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明历史越读到后面,对东林一党的不满越多,似乎除了一个史可法殉国外,实在地乏善可陈,而史阁部不懂战阵,一味抱着以死殉国之心,对时局和当时的乱象束手无策,几如放弃之态,扬州一日便被攻破,十数万大军降清,这也让人着实很是有些看法。依我之见,他远不如在他之后戮力抗清,宁死不屈,也是东林党人的瞿式耜。
瞿式耜可谓是正宗的东林党,而不是地域上的名义依附;他的老师便是那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的老公,欲投水殉国,却嫌水太冷的东林党魁钱谦益。但这瞿式耜还有个让人不知的身份,他是个天主教徒,没想到吧。
瞿式耜,字起田,号伯略,别号稼轩。江苏常熟人,万历年进士,南明福王时任应天府丞,后迁广西巡抚。福鲁唐三王相继崩溃后,拥桂王朱由榔建永历朝于广东肇庆,并任吏、兵两部尚书,兵败被捕,誓死不降,慷慨就义,壮烈殉国。时年六十岁。
首先,这瞿式耜是个好官,是个清官,他出仕之初是担任江西吉安府永丰县知县,任内整顿吏治,平反冤狱,扫除奸役,兴学办校,在充分展示了其政治才干外,也受到了当地民众的爱戴,从而“声誉鹊起”。以至于离任时,“士民攀轩号泣,执香奔送者,自永丰至南昌,亘四百余里,遮道不可遏”。
如果是太平盛世,这瞿式耜定能凭借自己的才华,以及做人的操守,成一代治国之能臣;但是,他却偏偏处于明王朝内外交困,苟延残喘的下世之时,瞿式耜的仕途也很是蹇促,甚至可以说是命运多舛,多灾多难。他不仅沉沦下僚,还遭受过牢狱之灾,万念俱灰的他只好是赋闲在家,疏竹朗月,小桥流水,枕石听泉,倒也自在潇洒。
但是,随着清兵入关,大明朝大厦将倾,那天崩地坼的变局也结束了瞿式耜终老林泉的生活。面对民族存亡的危急之时,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决心为国家、为民族尽一已之力,纵万死而不悔。
他在先出仕弘光朝,后又转仕隆武朝,隆武败灭后,他又与广东的丁魁楚等奉桂王监国肇庆,建永历政权,任吏兵两部尚书,留守桂林。
瞿式耜留守桂林期间,多次率军击退清军进攻,还乘胜进兵湖南,收复了不少失地,他还焚书斩使,拒绝清廷招降,表现了抗清的坚定意志。在何腾蛟湘潭死节后,独力支撑大局,尽管瞿式耜坚忍不拔,竭忠尽智,但终究还是回天无力。
当降清之将孔有德率领清军将攻桂林之时,守城明军或溃或降,城中竟无一兵为之守城,瞿式耜仰天长叹:“朝廷以高爵饵此辈,百姓以膏血养此辈,今遂作如此散场乎?”至此,纵使子牙再世,诸葛重生,恐怕也不能挽回今日之败局了。于是,瞿式耜拒绝了各方劝其出走的建议,下定必死之决心,一人坚守桂林城。
报必死殉国的并不是只有瞿式耜一人,当瞿式耜正襟危坐,欲从容待毙之时,门外进来一人,这是总督张同敞,其曾祖便是大名鼎鼎的张居正,他本已在城外,见瞿式耜誓不出走,便只身返城,决心同其共赴死地。
两人明烛达旦,神采奕奕,举杯痛饮。时城中一片寂静,耳边是淅淅夜雨,不绝如缕,目及远方,是城外冲天的火光,他们诗赋唱对,心安理得地等待着心中早已确定的命运来临。
天明放晴,孔有德率军入城,知捕获南明重臣,大喜过望,劝降的一大堆话二人是听也不听,两人甚至拒绝了剃发为僧即可免死的要求,这让定南王是大惑不解,无奈只能将两人关押。
牢狱中,两人依旧诗歌唱和,后被后人汇编为《浩气吟》,其中瞿式耜的两句是这样写的:“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而张同敞则回应:“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
即使是在关押期间,瞿式耜也不忘通过一切方式,招集旧部卷土重来,可惜信未及送出城便被截获。孔有德知其必不肯降,无奈之下,只好将两人杀害。
当得知死期将至,瞿式耜神色不惊,将刚写就的《绝命诗》放置桌上,二人整肃衣冠,向南叩拜,行至桂林城北叠彩山,眺望远处,目之所及,依旧满目风光,桂林山水甲天下,当真名不虚传,瞿式耜对刽子手说:“吾生平最爱山水佳景,此地颇佳,可以去矣!”然后引颈受戮。
瞿式耜的《绝命诗》写道:“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几十年后他的死敌,满清乾隆帝下令编纂《贰臣传》时,将凡是投靠清朝的原明朝官员均列其中,这里面当然也包括瞿式耜的老师钱谦益;而几败清兵,誓死不降,为国尽忠的瞿式耜,这时却被乾隆帝追谥为“忠宣”。历史有时真的很讽刺。
在清人编纂的《明史》中,将瞿式耜与何腾蛟同传,传中称赞他两人道:“崎岖危难之中,介然以艰贞自守。虽其设施经画,未能一睹厥效,要亦时势使然。其于鞠躬尽瘁之操,无少亏损,固未可以是为訾议也。夫节义必穷而后见,如二人之竭力致死,靡有二心,所谓百折不回者矣。明代二百七十余年养士之报,其在斯乎!其在斯乎!”
瞿式耜的“忠贞自守”和“鞠躬尽瘁”之精神,不仅使史臣赞叹不已,也将为万世所景仰。可惜,这些瞿式耜都不知道了,他静静地躺在故乡虞山的怀抱中,四周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这是他成长的地方,在这里,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他可以尽情的享受家乡的宁静,欣赏那一草一木的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