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建勇
章先生所处的年代正是西学东渐、新学昌隆的革新时代，西方全新的科学体系、理据充分的西方医学，都令人耳目一新，以阴阳五行为理论框架的中医自然很受质疑和冲击。
章先生当时身居上海，已经是中医教育和临床医疗有影响的前沿人物，他的观点和行为一定程度上起着风向标的作用。时间过去百年，今天回看章先生当年的作为，重要原则问题从不含糊，很多闪光之处十分耀眼，其中的主要因素来源于他对中医的精深认识和坚定信念，更大的因素是他耿直率真的性格。今天梳理其中趣旨，仍有很多启发借鉴之处。
1、学问源流，辨析较量，直言是非对错
章先生学习研究中医以至于临床的一点一滴，都是极其严谨认真的，这体现在很多方面。民国初期的中医，科学思潮渐起，学术氛围甚为浓厚，当时的中医界，有经方和时方优劣高低之争，甚至将时方与经方对立起来，认为时方代表叶天士用药平淡，医案简约，于学术上乏善可陈，是难以师法而不足道的，由此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大流派，争讼不断。
▲师爷章次公
章先生经过仔细比对分析，提出仲景的伤寒论法，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多有用之，而其仲景原文也常常信手拈来，认为叶天士这位温病大家，实际上是继承发展了伤寒六经各法，只是因为所处时代温热病流行，于临床实际发觉伤寒法不敷应用，因而提出卫气营血辨证。
针对一些人臆断的《温热论》非天士所著，章先生找到一本日人所著《医学辩害》一书，从序后的叶天士亲笔题跋证实《温热论》乃天士亲作，拯救无数人性命的卫气营血学说为叶天士亲自倡导：“余幼从先君学习医术，闻先君子与王晋三先生言，吾祖父紫帆公曾见东人著有《医学辩害》一书，于心包、三焦之理推阐至微，发中土前人所未发。余所著《温热论》实多窃取其义，爰将得书缘起，书付奕章、龙章两儿保存之，香岩老人漫识。”
章先生临证，十分推崇叶天士，从脉案到用药，带有较明显的《临证指南》风格，叙证简而用药精，颇得天士精髓，当然对贬低歪曲叶天士的各种议论也毫不留情。比如清代有一位苏州吴县名医陆九芝，是坚定的伤寒学派，曾云：“仲景撰用《难经》，温病即在伤寒中，治温病法不出伤寒外。”
▲章次公医案集
著有《世补斋医书文集》、《不谢方》、《伤寒论阳明病释》、《仲景方汇录》等，认为后世的温病学都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对温病学派和时方派很不认同。为此他曾就《临证指南医案•温热门•席姓七案》详细点评，洋洋千言，直言其非，大加挞伐。
章先生的两位师父赵吉浦（中医专门学校老师）甚为推崇陆九芝，将其《世补斋医书》列为弟子的主要参考书，而章先生的另一师父、经方大家曹颖甫则更是认为叶氏学术不值一提，丑诋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禁止门生弟子学习。
面对陆九芝的尖锐指摘和两位师父对叶天士的不同态度，章先生坚信自己的判断，直言：“清代医人中，有两奇人，曰四明高斗魁、玉田王清任，有二学人，曰吴县叶桂（天士）及徐大椿，有二妄人，曰昌化黄元御、元和陆懋修。
高王二人其而不诡，开创风气；叶徐二人，虽沿仲景，自有创获；若黄陆二人，直以齿牙胜人，而究其实则枵然无物者。”对于陆九芝点评“席姓七案”这一公案，章先生曾专门从学术之更进角度，著文阐述自己的观点：“学如积薪，后来居上，此学术进化之公例也。以吾医家而论，不问病灶，不究病源，纯凭辨证用药，仲景天士俱有得失。
陆九芝生当清季，徒以奉仲景为名高，作辟叶之论，以惊流俗，其失与垢责王清任《医林改错》为屠夫之业者无异，其智盖师昌黎辟佛，出于卫道之一念耳。”并以四点论述批驳陆九芝的案评（详见清陆懋修《世补斋医书》），其中第三点提及他跟随曹颖甫先生时，曹先生也认为大凡温热病迁延至十日以上，都是前医治疗不当。
▲叶天士电视剧剧照
开始章先生也深信不疑，因而对叶派医家也曾有所议论，但到章先生亲诊时，对此类患者使用伤寒法麻桂之类效果甚微，才恍然知道经方也有不逮之处，转而用叶天士所创平淡轻灵、滋阴存津之方，等待患者逐渐康复。由此认为叶天士的席姓七案治疗迁延，非方药不当，实病情固有特性使然，断言陆九芝的案评乃是脱离实际的“诞言”。
从此案的争讼可以看出，章先生乃是性格爽直的学问之人，在他的世界中，只有是非曲直学问对错，并无师道尊严曲意强解的违心之论，无论是对内经伤寒，乃至他的师父曹颖甫先生，一句“仲景天士，皆有得失”，尽其意矣。
【作者简介】
施建勇，男，1959年5月生，中医博士，药学博士后。师承南京中医药大学原校长、国医大师周仲瑛，在海内外从事中医药临床工作40余年，获省级以上科研成果7项，国家医药专利15项，著述100余篇，对类风湿、高尿酸、高血糖、结肠炎等疑难病拥有独特解决方案，喜欢中医的朋友请关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