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魏的大丞相、北齐的实际奠基者,也就是被称作神武皇帝的这个人,有两个名字,汉名高欢,鲜卑名为贺六浑。他拥有两处住所,一处位于怀朔,即如今的内蒙古固阳,那是他的出生地;另一处在渤海蓚,也就是现今的河北景县,那是他的祖籍所在。高欢虽有汉人的血统,但他完全是鲜伯人。
高欢的境遇和曹操相似,自己担任丞相,儿子(次子高洋)则登上帝位。同样遗憾的是,他也未能战胜最大的对手宇文泰,导致天下三分的局面。从出身与性格来看,高欢与刘邦相近,都是草根出身,性格豁达、节俭且志向远大,喜爱女子,心思缜密,擅长笼络人心,而且容貌英俊挺拔,有着明星般的气质。
在南北朝时期,存在着追星的社会风尚,高欢也拥有一群忠实的追随者。不过与现代明星不同的是,他的粉丝是成千上万的鲜卑武士。在战争处于最危急之时,他曾含泪唱起“敕勒歌”,数万人随之合唱,这重新激发了溃败军队的高昂士气。
六镇鲜卑高欢的曾祖父高湖,曾在后燕担任官职,他就是那个曾经极力劝阻慕容垂不要让太子慕容宝担任伐北魏主帅的人。高欢的祖父高谧与北魏的重要官员高允是同族兄弟,官至侍御史。虽然他的官职不算很大,大约是四品左右,但侍御史这一职位通常由品德高尚之人担任,这表明高家属于河北地区的士族家庭。
后来,高谧因为犯了错误,被发配到怀朔镇服役,全家也随之迁徙到了那里。
怀朔是一个军事重镇。在北魏定都平城之后,为了抵御北方柔然汗国的侵扰并保卫首都,北魏在平城以北设立了六个军事据点,统称为六镇。这六个镇从西向东依次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现今位于内蒙古的五原东北、固阳西南、武川西、四子王旗东南和兴和西北)以及怀荒(如今位于河北张北境内)。除了这六个主要据点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据点存在。
这六镇都坐落在阴山山脉的关键隘口,构成了向北的一道军事防线。它们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这些地方处于帝国战略进攻或防御的核心位置。“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尽管这是汉人的诗句,但用在这里也非常贴切。
在阴山以南的六镇南部,从濡源向东延伸,经过大宁、代郡、阴馆,直至西边的五原和棝阳,这一区域在北魏初期是极为重要的农牧业基地。
自道武帝拓跋珪起始,除了当地原有的拓跋部落外,后续各朝君主都将不同民族的人口迁移到此地进行屯垦。后来政策调整为按人口分配田地,以促进生产发展。
无论是拓跋珪向中原进军,还是拓跋焘平定北方的过程中,他们所依赖的主要粮食与物资大多源自于漠南和塞上的畜牧业及屯田活动,军队的兵员也主要来自这些地方。
为了对抗柔然,北魏将大量军事力量部署在六镇地区,每镇都设有镇都大将一职,通常由拓跋王公或鲜卑贵族中的杰出人物担任。而驻守的士兵则多为拓跋联盟各部落的牧民以及中原地区豪门大族的子弟,因此六镇汇聚了众多英才。
北魏历代君主对六镇的防御事务极为关注,常常亲自前往视察。帝国针对柔然展开的所有军事行动皆从六镇出发。
六镇的战士们屡次向北方进发,深入漠北之地,对柔然各部落进行劫掠,他们所获取的财物,无论是通过俘获还是朝廷的赏赐,都十分可观,这使得他们成为了国家中的富裕群体。六镇的将士因累积战功而得以快速晋升,在魏国上下,守卫边疆被视为一种荣耀,六镇的军民被朝廷赞誉为“八国良家、国之肺腑”。
