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民、灾民、流民:89年前西安百姓的艰难生存纪实

浪里沙民国史 2024-03-16 02:19:00
编者按

20世纪30年代前后,中华民族面临着极大的考验。外有列强因经济危机而加剧掠夺,使我国农工商业陷入困境,日本又趁机侵占我国东北;内有西北的旱灾及次生灾害相继爆发。

作者由上海到西安,只见:烟枪几乎家家有、人人抽;钱币一会涨一会跌,最终让操纵的官商赚得盆满钵满;灾民在遍布街巷,每天在饥寒中死一批;没有工业;黄土原上人们还像上古先民一样住着窑洞……一切都充斥着贫穷与落后

那个年代的贫苦,人们早已忘记,但它确确实实是我们祖辈的亲身经历……

抽大烟如喝茶、钱币被操纵、灾民天天死一片

妓女而外,我应当提到的是鸦片,因为这至少可以说是近代以来的国粹。烟枪,在西安是无家没有。就是苦力也不能例外,至少是一具。若在仕宦之家,则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等,更是武装齐全,各具一枪或两三枪不等。除一部分教员与学生外,上至大官富贵,下至贩夫走卒,多不可一日无此君。我起初在街上走时,满眼都是那一律的枯黄面孔,有神没气地移动着,倒使人怀疑是闯进了鬼域!

在阴历年以前,西安市面还没有特殊形相,只是省币低落,百物昂贵。陕西铸造的银元,一般人叫做钢板。在潼关买火车票(铁路刚通至潼关)即不能用,若不幸而带到河南或山西,被军宪(军事警察)发觉,当被处以私造伪币的刑罚。可是在陕西境内,却是通行无阻,人们求之而不可得。

1930年陕西省库券

市面流行最多的是省银行钞票,这钞票大概送掉不少的性命。它的市价既不一定,人们又有百般操纵,最高时到9角5分,最低时是6角。许多人把祖传衣服箱售得一二元钱,一转眼只合几角钱,因此而投井者时有所闻。

不过天下事,一面失去,终有一面而得。据说,几家大钱商与财政当局从这一跌一涨中,确实捞得不少,人们颇非议这几位财界巨人。其实也难怪,像西北那样穷苦,省债不能发,公债不能摹,外债更无门路,做标金(标准金条)与公债交易,离上海又太远。而今年,听说为财政最大来源的黑土(鸦片)又干坏了,若再不设法捞几个,岂不真个是瘟官。

西北灾民惨状,1933

自今年入春以来,西京市上似乎不大雅观。四乡来的灾民,日多一日,大街小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遍处皆是。褴褛,发臭,面孔青黄的怕人。我很奇怪,他们何以不约着一齐死掉,而偏挨等着那每天死上十来个的顺序!

没有机器工业,仅有个兵工厂

写到这里,我曾停笔静默三分钟。上面所描画的西安,只选出洋货、妓女、鸦片、钢板与纸币、灾民,这许多不祥的景象。难道在西京就没有一些儿现代化的事物?记得在西安时,也曾这样追求过,但结果我是失败了。大人物的汽车风驰电掣的跑过,后面卷起黄土数丈,这我见过;旗袍革履,硬领西装,我也见过;好莱坞影星的肉感香艳,我也见过。但除此之外,就连织袜机和织布机,我也不曾见到一具!

一天,偶然得到一条较僻静的街巷,碰到一座城堡式的房子,里面机器声轧轧。不禁色喜地说:“到底资本主义发展到西北来了啊!”不过,回头去问老西安时,又知道是白苦一场。那是修械所,或者如有些人所称的兵工厂(应在西南城角内)。马二(即冯玉祥)先生从河南败退关内时,从李义搬来的一部分——听说在潼关与华县也各有一部分。平时,就有许多工人在里面从事制造或修理,而今国难当头,团结御侮,是以更形忙碌,其机器声也就是更轧轧了。

