀那人功力不及使铁杖的,没拆四五招,也给那黑衣老妪点倒在地!
黑衣老妪连败二人,方自哈哈狂笑,陡然间一股劲风从背后扑来,黑衣老妪反手一勾,但觉一股大力涌来,“砰”的一声,一个高大的身躯凌空飞起,黑衣老妪给他的反力震退三步。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正是卫空空,公孙一琇随后也从阁楼上飞了下来,将地上点倒的两人拖过了一旁。卫空空接了那黑衣老妪的一掌,亦觉遍体生寒。好在他深知其理,懂得趋避之法,玄功三转,将攻入体内的寒气瞬间炼化,便即无事。
那黑衣老妪见卫空空毫不在意地接了自己的“腐骨神掌”掌力恍若无事,心中暗暗吃惊,知道来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卫空空接了这一掌,亦觉一股冷意瞬间传到了自己掌心,透过手少阳经脉向体内侵袭,卫空空内功深厚,当世无多少人可以与之相匹,但却也无法立刻闭着穴道,阻止阴寒邪气。当下依照独孤天宇秘传给他的法门,不露声色地将侵入体内的寒邪之气发散出去,冷笑道:“你的‘腐骨神掌’功力不够,焉能伤得了我?”那黑衣老妪乃是阳天华的妻子阳大娘,闻言大吃一惊,她的“腐骨神掌”已练到第七重的境界,自认为足以横行天下,哪知卫空空一口道破她功力不够,而她却还不知卫空空是何方神圣,焉得心中不惊?不但如此,她疾催功力,却感到卫空空的反击之力也随之加强。她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拼着两败俱伤,功力尽展,与卫空空纠缠恶斗!
手持独脚铜人那壮汉名叫翦七修,乃是阳氏四魔的师弟,他跌出笫二道大门,刚刚爬起,公孙一琇已追了出来,翦七修蓦觉脑后风生,公孙一琇已连人带剑,犹似玉女披纱,一剑刺到他后心,翦七修反手一勾勾了个空,公孙一琇的精金短剑几乎触到他背心肌肤,如影随形,剑光似练,迫得他无法回身应招。好在他虽未练过戒日神功中的六种武功,却学了阳天华的绝技“闭脉截手”,功力十分不弱,他匆忙间身子一圈一转,独角铜人护着门户,只见公孙一琇一剑刺他右肋,当下双掌一圈,身随步转,果然趁势回过头来,正好化开公孙一琇的剑招,可就在这一瞬间,公孙一琇忽然倒转剑柄在他胸膛重重一戳,娇叱一声“倒下!”翦七修果然应声倒地,变成了滚地葫芦!
阳家的人由阳大娘和阳天华的徒弟领头,翦七修被公孙一琇打倒,阳大娘给卫空空缠住不能脱身,阳家人群龙无首,又被颛孙弟子射杀了不少,更为慌乱,蓦地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中门大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在颛孙弟子簇拥下昂然而出,阳大娘抽空一望,认得那人正是颛孙掌门颛孙蹇,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西门世家的掌门西门崑。西门崑的女儿西门虹和颛孙蹇的大弟子李孟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已在两家长辈的主持下订了婚;西门崑和颛孙蹇又是义结金兰的生死兄弟,阳家人攻打奔月台,西门崑早就得了风声,赶来增援。那时颛孙蹇得了西域般若寺法直禅师的独门指点闭关练功,修复练功损伤的几处重要筋络,到今日一早,正好功行完满,颛孙世家的众人听了他的命令避而不战,所以卫空空他们来的时候一个颛孙家的人也没看见。