六镇宛如中国历史长河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明星。它将改写北朝的历史轨迹,也将对中国历史产生深远影响。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六镇,就不会有北齐和北周;没有六镇,隋朝和大唐王朝也不会出现;没有六镇,高欢与宇文泰家族难以崛起,杨坚和李渊家族也无从谈起。
尽管高欢、宇文泰、杨坚以及李渊的先祖并非六镇的原住居民,但他们的兴起历程却与六镇息息相关,这一切都要追溯到那段鲜卑民族曾经辉煌灿烂而又如今充满神秘色彩的历史之中。
中原地区是汉民族的聚居地,而六镇则是鲜卑族的聚集区。
北魏最初是由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鲜卑文化造就了六镇曾经的繁荣。当均田制开始实施后,农耕文明逐渐兴起,农业在财政收入中的占比迅速攀升。孝文帝将都城迁至洛阳之后,朝廷的关注点更多地转向了富庶的中原地带,平城失去了都城的地位,其他地方也不再向塞外输送粮食等物资。
北魏国家的战略重心发生了转变,不再对北方用兵,而是把精力放在南方,防范南朝可能的进攻,以实现国家的统一,江淮一带成为了军事经营的关键区域。
没有了战争,六镇的军民无法像以前那样从柔然等北方民族那里掠夺财物,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地方,但一旦遭遇自然灾害或人为灾难,这里就难以满足自身的需求了。
皇室成员和重要大臣不愿意再到六镇担任将领,一些长期得不到晋升的平庸之人被派去担任镇将。这些镇将到了边疆,只知道搜刮钱财,为了与迁到中原的大鲜卑贵族攀比财富,他们也开始大量占有良田。
中原有着广阔的土地,很多土地被闲置,而漠南的土地早在拓跋珪时期就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这些人占有了好地之后,镇户们只能去耕种贫瘠的土地,这使得六镇的经济走向衰落,人民的生活也变得困苦不堪。
北魏朝廷愈发轻视六镇地区,在文成帝时期就有将罪犯发配到六镇充军的情况。到了孝文帝元宏之后,六镇几乎成了囚犯的集中地。
各地的罪犯不断汇聚到边塞,与拓跋联盟各部落中的普通百姓混居在一起。这些牧民曾是北魏帝国主要军事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拓跋力微起,他们世世代代追随拓跋鲜卑人开疆扩土、入主中原,获取了财富和荣耀。
然而如今,那些南迁的鲜卑人发达起来,而留在边塞地区的大部分鲜卑人和其他民族的平民却沦为封建农民,与罪犯为伍,社会地位急剧下降。
在六镇的将士中,有些鲜卑贵族子弟辛苦一生也只做到军主这样的小官,这与洛阳的鲜卑子弟有着天壤之别。高欢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的祖父情况稍好一些,但他的父亲高树身为发配之人后,整天与一群强盗、扒手、罪犯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导致高家走向衰败。
公元496年,也就是北魏太和二十年,高欢诞生于雄伟的大青山脚下。他出生时母亲韩氏就去世了,恰巧高欢的姐姐也同时生产,于是高树便把高欢寄养在姐夫怀朔镇狱队长尉景的家中,这与宋武帝刘裕的经历有相似之处。
大青山又称黑山,“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花木兰出塞所经之路正是此处。怀朔镇地处要冲,掌控着中道与白道的关键位置(中道即现今的包头古道,白道则是如今从武川通往固阳的道路)。
高欢诞生于白道之南,而大青山的南麓便是那广袤无垠、天地苍茫且牛羊成群的敕勒川,这里是历代鲜卑族人的栖息地,也是拓跋鲜卑兴起之处,当地居民皆操鲜卑语,流行胡服骑射之风。
