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曾巩《唐论》:极治之世无可期

袁连法爱文学 2025-04-04 10:22:43

读曾巩《唐论》:极治之世无可期

曾巩是唐宋八大家中比较古朴而中庸的一个,一板一眼,文章与道德并重,在科举时代一直为人倚重,垂范达八百年。就文章言,简明可比王安石,但气质比他温厚醇和,有时候读来似乎有点寡淡,但信、雅、达却达到了极致。

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的文选本,首揭《唐论》,几乎可以体现曾巩文章在于经世致用却不急切于功的稳重,只是简直地地道理说明白,不铺张,不高戾。

成、康殁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己意,非效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效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其为不足议也。

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太宗。太宗之为君也,诎己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卫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廉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几岁,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致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

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里,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得失如此。

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遇治世;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遏极治之时也。非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后,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之生于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选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曾巩散文选集》,有删改)

虽然只论唐太宗的政治得失,但把它放在一个长远宏大的历史叙事里,其实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无奈和惆怅,所谓的保守主义标签不足以概指,反而是对当时境况担忧的虚无主义感觉。

一个极治之世的标准是什么?就是“刑措”!

即使唐太宗“行之几岁,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致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但依然“不得与先王并者”。具体分两个层次。

其一,“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

其二,“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里,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

第一点是未立长远的根本,国家长治久安的顶层设计不完善;第二点就是君王好大喜功,以所非急非务的虚假繁荣强化润色所谓盛世。这两点其实是当时所有反对王安石、章惇变法的潜在动因。

更有深意的是,唐太宗时,“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已经是成康之后千载难逢之时了。比照宋神宗时代,神宗有天下之志,而1057年的进士榜更是网罗天下英才的龙虎榜(曾巩一家就有六人及第)。丁酉科主考官是文坛大师欧阳修,共录取进士388人,状元章衡是福建浦城人,苏轼、苏辙、张载、程颢等名家与曾巩为同榜进士。正是这种情形下,激发了人们对极治的幻想,加上现实的困窘又确实必须对社会进行改革。

王安石为实现富国强兵,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推出了一系列新法。其中“富国之法”有青苗法、农田水利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均输法;“强兵之法”有保甲法、保马法、将兵法、军器监法;“取士之法”则有改革科举制度、整顿太学等内容。其实对应了极治的第一点。

改革行行止止,尤其是章惇的接力,成果比较显著。 他清正廉洁,任人不唯亲,恢复新法,打击豪强,制定合理赋税,减轻底层百姓负担,联合于阗大败西夏吐蕃,收复失地,迫使西夏对宋称臣,开疆拓土两千余里,加强对少数民族的统治和开发。而这又恰恰对应了第二点。

曾巩看到了北宋的积贫积弱,才拿唐太宗来比较。如果改革的目标不那么高远,人们不那么急切,改革还是必须的,但王安石偏偏就是一个正直却冒进的人,又把神宗的心思揣摩透彻。曾巩最后说.“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言近旨远,耐人寻味,可惜君臣都未尝鉴。

关于[我]

袁连法,1968年10月生,江西省瑞金市人,政工师,中共党员。1991年7月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系,先后在景德镇市国营4321厂、浙江横店集团、江西好美生态农业等公司工作10年,又在信息日报、江西商报、香港大公报、新法制报工作16年。现专注于商业模式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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