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关系是天下最难处的关系”,这句老话在我们农村可谓深入人心。每当村里的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总免不了要说说自家的婆媳关系。可我却觉得,比婆媳关系更难处的,是一个”钱”字。
我叫李秀英,今年38岁,在江南小县城一家服装厂做缝纫工。我们这县城不大,就一条老街,街上开着几家老字号的小店,卖些针头线脑的东西。记得小时候,妈妈常带我来这条街买布,那时候的布店门口总是挂着大红绸缎,在风中招展,像过年时挂在房檐下的灯笼一样喜庆。
十年前,经人介绍,我嫁给了当地建筑公司的水电工张根生。说起这桩婚事,还真是一波三折。根生长得老实,干活麻利,就是不爱说话。头一回相亲,他就坐在我对面,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他妈在一旁说个不停,夸他这个好那个好,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时候我刚从服装厂技校毕业,拿着每月八百块的工资,在村里也算是体面人家了。本来我妈不太同意这门亲事,说根生家境不好,怕我吃苦。可我觉得,人嘛,只要肯吃苦,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再说了,根生虽然木讷,但眼神清澈,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结婚那天,我穿着崭新的红裙子,踩着高跟鞋,坐在婚车上,心里美滋滋的。可谁知道,这才是我苦日子的开始。
婚后不久,我才知道根生家的情况。他爸为了在镇上建房,借了二十万的高利贷。在我们这个小县城,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妈有严重的风湿病,常年吃药,一年光药费就得好几千。还有他弟弟在读大学,每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也要不少钱。
刚开始,婆婆还算客气,总是笑眯眯地叫我”秀英啊”。可慢慢地,她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我工资的事。后来索性直接了,每个月发工资那天,她就站在门口等着。我的工资全部上交给她,连买卫生巾的钱都要跟她开口。
根生呢,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从来不敢说个”不”字。每次我提出异议,他就低着头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屋子里烟雾缭绕,跟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根生省吃俭用,租住在工厂附近一间破旧的平房里。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墙皮都快掉光了,阴天下雨还漏水。我们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就一张破旧的木床,一个老式电视机,还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生活的艰辛,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不是什么新鲜事。隔壁王婶常说:“秀英啊,你这日子过得也太委屈了,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我总是笑着摇摇头,说不委屈。可心里明白,这日子比绞肉机还难熬。
根生的工资也不少,每个月能拿到三千多。可是除去还债,剩下的钱连个角都见不到。婆婆说这是为了全家,可我总觉得这个”全家”里好像没有我的位置。
村里人背地里都说我傻,说我这是嫁给了债主。有时候在街上买菜,还能听到别人嘀咕:“看,就是她,一个月工资全给婆家,连个零花钱都没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直到去年冬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本该是件喜事,可在我们家,却像是捅了马蜂窝。婆婆一听这消息,脸立马拉得老长:“这孩子可不能要,家里还有一堆债没还清呢!”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根生在外面抽了一夜的烟,天亮的时候,我看见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极了我们这十年的婚姻。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在医院门口,我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妈妈。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比十年前深了许多。看见我,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我。
就在那天,一个惊人的真相被揭开了。根生来医院找我,手里拿着一沓银行流水。原来这十年来,我妈一直在默默地帮我们还债。每个月,她都会悄悄往债主的账户里打钱。
那一刻,根生跪在医院的走廊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说他早就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苦,可他不敢反抗他妈,怕这个家就此散了。
婆婆知道这件事后,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她跪在我妈面前,说了声:“对不起。”这是这十年来,我第一次听她说这三个字。
后来的日子,就像是破晓后的晨光,慢慢亮堂起来。婆婆不再开口要钱,还主动承担起照顾我的重任。根生也变得话多了,常常陪我去产检,还给我买些水果零食。
去年年底,最后一笔债终于还清了。全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气氛和睦得让人感动。看着餐桌上其乐融融的场面,我突然明白,原来家人之间,不是只有债务,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黄小二
阿Q精神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