鲜卑族与汉族一样,并非一个孤立存在的民族,而是兼容并包,不断与其他民族融合。与其说鲜卑是一个独立的民族,不如将其视为一种文化或信仰更为恰当。在六镇之中,汇聚了众多民族的人们,包括鲜卑、高车、汉、匈奴、柔然、乌桓和羯等,他们都自称为鲜卑人。鲜卑文化将这些不同背景的人凝聚在一起。
高树早已融入鲜卑群体,深信鲜卑文化。在当时的环境下,若不成为鲜卑的一员便难以生存。现在很多学者对孝文帝推崇备至,如果没有他推行的汉化政策,中国或许会像欧洲那样长期处于分裂状态。在西晋时期的大迁徙浪潮中,中国的胡族人口数量已超过汉人,还不包括南方的蛮族。鲜卑本是与汉文明相抗衡的文化象征,却被孝文帝强行扭转,使其走向汉化之路。
高树这名字本身就充满了鲜卑韵味,他为儿子取了个地道的鲜卑名——贺六浑。高欢出生于塞外,在漠南长大,身上流淌着游牧民族那种勇猛豪放的血液,有着坦荡的胸怀,居住在毡帐之中,放牧牛羊,活脱脱一个鲜卑族人。值得一提的是,高欢的汉语十分娴熟,这不仅仅是因为北魏朝廷以汉文为官方语言,还与他的家族血统有一定关联。
娶亲高欢成年后,目光炯炯有神,额头宽广,颧骨高耸,牙齿洁白如玉,仪表堂堂,性格沉稳且气度非凡。《北齐书》称他具有英雄豪杰的风姿,这评价并不过分。年轻时的高欢被一位性情高傲的鲜卑贵族之女相中,她执意要嫁给他。
这位看上高欢的女子名叫娄昭君,她的父亲娄内干是鲜卑族中的显赫人物,家中奴仆众多,牛马的数量多得无法用群来计算,只能以山谷为单位来估算其数量,由此可见其家产之丰厚。
娄家才是真正的鲜卑族裔,纯正的拓跋鲜卑后人。娄氏这一姓氏是在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后改的,原本姓“匹娄氏”,他们是跟随拓跋力微来到匈奴旧地的家族。
娄昭君虽不是容貌出众的女子,但她聪慧明理,家族势力强大。娶妻并不一定非要貌美或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要明事理。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默默奉献的女人。
当时漠南代北地区的豪门大族纷纷为自家儿子提亲,但娄昭君对这些人都不感兴趣。她决定由自己来选择夫婿。
一次出游时,娄昭君偶然看到在城楼上站岗的高欢,心中一惊,瞬间被吸引,不由自主地低语:“这人就是我的良配啊!”
娄昭君绝非平凡女子,眼光独到。她与高欢的结合,日后孕育出六个儿子,其中有三个当上皇帝,三个封王,还有一群公主。
娄昭君满心想着嫁给高欢,然而娄家却不同意。高欢不过是个穷小子,除了当兵似乎没什么前途。看他父亲那副模样,游手好闲又一贫如洗。但在北朝,女子地位较高,有话语权。娄家父母提出条件:只要高欢能拿出聘礼,女儿就可以跟他走;若拿不出钱,就别再提这事。
结果高欢真的把聘礼备齐,一分不少地送来了。
娄家父母大为震惊,不管高欢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这些财物,娄家既然答应了,就要守信。就这样,娄昭君成了高欢的妻子。
高欢依然是那个出身贫寒的青年,那份价值不菲的聘礼其实本就是娄家之物,不过是经由娄昭君的手转了一圈。用娄家的钱来迎娶娄家的女儿,娄昭君倒贴了无数嫁妆,嫁给了一个穷小子。
许多女子渴望嫁给富贵之人,为此费尽心机。而娄昭君的方式最为直接有效,却也最难做到,那需要她独具慧眼。
无论男女,想要迅速改变自身的生活和地位,最便捷的方法便是找一位来自有权有势、家境富裕的家庭的伴侣。一旦结婚,便能拥有房产车辆,少奋斗很多年。
