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刑不立、奸轨并至——晋厉公的心慈手软终究为自己埋下了隐患

伯虎 2024-05-06 21:48:38

周简王十三年(前573年)十二月,晋厉公与亲信近臣胥童、长鱼矫、夷羊五等进行了周密的布置,然后突然发动了对权臣郤氏家族的进攻,将郤錡、郤犫、郤至三人逼迫自尽(三郤之死另有版本),郤氏家族(郤氏大宗、温氏、苦成氏)的其他成员也被胥童率甲士给诛杀殆尽。晋国资格最老的卿士家族郤氏就此灰飞烟灭、彻底走下晋国的政治舞台。

三郤死后,晋厉公吩咐胥童将三郤的尸体用牛车载着,直接拉到新田的朝堂上示众,然后再下令让其他的卿士大夫们都来朝堂观看三郤的尸体;晋厉公是想以此来威慑蠢蠢欲动的诸卿,显示自己的君权不可侵犯,并确立公室在晋国的权威。

而奉晋厉公的君命,前来朝堂“查验”三郤尸体的晋国诸卿士大夫们,是以中军将兼执政大夫栾书、上军将荀偃(中行偃)这两位顶级卿士为首。刚开始的时候,来到朝堂上的栾书看见了三郤的尸体后,表面上十分地惊惧惶恐,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其实在内心中栾书很是得意——自己之前的‘祸水东引’计划已经成功,最大的政敌‘三郤’果然如同他早早策划的那样,被晋厉公首先打击并诛灭了全族,自己的栾氏又少了一个朝堂上的劲敌。

可正当栾书表面上诚惶诚恐、低头不语,在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进行再下一步的计划、将国君的打击矛头继续引开,指向其他卿士家族(比如韩氏、范氏)、为栾氏家族的权力巩固争取更多的时间时,卿士们所在的朝堂上却再次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变故————

晋厉公的另一个心腹亲信长鱼矫,为了彻底打垮晋国朝堂的原有秩序、重新整合卿位,同时也为自己将来的晋升、入卿位前途铺平道路,于是在没有和晋厉公提前商量、汇报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直接带兵把栾书、中行偃这两位排名最前的卿士(中行偃虽然只是排名第三的上军将,但时任次卿、中军佐郤錡此时已死,那么中行偃就是晋国排名第二的卿士了)于朝堂之上武力劫持,然后软禁于别室中。

在扣押了栾书、中行偃之后,长鱼矫这才向幕后的晋厉公奏报了此事,然后极力劝说晋厉公再下决心,将栾书、中行偃一并诛杀,彻底灭栾氏、中行氏,将晋国的军政大权全部握于国君手中。

为了让晋厉公下决心对栾氏、郤氏动手,长鱼矫还鼓动晋厉公说:“如果国君您现在不杀掉二卿(栾书和中行偃),那么将来一定会后患无穷,甚至殃及到您的安危啊!”

面对着三郤的尸体自感计谋得逞、犹自欣喜不已的栾书,在毫无防备之下被长鱼矫这个后辈突然间来了这么一手‘釜底抽薪’,那真是连基本的反应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来,稀里糊涂就被押入朝堂别室之内给软禁关押了。

一辈子老谋深算、诡计百出,在晋国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军将兼执政大夫栾书,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在小阴沟里翻了船,玩鹰被雏鹰啄了眼!再诡异暗算的阴谋,这个时候也都没有什么用了。

此时,被关押在公宫别室中的栾书,现在的心情是既懊悔又惶恐(这回是真的惶恐了),深感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刚才还在想,已经借助公室的力量消灭了政敌郤氏,为栾氏的壮大提供了有利条件,转眼间,栾氏就成为了公室刀俎下的另一块肥肉,即将重蹈郤氏地覆辙。

如果长鱼矫果真说动了晋厉公,将自己和中行偃一并诛杀的话,那才叫做是‘作茧自缚’呢!恍惚之间,监室内的栾书自己都觉得有这样的下场,都是之前陷害郤氏带来的“报应”所致了。

假如晋厉公现在立即同意了长鱼矫的请求,在清除了郤氏家族的存在后,再诛杀栾书和中行偃二卿的话,那么后这之后的晋国历史就统统都要改变;但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对付起郤氏来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晋厉公,却偏偏犹豫起来,久久没能做出最后的决断。

在经过了长久的考虑之后,晋厉公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认为栾书、中行偃毕竟都是国家的重臣、社稷的中坚,也曾为自己的霸业成功而做出过巨大的贡献,如果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杀了、且说不出什么原因的话,那么晋国其他卿士大夫们难免将会兔死狐悲、心怀怨恨,有可能在私下里做出对晋国、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到那个时候,晋国政局很可能因此而陷入新一轮的混乱,并且还伴随有内讧、政变的巨大隐患。