西门虹看见卫空空和阳大娘正在酣斗,登时骂道:“好你个老虔婆,跑到我家里撒野来啦!卫哥哥你让我一让!”不由分说,拉开了铁胎弓,箭发连珠,向阳大娘疾射。她平日试箭可穿五层皮革,但她势劲力疾的连珠三箭给阳大娘解下腰带一卷,纷纷落了下来。西门虹连珠箭还没发完,眼前但见黑影翻腾,阳大娘的腰带已似一道黑云从天而降,倏地束着了西门虹的手腕,“当”的一声,西门虹铁弓坠地,双手被缚,挣扎不脱,气得大骂。阳大娘的武功赢不得卫空空,对付西门虹却还是绰绰有余,她被卫空空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正要找人来出气,她出手又快,不过三五招就把西门虹卷倒在地上,西门虹手腕现出了道道血痕,接着只听“喀喀”两声,那把铁胎弓也被阳大娘的腰带卷去,硬生生地拗折了。
只听颛孙蹇哈哈一笑,忽地喝道:“阳大娘,欺负晚辈算什么本事,老夫亲自陪你走几招!如果你输了,我要你跪下磕头认罪,来吧!”但听“嗖”的一声,阳大娘已扬手发出三枝毒箭,身形如飞,闪电般扑到了颛孙蹇的面前,颛孙蹇冷冷一笑,道:“恭喜你,用了两年,你的修罗步终于练成啦!”长袖一卷,将三枝毒箭卷得无影无踪,声如裂帛,阳大娘的长袖已被颛孙蹇一抓撕裂!这两下快如电光石火,双方换了一招,都知道了对方了得。阳大娘的暗器虽被收去,但她迫得颛孙蹇向后退了半步,接着攻出了三招,却被颛孙蹇飘飘闪闪,捉摸不定的身法全都避开,还被颛孙蹇撕了半幅袖子。
李孟然把西门虹从地上拉起来,看见卫空空和公孙一琇,上前问长问短。西门崑笑道:“虹儿大婚将至,我正要派人给你送请柬去呢,想不到你自己来啦,这位我见犹怜的小姑娘是谁?”卫空空有点儿不好意思,西门虹打趣他道:“糊涂的爹!这一定是我未来的卫大嫂呀,卫哥哥是不是?”把公孙一琇笑得满脸晕红。卫空空捏了一下西门虹的鼻子笑道:“要嫁作人妇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西门虹咯咯一笑,躲到了李孟然身后。
卫空定见过西门崑,问道:“上次在少林寺一会,我听说蹇先生身体不豫,这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又恢复如常了?”
西门崑道:“颛孙大嫂的师兄法真禅师在北天山的悬崖峭壁上挖得了一株罕见的绛珠草,送来给老大服了,又用独门手段给老大调养了半个月,这才渐渐恢复了的。绛珠草有起死回生的效用,老大吃了这副药才将沉疴渐化。”正说话间,只听轰轰声响,阳大娘拣起了翦七修的独脚铜人,以千钧之势向颛孙蹇直压下来。颛孙蹇长剑出鞘,腾空飞起,疾如电掣,一招“后羿射日”,半空中施展杀手,剑锋从铜人边穿过,径刺阳大娘的咽喉。阳大娘迫得将铜人缩回护着身躯,颛孙蹇剑尖一点即收,两人换了一招。阳大娘喘息已定,只听铮的一声火光迸散,颛孙蹇的剑锋削在铜人之上,方位突换,剑锋一偏,剑尖刺到了阳大娘的琵琶骨。阳大娘万万想不到颛孙蹇的剑法如此古怪,铜人一挡挡了个空,只听唰的一声,肩上衣裳已给颛孙蹇一剑穿过!
围观的颛孙弟子见主人取胜,正自暗喜,哪料阳大娘也就在此际显出了她非凡的武功,颛孙蹇那一剑穿过她肩头衣裳,剑尖顺势切下,就可将她琵琶骨给挑了,阳大娘肩头一沉,颛孙蹇的劲力竟然被她以借力缷力的上乘武功给卸开,说时迟,那时快,阳大娘独脚铜人着地一撑,铜人的五根手指点向颛孙赛右胸璇玑穴,颛孙蹇识得厉害,迫得飘身闪开,刺出的长剑也趁势收回。
这几招双方各以生平所学相搏,险到极点,也妙到毫巅,围观的所有人都看得呼吸紧张,惊心动魄!