高欢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匹马。在鲜卑族中,马是极为重要的存在。骑着骏马的鲜卑少年,没有马还能算作鲜卑人吗?凭借着妻子家族的社会关系,高欢谋得了一份差事,成为了怀朔军镇的一名队主。在北魏军队的编制体系里,有军、幢、队等层级,队主这个职位大致相当于营长。
交友财富若轻易获取,往往难以珍视。高欢身边聚集了不少朋友。怀朔镇的司马子如、刘贵、贾显智,还有户曹史孙腾、外兵史侯景和蔡俊,再加上他的姐夫尉景,这八个人关系亲密无间。他们都是那种在乡里仗义行侠、豪气干云的人物。
说得好听点,他们是大侠;但实事求是地说,就是个小团体,而高欢是这个小团体的头领。当老大嘛,要么有钱,要么有实力,而高欢两样都占了,还兼有娄氏家族女婿的身份。
看看这些人的背景就知道,六镇地区的中层社会是由什么样的人组成的。这八个人大多是六镇军队或地方上的基层干部,或者是他们的子女。
尉景为鲜卑族,身为高欢的姐夫。
蔡俊出生于甘肃渭源,出身于将门世家,其父在六镇担任将军一职。
刘贵是匈奴族人,他的父亲官至刺史。
孙腾则是从凉州迁徙而来的汉人。
司马子如来自河内温县(如今的河南温县)。只要提及河内的司马姓氏,人们很容易就想起晋朝皇室司马氏。确实如此,司马子如正是司马家族的一份子,在八王之乱时期,他们全家搬迁到凉州,并在当地世世代代居住下来。
后来太武帝拓跋焘平定了凉州,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司马子如一家又迁到了云中地区。这是司马子如自己讲述的家族历史,信与不信就随您了。
司马子如这个人机灵聪明,口才很好,说话幽默风趣,尤其喜欢讲笑话,特别是那些不太正经的段子,在兄弟们中间是个活跃气氛的角色。后来高欢做了丞相、渤海王,家里有了纠纷他也去管,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侯景的籍贯说法不一,有称朔方人士,也有雁门之说,其先祖据传为羯族。他年少时便顽皮捣蛋,令邻里皆畏之。
及至成年,其貌平平,腿脚略有不便。侯景身高未达七尺,上身较长下身较短,眉目疏朗,额头宽阔颧骨高耸,面色赤红,胡须稀少,说话声音沙哑且常低头左顾右盼。
然而不可仅凭外表判断,侯景勇猛有力,擅长骑射,作战既勇敢又有谋略。他在怀朔镇从军,因对抗柔然有功而升为军官。若当时有人预言他会成为南朝皇帝,这位羯族瘸子怕是会凶狠地欲将那人割肉烤食。
在北齐开国重臣中,刘贵与侯景均为具军事才干之旧友,但刘贵稍逊,侯景则是高欢最为倚重的军事将领,能独当一面,担任战区司令官,堪称元帅级人物。他们八人分属汉、匈奴、羯、鲜卑四族,且在漠南生活多代,皆自认鲜卑人。
贵公子们聚在一起,每日饮酒作乐、斗鸡走马、游猎玩耍,没个正经事可做。高欢对家财毫不在意,《史记》记载他轻视钱财却重视贤士。若不舍得花钱就当不成大哥,更成不了英雄。高欢的第一桶金源自娄昭君。通常而言,花妻子钱的人会比较吝啬,但高欢却大方得很,大把大把地花。
拿了人家的财物就会觉得亏欠,吃了人家的东西也会不好意思。兄弟们表面上拥戴高欢,心里却不以为然,直到一件神秘的事情发生。
这事源于刘贵得到了一只珍稀的白鹰,那是一只矫健的猎鹰。几个哥们儿一同出动,在广袤的草原上策马扬鞭、放鹰打猎,追逐鹿兔。白鹰发现了一只红兔,从空中迅猛俯冲而下。
红兔左躲右闪,跑到了一片沼泽边的茅屋旁,白鹰紧随其后扑了过去。
眼看红兔就要撞到屋子,突然从门里窜出一条凶猛的大狗,一下子就把兔子和鹰都咬死了。高欢顿时大怒,抽出鸣镝箭,拉弓射去,那只倒霉的狗当场毙命。
屋里的人不干了,两个壮实的年轻人揪住高欢的衣服让他赔偿。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出来,拿着拐杖训斥她的两个儿子:“你们怎么敢冒犯贵人!”