因此,晋厉公决定暂时不去动栾书和中行偃,而是先释放他们,等自己消化了从郤氏手中夺回的权力和封地、领民,稳固了公室的利益之后,再慢慢从包括栾氏和中行氏在内的其他卿士大夫家族们的手中收回权力。

于是,晋厉公告诉长鱼矫说:

“一日之内,已杀掉了三位卿士,寡人实在不忍再戮国家干城,我看就算了吧。”

随后,晋厉公吩咐长鱼矫将软禁于公宫中的栾书和中行偃予以释放。

长鱼矫心有不甘,又怕这一次得罪了栾书和中行偃后,日后将会遭到栾氏和中行氏的打击报复,便再次劝晋厉公说:

“您可要想好了,要是现在心有不忍、不杀他们,他们将来未必不会对您下手啊!而且下臣听说,祸乱发生在外就是奸,发生在内就是轨。一定要用德行来对待奸,而用刑罚来对待轨。不施加教化加以杀戮不能叫做德行;臣子逼迫国君而不对其加讨伐不能叫做刑罚。假如德行和刑罚都不加树立的话,那么‘奸、轨’就一起来了,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下臣请求离去,不愿参与此事!”

但晋厉公还是不听长鱼矫的劝告,坚持要放了栾书和中行偃。见自己诚心的话国君就是不听,而擅自拘押栾书、中行偃之事又彻底地得罪了栾氏和中行氏,长鱼矫这下终于感到事态严重了,要是再不当机立断摆脱这个死局的话,三郤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于是,长鱼矫立即放弃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晋厉公的信任,以及在晋国所获得的爵禄和封邑,并且都没和晋厉公当面辞官,在出宫之后便偷偷地带着妻子家眷逃出了晋国,流亡到狄地去了(老子不和你们玩了)。

长鱼矫不辞而别、直接跑路后,晋厉公虽然心中恼怒,但也并未因此而改变主意,还是按原计划释放了被扣押在公宫中的栾书和中行偃,还亲自向他们道歉说:

“寡人此次动兵,只想讨伐骄纵的郤氏,并没有问罪大夫们(栾、中行两家)的意思,之前的事都是长鱼矫私自行事所致,让大夫们受惊了;现在,郤氏已经伏诛,而大夫们都是国家的栋梁,请不要把这件事(指被长鱼矫擅自抓捕)当做家族的耻辱,你们还是各复其位,继续为国效力吧。”

得到了晋厉公的赦免和勉励后,惊魂未定的栾书和中行偃立即伏地叩拜,感谢国君的仁爱:

“君上讨伐有罪之臣,而赦免了下臣们,这都是君上您的宽宏大量恩典,施恩于臣等之身。下臣们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即使死了,也不敢忘记国君的恩德。”

叩谢完国君的‘恩典’、然后平安地退出公宫之外的栾书和中行偃,站在宫门外时依旧战战兢兢、魂不守舍;两人相对而视,不由得感觉恍若隔日。在深感庆幸之余,两人也对这一次因疏忽大意而导致几乎遇难的危险经历深感后悔,对那个喜怒无常、杀伐不定的国君更是忌惮万分。

因此,刚刚才获得人身自由的栾书和中行偃,彼此并不需要再多讲,只是相对而视、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一致决定两家必须联手来应对国君的‘去群大夫’计划,可不要再等以后的朝堂上辗转腾挪了,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要是万一、万一晋厉公哪天兴趣来了,再来这么一次“朝堂突袭”、并且是由更加狠辣的胥童来执行计划的话,那栾氏和中行氏就绝没有今天的好运气了(说实话,假如这一次是由胥童来动手,扣押了栾书、中行偃的话,按照胥童的性格,他绝对会先杀人再向晋厉公去汇报,而不是像做事犹豫不绝的长鱼矫一样,先向国君汇报、得到同意后再下手)。

所以,差一点遭遇灭顶之灾的栾氏和中行氏必须先下手为强,及早铲除想要尽夺国内军政大权的国君(以及国君的亲信们),将这个已经威胁到自己家族安危存亡的巨大隐患给清除掉。

而另一方面,顺利地消灭了郤氏这个对公室威胁最大的卿士家族、又自以为用恩威并施来威慑震撼了栾氏、荀氏(中行氏)这两大侈卿后,大权在握的晋厉公觉得目前晋国的其他卿士大夫家族中,再没有人敢于和自己作对、分权了,晋国的朝堂以后也将由自己全部掌控,曾经被卿士们分走的权力也会被公室一一收回;自己身为晋国的国君,威仪与地位在国内再也无人能够冒犯了。‘去群大夫、立己左右’的计划,也将马上完成。

于是,志得意满之下的晋厉公在自认为‘大局已定’之后,常常率亲信党羽如胥童、夷羊五等人,离开公宫四处巡视、造访卿士大夫们的私邸领地,一来以此显示国君的威严和权力,二来也要查看、检视诸卿士中是否还有敢于效法郤氏、犯上作乱者,要是有得话,就一并发兵诛灭了!