新城是个红色的城

在西安还有一个有历史意义的建筑,我不当遗漏。然而,这并不是孔庙和碑林以及古圣贤王的遗迹,这一切与道统有关,不敢胡诌。我要说的是马二先生的红城——如今改称作新城。据说,数年前,南口一役(1926年5月,张作霖、吴佩孚、张宗昌、阎锡山等直奉鲁晋军阀联军共50万人在北京南口进攻冯玉祥部20多万西北军,亦称南口大战),马二先生弃甲曳兵而到莫斯科,在那儿以“工人子弟”的资格,盘桓了些时日。回来时,后面有许多骆驼队随着,一到西安,他就把省府所在的一座土城命名为红城,在大门外面涂了一丈来宽的红色,现在还有粉刷后的痕迹。

民国陕西省政府大门,今仍是省政府所在地

当时有一位策士(谋士)要马二先生把城全涂红,但答复是“红的不新鲜,漆红太贵,有一点做象征就够了!”另外一位策士知道先生崇尚节俭,想出另一个妙法,请先生下令全军,叫一个月以内凡杀掉的青年的血,不要糟蹋了,送来涂城,这样可以不花一钱,而涂成真正的红城。不知道怎的,马二先生只是笑了一笑,未复可否,以后也就没有人建议了。大概是怕腥臭吧,我们这样猜想。

祖先穴居的窑洞,让人震撼

由前十多年前一直到现在,常听到人们高谈国粹(此处指中国传统遗留下来的东西)问题。但议论纷纭,莫衷一是,且又多牛头不对马嘴,以致许多人不得不把辫子同小脚来充数。良可叹矣!这次天缘凑合,能到中国文化发源地的西北,别的成绩虽说没有,却找着了真正的国粹之一部分。

夫下自《幼学琼林故事》《史鉴节要便读》,上至《资治通鉴》《御批通鉴》,其开宗明义第一章,总是说我们祖先自天地人三皇以来,都是穴居野处,穿树叶,吃树皮果实之类。则这几项当然是十足老牌的国粹,而我这次在西北,却找着穴居,穿树叶与吃树皮的人们。这一项发现,我不能不引以为自豪。将来国粹专家们论功受赏,想来我亦当分得一杯残羹!

关于古人居室方面,我以前有两个怀疑点。

第一,古人穴居野处,这自然认为的确,但所谓穴居究竟系何种形式,则总以为与老鼠穴、兔子穴相似。我们对于穴字的通常了解是这样,但疑问由此就来了,人们脱离兽穴的第一关,即是前两足进化为手,而能以后两足直立起来。现在何以又能像兔子老鼠那样向下掘洞呢?

第二,旧戏剧中有所谓别窑回窑,无论其剧情穿凿附会到如何地步,但唐时穷人们以窑为居室,这一点是可靠的。而在我们中部南部人们了解中,窑者,烧砖瓦之窑也。于是问题又来了,这种窑当天一个大洞,如何能居住人?即令偶尔能居住人,则王宝钏拾着人家的破窑——因薛家既那样穷,当然非砖瓦作老板,自己没窑,人家的窑而能让给他住,自然是无用的破窑——何以能住到10多年之久。

黄土高原上的窑洞,民国

这两个问题,时常萦回在我的脑中。但现在,我都有了圆满解决,以前那些想象都不对。所谓窑穴就是一个东西——依山平凿的洞。这话或者还不明白,我来举一个例证。我们每县都有城,假若要把城门关上,外面堆上许多沙土,再从里面看那城门,恰是黑越越的一个洞。这样的洞,正是1933年西北人民的居室。自然,这必须是有山的地方,或高坡的地方才行。若在平地,人终不能学老鼠或兔子那样去打洞。西安城外八里,名为大雁塔的地方,听说还有王宝钏住过的窑。

潼关城门高据,1936

其实这种国粹不特(不仅)陕西才有,河南自灵宝以西,沿路都可以看见。尤其在潼关,因山势很合宜,一排排的圆洞门,整整齐齐列着四五层。我想,假若在薄雾中,突然叫几个外国人去看,他们一定要惊服吾人建设力之伟大。革命成功(指北伐后1927年建立南京国民政府)不几年,居然在西北也建筑那样高大的洋房!又若吾人不怕有伤国体,告诉他,那是无数万年前传下来的山洞,1933年的中国国民的居室,他将定不相信20世纪有这样的奇迹!

待续……

《前途》1933 年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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