于是狗不用赔了,还拿出瓮里的酒、宰羊来招待贵客。老妇人很能说,说自己懂得相面,哆哆嗦嗦地把众人挨个摸了一遍,感叹道:“都是富贵之相啊!”
然后老妇人指着高欢说:“不过,你们能否成就事业全靠这个人。”又补充一句:“司马子如将来必居高位,贾显智则不会有好结局!”
众人琢磨着,贾显智的父亲身为沃野镇长史,兄长又是薄骨律镇的将军,这在场之人论身份地位都胜过贺六浑一筹。一个出身贫寒的小伙子,因娶了个好妻子就仿佛平步青云了。迷信这种东西最是能迷惑人心,即便大家半信半疑,但此后对高欢却愈发敬重起来。
算命看相这类事情自有其玄妙之处,不然怎会有如此长久的生命力呢?大自然存在规律,人的一生同样遵循着某些规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周易》所传达的一个简单而深刻的道理。人生应当如同星辰运转一般,若停止自转就会偏离轨道,最终坠落于宇宙之中,变成一块无用的陨石。然而,要想准确预测这些规律,非得遇上精通此道的人不可。
这位老妇人无疑是此中行家。贾显智是最早进入这圈子的人,后来在尔朱荣、北魏皇帝元修和高欢之间巧妙周旋,最终却背叛了高欢,成为八兄弟中的叛徒,落得个遭人唾弃横死的下场。
司马子如则成为了东魏国的总理、“四贵”之一,并且在北齐担任太尉之职。
司马子如是《魏书》作者魏收的伯乐,他所讲述的故事,魏收必定会认真倾听。然而,这些故事并非司马子如独自编造出来的,参与此事的人众多。后面那一部分,显然是几位想讨好高欢之人添油加醋的结果。
用完餐后,众人走出几里远,又折返回去看了一眼,发现那地方根本无人居住。噢,原来那老妇人是神仙呀!没事再回去干嘛呢,难道还想再蹭一顿饭不成?
散财古往今来,世间从不缺少识才之人。怀朔镇的将领段长独具慧眼,对高欢青睐有加,他满怀期待地对高欢说:“你拥有经世济民的非凡才能,终将成就一番大业!”于是任命高欢为函使。函使可不是简单的邮递员这么简单。
在那个北魏时期,通信远不如当今这般便捷发达。彼时没有手机、电话等现代通讯工具,很多地方闭塞落后,许多人一生都困于自己那一小片天地之中。传递官府机密信件是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并非任何人都能胜任,尤其是在六镇这样军事意义重大的地区。
函使穿梭于朝廷与地方州郡之间,有机会结识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知晓首都的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的最新动态。所以,函使这一职位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队主这样的军职。高欢身为一队之长,相当于正营级军官,他的身份和能力也绝不会屈就于一个普通的邮差角色。
高欢做了六年的信使,这期间吃尽了苦头。在洛阳负责接收信件的令史麻祥看到他的艰难处境,有一次就给了他一些肉。
高欢有个习惯,在饮食上不喜欢站着吃,而是喜欢稳稳地坐着享用食物。
麻祥对此很不满,认为自己身为官员赏赐高欢肉食,高欢却没表现出该有的敬意和感恩,只是坐下来吃,这让麻祥觉得高欢不懂礼数。
于是麻祥脸色变得很难看,命令手下狠狠教训这个不懂尊卑、不懂规矩的信差。
最终高欢不仅没吃到肉,还白白挨了四十鞭子。
高欢其实并不觉得令史这个官有多大,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越是小官越爱摆架子。满心委屈的高欢跑到街上,正好看到张宅被烧的一幕。