但听颛孙赛一声长啸,剑势一紧,一剑紧似一剑,剑势如虹,奇幻无比,招招都指向阳大娘的穴道要害。阳大娘屡攻不逞,独脚铜人又非她趁手的兵器,渐渐被逼得转处下风。激战中阳大娘骤用险招,铜人荡开颛孙蹇的长剑,不顾中路空门,手按机括,铜人的口突然张开,咬住了歂孙蹇的剑尖,蓦地一声大喝,铜人一横,以千钧之力,向颛孙蹇胸膛猛撞。颛孙蹇除非立即撤招疾跃,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一瞬间,忽听得阳大娘一声尖叫,颛孙蹇腾身飞起,剑光划圆,阳大娘的乱发被剑光一绕,削了一大把,阳大娘逼得扭开颈项,再以铜人硬接一剑,这一剑正刺着阳大娘的左肩,噗的一声,深入寸余。阳大娘怒吼一声,提起独脚铜人,撞崩了半面围墙,立即弯腰抓起翦七修拔腿飞逃。她虽在恶斗之余再复重伤,依然凶悍之极,周围颛孙弟子见她凶神恶煞一般,却也不敢上前拦截,只能由她逃命去了。
阳大娘伤重逃走,阳家弟子丢下了十多具同伴尸骸,也作了鸟兽散。颛孙蹇将长剑交给李孟然,身子忽然微微一颤。卫空空忙握着他的手,紧问一句道:“蹇先生你没事了吧?”颛孙蹇得他掌心传来淳厚内力相辅,精神一振,说道:“这老妖婆的‘腐骨神掌’当真厉害之极,我已是极力避免与她手掌相交,但她从独脚铜人上传来的阴邪之气还是侵入了我的体内。玄儿,多谢你了!” 颛孙蹇是和卫空空的大师兄明叶风同一辈份的江湖人物,天山二十九弟子中他唯独最喜欢的就是卫空空,也只有卫空空才会叫颛孙蹇为蹇先生,而颛孙蹇会不以为意而一笑纳之,这来由三世家的人上上下下无人不知。
卫空空道:“你不是常念着要看我娶妻生子吗?生子末必,娶妻却未见得远了。琇妹,你来见见蹇先生。” 公孙一琇满面红云,大大方方地给颛孙蹇行了个礼,还要下跪磕头,颛孙蹇哈哈一笑,阻她下跪,道:“这般颜色的可人儿才真配得上牧野神龙的得意门徒,妙哉,妙哉!”众人也都笑着赞叹。卫空空扫了众人一眼,问道:“两位婶婶去哪儿了?”西门崑笑道:“司空大嫂日前派人传信,说想念两位嫂子和你那三个顽皮的侄儿女,那会儿老大和法真禅师尚在闭关,孟然接了信,便让成浩和林申带人护送两位嫂子和你的侄儿女们去司空家了。”
李孟然命人修整被毁坏的门户,请师父和卫空空二人入内堂坐谈。颛孙蹇大病初愈,心情大畅,谈笑不绝。西门崑问道:“玄儿,你这回来昆仑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卫空空放下手中茶碗,说道:“是,我是为了‘孔雀会’的事儿专程到三位长辈这儿求援来的。”
西门崑道:“你不来问我们,我们也会写信给你问你了。”卫空空道:“有风声传到昆仑来了吗?”颛孙蹇道:“原本我们也不知道的,你大婶婶的师兄的门徒听说了昆仑岭那面的事,便赶来说给我们听了,我要忙着闭关,才没写信给你!”卫空空道:“嗯,我这回来就是这件事。”
颛孙蹇道:“有什么安排和计划了么?”卫空空把李慕寒约略说了一遍,颛孙蹇对李孟然道:“我刚刚痊愈,如此紧要的事,由你去安排弟子赶往昆仑岭,玄儿,你在这儿歇息几天,西门二弟召集人手也还要些时日。”卫空空道:“事如星火,我还是和琇妹先赶回去吧,免得耽搁时候。”颛孙蹇本已知道事情紧急,但见他急成这样,似是事情的严重还出乎他想象之外,只好不再勉强,让人安排酒饭,住一宿明日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