至于之前在诛灭郤氏的过程中立下大功、后来又不辞而别的前任亲信长鱼矫,那个胆小鬼就别提了,他自己都不愿意要荣华富贵,还弃官逃到了狄人那里去当流浪者,这就怪不得寡人不照顾他了(晋厉公语)。

就在晋厉公得意洋洋地不断出宫巡视诸卿士大夫们的私宅过程中,已经暗地里达成了联手合作、“挟君自保”谋划的栾书和中行偃,表面上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不敢随便出门,看似在反思己过与闭门闲住,其实两人早就伙同栾氏、中行氏的族人们在暗中议定了行动计划——不能再干等着晋厉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下一次出手了,应该马上、提前、主动出兵,擒拿并干掉已经严重威胁到栾氏、中行氏家族生存的‘暴虐’国君,让其‘非自然死亡’,改变晋国目前的‘不正常’政治态势。

否则,等到晋厉公消化完诛灭郤氏的红利、一步步收回朝堂权力、胥童等国君的幸进之臣也顺利进入朝堂,填补空缺的卿位成为新一代卿士后,晋厉公必定将会对栾氏和中行氏动手!而郤氏悲惨的命运,就是栾氏、中行氏的前辙。到时候,不要说家族的财富、封邑、领民,就连栾、中行两家的宗庙恐怕都很难保住(狐氏、先氏、郤氏就是鲜活的例子)!

就在诛灭郤氏之后的一个月,周简王十三年(前573年)闰十二月,按照之前的惯例,晋厉公照常离开守卫森严的公宫,带着胥童、夷羊五等亲信臣子们去巡视卿大夫的私宅。

因为之前的数次出外巡视都安全顺利,而晋厉公又对自己诛灭郤氏之后在国内的权威和震慑力充满了自信,所以,这一次的出巡,晋厉公还是只带了少数的公室甲士作为侍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设置重重护卫;这样的麻痹大意之举,就给了早就策划着‘挟君自保’行动的栾书和荀偃绝佳的下手机会。

此次晋厉公巡视的目标,是晋国大夫匠骊氏的私宅领地;而当晋厉公兴致勃勃地驾临匠骊氏的私宅、并由匠骊大夫亲自迎接、侍奉,在此地举办饮宴、游玩活动时,筹谋已久的栾书、中行偃突然发动,率领着各自家族的私兵紧急出动,一部分人包围了匠骊氏的私邸,将少数护卫晋厉公的公室甲士给全部歼灭,另一部分人则直接冲进了国君不在其内、群龙无首的公宫中,先后控制了公宫和朝堂。

随后,栾书和中行偃两人亲自出手,率精锐的两家私兵直接进入了匠骊氏的私宅中,把尚处于惊魂未定、张皇失措状态中的晋厉公给强行从匠骊氏家中劫持走,然后转移押到公宫中软禁、并隔绝了他和内外的联系。

晋厉公被栾氏和中行氏劫持、软禁后,随他一同出巡的胥童、夷羊五等晋厉公的亲信死党们则被栾书和中行偃下令当场拘押,关入狱中;当年的闰十二月二十九,胥童、夷羊五被公开处死在新田的市集中,而胥氏全族也一并被诛灭。因为是胥童引导着国君作乱的,所以孔子他老人家著《春秋》时,记载此事是说“晋杀其大夫”。

就这样,曾经晋国贵族中的老牌成员、同时也是晋国顶级卿士家族之一、一度有三人先后担任过六卿位置的胥氏,终于还是步了狐氏、先氏、赵氏大宗、郤氏的后尘,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从晋国的政治舞台上彻底落幕。

而相比胥童、夷羊五的结局,那个见势不妙提前跑路的长鱼矫,才是晋厉公的亲信死党中最聪明的人了,最起码自己的性命和家族的安危都保住了,不知道远在狄人部落内、得知了此事后的长鱼矫,是个司什么样的心情。

栾氏和中行氏发动政变、拘押了晋厉公后的晋国最高政治舞台,接下来又将走向何方呢?下一篇文章继续为大家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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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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