那一刻,高欢突然觉得洛阳城里的鲜卑人很可怜。为了能赚到钱、有住的地方、提高社会地位,他们不得不忍受屈辱,低声下气,直到梦想破灭,甚至不惜触犯法律,走上街头示威,焚烧房屋,伤害他人。而塞外的鲜卑人却是另一番景象,他们豪爽自在,随心所欲,内心充满自由,可生活却十分困窘,有时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
财富捆绑着人们的生活,侵蚀着他们的精神世界。人们逐渐沉沦,成为了金钱的附奴。
为了钱财出卖灵魂,为了利益放弃意志。这全是受到某些不良影响带来的罪恶,他们身上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文明在某种程度上让人变得可悲又可怜。
洛阳仿佛被罪恶笼罩,那里的阳光似乎都带着毒性。当人们发觉自己被骗的时候,末日的阴影也就在不远处了。
高欢返回塞外之后,花钱变得更加豪爽,广结天下英雄豪杰。
高欢擅长思考,心思缜密且深藏不露,他并不喜欢过多地言语表达。
史书记载高欢“深沉稳重,整天庄严肃穆,让人难以揣测。”他不与妻子交流内心想法,也不做解释。娄昭君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丈夫散尽家财的行为,从不加以阻止。她坚信,丈夫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亲戚朋友们见状都疑惑不解,贺六浑这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就像被鞭子抽打后晕头转向一样!
高欢说道:“我到了洛阳,看到了一件事,禁军将士们焚烧大臣张彝的宅院,而朝廷害怕发生兵变不敢过问,政务混乱至此,天下的局势可想而知,财物又怎么能保住呢?”
通过这件事,高欢洞察到北魏帝国正面临着重重危机。官僚主义盛行、腐败现象严重、缺乏积极进取的精神,最关键的是帝国内部矛盾已经无法调和了。
高欢长期居住在边疆,他的妻子来自鲜卑贵族家庭,他自己也是军镇中的军官。他清楚塞外鲜卑人的需求。然而朝廷却忽视改善六镇的状况,任由洛阳的大贵族肆意搜刮财富,导致地区间的差距日益增大,北方的鲜卑人处于社会底层。
当人们奋起抗争时,朝廷迅速屈服,这样的朝廷哪还有威信?北方鲜卑人迟早会起义,而腐败的朝廷根本无力镇压,国家必将陷入大乱之中。
最先察觉到机会的人,才能登上命运的高峰。高欢立下壮志,要重振山河。成就大业需要贤才,而财富是招揽贤才的关键。若无贤才,在这乱世中钱财也变得毫无价值。
正如高欢所预见的,一场足以把北魏帝国拖入战乱的兵变正在秘密酝酿。此时,帝国的女主却沉溺于情爱之中难以自拔。
情人胡太后的知名情人名叫“杨白花”。他渡江南下后便再未归来,长江两岸相隔,胡太后只能通过歌声来寄托对他的思念。杨白花投奔敌国并非是因害怕做胡太后的情人,而是由于家中遭遇了一场巨大的变故。
杨白花的父母皆声名远扬,父亲是打虎将军杨大眼,母亲则是潘将军潘氏。这对军中的佳偶共育有三子,长子甑生、次子领军、三子征南。身为北朝的一位勇将,杨大眼的人生与战争紧密相连,所以给儿子取名为领军和征南,这应是小名。
据推测,杨白花可能就是次子领军,到了南朝后改名为杨华。
在钟离之战落败后,杨大眼怀着战败的耻辱前往帝国北部边疆服役改造。然而,对于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猛将,宣武帝元恪仅是以警示后人的态度对待他,两三年后杨大眼便得到了特赦。
当杨大眼重返洛阳时,围观的人群如山似海,大街小巷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这位当代第一虎将的风采,即便钟离之战的失利也未能影响他在魏国军民心中的地位。
