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翻译自2023年6月21日发表于Asia Nikkei的“Family history mirrors attitudes among China's diaspora”一文。文中所有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意见。
【作者】Johannes Nugroho
【作者简介】驻泗水的记者和政治分析师
1939年，我父亲的曾祖母宣称：“我必须回中国。我不想死在这里。我的灵魂不能和当地的鬼魂交流，因为我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七年前，她和我的爷爷奶奶从福建来到印度尼西亚，随后印尼被划为荷属东印度。
她裹着小脚，但这不妨碍她继续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行事。1940年，她在我父亲的三个兄弟的陪同下，从泗水坐船回到了福建，我的堂兄弟们现在仍然居住在福建。
作者的父系曾祖母坐在中间，在她的右边坐着作者的祖母，抱着作者的父亲，摄于1940年。
时至今日，我的父亲还经常和他在中国的兄弟姐妹通信，尽管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们。通过兄弟们的书信，父亲得以了解二战后中国人的生活。父亲和家人的持续接触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印尼家人不得不寄钱到中国，帮助我们的中国表亲维持生计，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与西方关系正常化，中国开始迅速发展，印尼华人对这个曾经落后的古老国家的羞愧感被自豪感所取代。在苏哈托总统32年的独裁统治期间，华人曾受到歧视甚至迫害，使得这种自豪感无法被公开表达，但随着这位铁腕人物在1998年被罢免，华侨得以更多表示对中国的信心。
作者的母亲家族在1960年代的合影
后苏哈托时代为印尼华人带来了巨大的希望。2000年，阿卜杜拉赫曼·瓦希德（Abdurrahman Wahid）总统解除了1967年发布的禁止公众庆祝农历新年的禁令。两年后，在总统梅加瓦蒂·苏加诺普特丽（Megawati Sukarnoputri）治理下，农历新年成为了印尼全国性的节日。
印度尼西亚人在庆祝中国新年期间表演龙舞。
到了二十一世纪，赴大陆旅游已变得容易，印尼华人们敏锐地意识到，他们在大陆的同辈人正变得越来越富裕。尽管我父亲的基督教家庭在1945-1949年的中国内战中支持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但我父亲也肯定了新中国的经济奇迹。
我父亲于2008年去世，他没有看到印尼基督教华裔政治家钟万学在政坛的兴起。钟万学的客家话绰号“阿学”更为人所知，他在2014年至2017年间担任印尼雅加达省长。
印尼华人曾为苏哈托政权服务，其中包括杰出的智库成员尤素夫•瓦南迪（Jusuf Wanandi）、他的兄弟索菲安（Sofyan）和哈里·詹·西拉拉希（Harry Tjan Silalahi），但他们只是作为总统的顾问和调停人。他们从来没有被允许提拔到政权顶层。
因此，不出所料，阿学成为了许多印尼华人愿望的寄托。随着他的权力攀升，为印尼华人带来了一切皆有可能的希望。但是，在对伊斯兰教义的解释上犯了一个失言错误之后，阿学因亵渎伊斯兰教而被指控，并于2017年被判处两年监禁。
这一事件动摇了印尼华人的信心，他们认为这证明了其他印尼人仍然希望遏制他们——这一看法在次年中美贸易战升级时再次引起回响。
2017年5月10日，前雅加达省长钟万学的支持者聚集在市政厅前，此前一家法院以亵渎罪判处他两年监禁。
也许是无意识地，印尼对印尼华人的压制折射出中国常说的美国主导下的全球阴谋，目的是否定中国在世界上的应有地位——这套理论对印尼华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我母亲的妹妹是阿学的众多华人狂热粉丝之一。我姑姑年轻时迷恋香港、新加坡和国民党领导的中国台湾，当时它们是华人经济成功的象征。随着中国大陆作为全球霸主的地位迅速飙升，加之中国政府在社交媒体上宣传的反西方叙事，促使她和其他许多印尼华人走进了北京的怀抱。
我的姑姑经常给我发带有抨击西方内容的信息和视频剪辑。她不太精通英语，有一次，她发给我一个美国总统拜登的讲话录像，里面的中文字幕翻译有错误，声称拜登已经承认2019冠状病毒是由美国放出的。
今年3月，当她看到中国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被美国国会质问“疯狂的问题”时，她再次怒不可遏。尽管早在美国开始考虑对TikTok采取类似行动之前，中国就禁止了谷歌、Facebook和WhatsApp等搜索和社交软件。
但对我姑姑来说，她首先忠于她血缘意义上的祖国。也许这是因为，作为全球华人移民的一部分，她在中国不会像在自己的出生地印度尼西亚那样，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