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新疆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国际援华物资必经的重要交通线,分北线(以苏联援助物资为主)和南线(以英美援助物资为主)。南线从印度列城穿越喀喇昆仑冰川到叶城,然后经喀什、库车、吐鲁番到兰州。这条线路是由留法归来的陆振轩先生在一本外国游记中发现的,并亲自去勘察。当时的西北,轮胎的补给问题最为严重。1944年秋,西北公路局委托印伊运输处副处长陆振轩同印度洽谈运输轮胎二千套,翻过昆仑山,经南疆叶城运到兰州。
作者马里千率18辆车,从兰州前来运输轮胎,完成这一趟8000多里的路程,为国家抗战做好后勤补给。本文是工作日记,我们既可窥探当时路况、地理等情况,更能看到当时南疆社会、宗教、民生实情,以及作者对如何促进国家意识、民族团结等问题的深入思考。
11月18日 雪今天是叶城的巴扎日,相当热闹,货物却不多。车辆轮轮胎从印度翻越崇山峻岭靠骡子、马匹运来,依然未整理安妥,我们要运输回兰州,又得耽搁一天!
11月19日 雪,旋霁(jì 雨雪停止,天放晴)雨雪霏霏,撩人旅思。
莎车牌坊,1927
早起催促工人们整理1000多套轮胎上路,仍旧弄到下午一时半动身,动作的迟缓,实在叫人焦灼。过叶尔羌河,近岸处已结冰,中流湍急,尚未结合。六时半到莎车,天也黑了。从叶城到莎车路面大致平坦,七十公里跑了五点钟,不均每小时十四公里,大队行车,互相等候,时间自然多费,然而起迟摸晚,总还是管理的不得法。
有几辆车架,已经倾斜摇动得害。此次车架原设计本来欠妥,而在叶城装轮胎时更未能全部按照原来设计,其动摇不牢固,原来是人谋未臧(zāng,妥善)的必然结果。
11月20日 阴×专员来,和他商量第二批轮胎入口,可否由莎车代雇脚力、循叶尔羌河北经麦盖提、巴楚到阿克苏,我们自派车到阿克车接运,这样不经过喀什,可以避免阿克苏到喀什五百余公里最荒凉难走的一段。他当时即作了肯定的答复,说可以代为雇佣木轮大车运输。
晚赴专署宴和警局晚会。
车架整理未毕,明天仍得留下。
莎车区是新设立的,只包括莎车、叶城、麦盖提、泽普四县,全区人口56万人,也和和阗区一样,维族要占99%以上。莎车一县人口达30万人,几为哈密全区的5.2倍,每平方公里39.8人,居全疆各县人口的第一位。叶城人口18万多人,也仅次于疏附而居全疆第3位。莎车区人口密度11.4人,为全疆第一,每平方公里耕地人口为450人,则与四川相埒(liè,相同)。
农产以麦和玉米为大宗,1943年统计,全区产麦约为20万石,玉米50万石,稻2万5千担,棉花产量亦丰。矿产则非常贫乏,叶城县属据说有煤、铁、炭等矿产,但末经鉴定,产量极少。因为铁的缺乏,新建的横跨叶尔羌河,1,800公尺,78孔的大桥,只能用木钉代替铁钉。
民国第一大木桥——叶尔羌河大桥,1944年建成,(桥头牌匾题字“玉出昆仑”)。
全区交通工具,计有木轮大车3,119辆,马14,333匹,驼1,374只,驴141,689只,及耕作运输两用的牛152,974头。
石榴是叶城的特产,大而甜,在叶城时,县长曾教我们照吸广柑汁的方法,先隔皮轻揉出汁,再开一小孔吮着吃,倒是别有风味。莎车产莲藕和八达杏仁(即巴旦木)。我们到莎车,节候已迟,荷花早已谢了,只能吃藕粉。八达杏仁在前清是贡品,纪晓岚曾写入《阅微草堂笔记》,据说有消痰顺气的功用。
11月21日 半阴晴中午在×专员处,承×太太做湖南家常菜饭飨客,盛意可感,吃了太多的羊肉之后,胃口为之一清。
莎车巴扎,1927
今天是莎车的巴扎日,街上几乎挤得水泄不通,但所买卖的,不外棉布粮食,可见农民需要的简单。
11月22日 阴车架仍未修好,维族木匠的手艺似欠高明。决定和×处长等单车先返疏附,接治第二批马队南下事。×厂长说,大队在下午也可动身跟到疏附,我劝他不必赶夜路。
九时半出发,天寒,黑孜尔戈壁上积雪斓斑。下午2时到英吉沙,在裕新土产公司(盛世才时省营的企业)略进午餐,费时一时半。过疏勒天已大黑,到喀什城为黄昏八时。
黑孜尔戈壁上有许多无人的小屋,这使经过的人回想到一段宗族仇X惨痛的血史。
1933年南疆叛乱份子组建的军队
二十二年南疆某地的叛乱,埃米尔(原为阿拉伯语统帅的称谓,此处指1933年的叛乱军的首领)自和阗久攻莎车不下,北竄和阿克苏方面的领袖铁木尔联合,先打喀什。五月初,喀什被陷。铁木尔派兵续攻莎车,城里一千多个X人见大势已去,纷纷逃入黑孜尔戈壁避难,后来叛众追到,妇女被掳,其余男人悉用大头棒一一槌X,逃出得幸免的有百余人。戈壁中这些无人的小屋,据说就是当年X人逃难到此,临时盖的。
新疆历次宗族仇X,双方牺牲人数,实在不少。此种风气,到廿六年以后,虽已稍戢,但隐藏在里层的矛盾,是否已征彻底调整,应是新疆工作者必须切实了解而作进一步努力的(笔者按,写这段日记时,三个区的革命即伊宁之事变(1944年)已起,但清息隔阂,南疆还没有人知道,由此可见笔者之非杞人了)。
英国代理人沙K.B.毛拉·沙比提 Yarkand
变乱起来,或者不免有人从中挑拨,但地方官的贪墨和种种歧视的态度,当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据说二十二年的和阗之乱,初起于墨玉,墨玉县长阎某贪污无厌,激起公愤,维胞才奉和阗王埃米尔做领袖,攻陷墨玉,尽杀阎某一家,反兵陷和阗,酿成大乱。
据我的观察,维胞温顺保守,完至和内地农民一样性格,若非受到极端思想的控制,非至万不得已,决不愿揭竿而起。只要亲民的官员能知道自己的责任,勿以掘金为目的,用辅导和教育的方式,激发边胞的自尊心,使他们自已觉得也是中国的一份子,和内地的人同样有国民应享的权利和应尽的义务,这样宗族间的隔阂才会消除,边疆才有永久安靖的一天。
马里千《现代公路》1948 年
“瀚海淘沙”独家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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