无人能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大眼归家的欢愉瞬间化为滔天怒火。他深爱的妻子潘氏背叛了他,与他人有了私情。
而将此事揭露的竟是他的女婿赵延宝,这不禁让人怀疑那孩子是否真的为潘氏所出。
杨大眼难以承受这般耻辱,仿若梁山好汉般愤然杀死了潘氏,而后迎娶了皇族女子元氏为继室,一个新的家庭悲剧就此拉开帷幕。
自那以后,原本对士兵关怀备至的杨大眼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常常鞭笞部下。不久之后,饱受情感折磨的这位虎将病逝于南方边疆。
杨大眼离世后,家中爆发了遗产纷争,这是多妻之家常见的悲哀。杨家的儿子们争夺的并非钱财,而是世袭的爵位。杨白花毫不犹豫地站在兄弟们这边,一同向继母元氏索要父亲的印绶。元氏傲慢地指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说:“这开国子爵之位是属于我儿子的,你们这些侍妾所生的孩子休想染指。”他们可以羞辱我们,却不能侮辱我们的母亲。
三个年轻气盛的男子心中涌起了杀意。当杨大眼的灵柩被运回洛阳,在离开南方边城七里之地时夜幕降临,众人搭起帐篷休息。
到了二更时分,三位身着孝服的兄弟气势汹汹地来到棺木前想要开棺。赵延宝大声喝止:“你们想做什么!”仇恨或许会被暂时隐藏,但终有爆发的一刻。
面对仇敌,杨征南毫不犹豫地拉开弓箭,射杀了杀害母亲的赵延宝。这一幕吓得元氏仓皇逃出营帐,不慎跌入水中。杨征南正欲再次搭箭,却被大哥甑生拦下:“这世上哪有弑母之人能活命的道理。”
兄弟三人背着父亲的遗体,在夜色中匆匆赶往襄阳,投靠南朝梁国。
梁武帝萧衍未曾料到,让他胆战心惊的北魏名将杨大眼,最终会长眠于江南大地。
杨家三兄弟从此定居南方,杨白花改名为杨华,步入仕途,竟被封为侯爵。
随着杨白花远走江南,北朝失去了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才俊,而胡太后则陷入了更深的孤寂与惆怅。然而,风情万种的女人从不缺乏追求者。不久之后,胡太后与自己的小叔清河王元怿产生了感情。
胡太后的择偶眼光的确独到。元怿是孝文帝第四子,容貌出众,聪慧过人,才华横溢且仁慈宽厚,在诸王之中堪称翘楚。
胡太后倾心于他,常以商议国事为由将他召入后宫。女人主动追求往往事半功倍,更何况胡太后天生丽质。
在胡太后热情似火的魅力攻势下,元怿最终难以抵挡,成为了她寝宫中的亲密伴侣。
女子倾心于容貌出众且才华横溢的男子,恰似男子钟情于美丽而富有魅力的女子,这本无可厚非。然而,胡充华身为太后,却对其小叔子萌生爱意,如此举动难免会招致淫乱之嫌,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提供了口实。
元怿身为皇叔,又与太后有私情,权势滔天,在朝中内外威望极高,也因此树敌众多。他冒犯了不该得罪的两人——元叉和刘腾。
元叉乃北魏宗室成员,又是胡太后的妹夫。在那个时代,人们取名常带有佛教梵语元素,就像如今许多人喜欢用英文音译来命名一样。元叉的小名为夜叉,这个在佛教传说中的鬼神形象,他统领禁军,凭借亲戚关系,行事骄纵,无视法纪,元怿曾经整治过他。卫将军宦官刘腾原本是胡太后的心腹,但由于人事上的矛盾,与元怿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于是,元叉和刘腾便联手策划除去元怿。
前大内总管刘腾是个擅长阴谋算计的老手,他首先想出了一个毒辣的计策。不久之后,大臣宋维举报有人企图拥立元怿为皇帝。在皇族之中,最令人忌惮的罪名就是谋反,元怿作为皇帝的五叔,若由他登基称帝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特别调查小组对元怿展开调查,但并未找到确凿证据。由于元怿背后有胡太后撑腰,并且身为亲王,所以无法对他使用刑讯逼供或莫须有的罪名。
阴谋败露后,刘腾那狡诈的头脑又酝酿出更阴险的计划——釜底抽薪。要除掉元怿,得先除去胡太后。而能对付胡太后的,唯有小皇帝。
御膳房的厨师向十一岁的小皇帝元诩坦白:皇叔元怿指使他在皇帝的膳食中下毒,并许诺事成之后将给予他荣华富贵。
年幼的元诩听闻此事,惊恐万分。此时,元叉和刘腾急忙向皇帝表明忠心:“陛下不必担忧,有禁卫军在,您不会有危险。”
经过精心策划,元叉陪同小皇帝前往显阳殿,在那里埋伏了禁卫军,并召元怿入宫。同时,刘腾关闭了永巷门,将胡太后困在嘉福殿内。当元怿毫无防备地进入宫中时,全副武装的元叉在含章殿后将其截住。
元怿并未察觉到危机,傲慢地质问元叉:“你这是要谋反吗?”
元叉则冷嘲热讽地回应:“我元叉不谋反,而是要捉拿真正的叛徒!”随即命令身边的禁军将元怿拿下。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元叉和刘腾召集众大臣开会,强迫他们承认元怿谋反的罪名,并要求他们在奏章上签字,谁敢不从便被视为同伙。
随后,他们将这份由众多大臣联名签署的奏章呈给小皇帝过目。
元诩看到众口一词的指控,便认定元怿确实谋反,于是下令处死。元叉为防止夜长梦多,当晚就执行了死刑。
至于胡太后,虽然小皇帝尚且懵懂无知,但她却是个极为聪慧之人,日后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元叉假传胡太后的诏令,让小皇帝重新掌权。待到皇帝亲政时,胡太后本应退居后宫颐养天年。然而,这哪是享福,分明是囚禁。胡太后被拘禁在北宫的宣光殿。
殿门日夜紧闭,仿若牢笼。刘腾掌控着钥匙,严禁任何人进入。他事务繁忙,给胡太后换衣送饭这种事,一日三餐按时按点,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他亲生母亲。
宣光殿里衣物供应不上,还时常缺粮少面。胡太后生活困窘,饱受饥寒之苦,内心满是懊悔与悲伤。她为情人的惨死而悲痛,也为用人失误而懊恼,常常在殿中徘徊叹息:“养虎反被虎伤,我就是这样的例子。”
刘腾和元叉都是胡太后一手提拔的心腹,却落到这般田地,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用人失察。
在幽禁胡太后期间,元叉、刘腾执掌朝政。他们不懂治理国家之道,只知搜刮钱财。在他们眼中,国家不过是个敛财的工具。
刘腾做事看重钱财,不论公私事务,全凭收到的财物多少来决定如何处理。若送十万便办十万之事,若送百万则办百万之事,甚至将贪婪之手伸向塞上六镇,每年从利息中获取的利益数以亿计。
元叉酷爱饮酒和女色,贪恋财宝与贿赂,在处理政事时随心所欲。他的父亲、妻子以及儿子都接受下属的贿赂,操控官府事务,没人敢对此进行干涉。这种不良风气蔓延至全国,各级官员皆沉迷于贪污受贿,就连郡县小吏的任命也需通过请客送礼来达成。
北魏时期的百姓生活困苦不堪,人心逐渐背离朝廷。朝中对元叉不满之人纷纷发动政变,意图重新拥立胡太后。
胡僧敬、相州刺史元熙以及统领禁军的右卫将军奚康生先后在行动中失败被杀。朝廷内部权力争斗不断,局势动荡不安。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它将从六镇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