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空空忽地笑道:“这狂夫愚悖,却少说与大师颇有些缘份呢!”
无名老尼嗔目不乐道:“什么,这小子与贪尼有甚缘份,卫掌门可是故意耍笑贫尼来的么?”
卫空空哈哈一笑说道:“怎敢怎敢!我听师太说小无相金刚门的开山祖师牟尼师太一身绝世武功是来自上古夏殇王所传,是不是?”无名老尼咳了一声,说道:“这小子可不是小无相金刚门下弟子!”卫空空道:“那牟尼师太得传夏殇王剑法,她老人家的师父又是谁?”无名老尼一愕,道:“牟尼师太的殇王剑法传自乃母。”
卫空空点头道:“牟尼师太俗家姓什么?”无名老尼道:“牟尼师太俗家名李字婵娟。”卫空空道:“那就没错了。牟尼师太俗家姓李,她的母亲名夏熙泽,乃夏殇王后人,父亲名叫李元,有一个绰号名为‘混元手’,是不是?”无名老尼面露惊疑之色,道:“卫掌门从何处得知?” 卫空空笑了一笑道:“‘混元手’李元乃是当年武林中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在江湖中驰名久矣,但三十岁上忽然从江湖中销声匿迹,加入了一个古老而神秘的门派。因他为人正直无私,四十岁不到,竟成了唐高祖李渊的贴身死士。”
无名老尼更是惊诧,道:“牟尼师祖留下的日记也未谈及至此!”
卫空空道:“未足为奇。他加入的那个门派古老之极,至今江湖中知道那个门派名字的人也屈指可数。李元加入之后必定也要宣示终身为本门守密,所以他的妻子儿女亲朋好友也无由得知。只是可惜他一世英雄,后来伤在虬髯客之手,唯一珍爱的女儿未及亲手抚育成人,连休戚与共的妻子也未见上最后一面,就不幸去世了。”
无名老尼身躯微微颤抖,站起身来问道:“牟尼祖师确在日记中写道:‘余孤弱,始岁未及,父乃去,与母相依为命,得母传剑,始立门派’。李元为何在女儿尚未足岁便离家出走,以至埋骨他乡?”
卫空空轻叹一声道:“他是为了两件使命,权衡利害之下,才不得不忍痛隐姓埋名,离开爱妻幼女。”
无名老尼唉了一声,又缓缓坐回椅中。
卫空空继续说道:“他先是奉命在一场天地浩劫、人伦惨剧中救了一位忠臣之子,后又奉命向虬髯客讨还一件至关紧要的东西而不幸受伤,八年之后,方始去世。”
无名老尼眼角蕴泪,道:“为何是八年之后?”卫空空道:“八年之后,他所救的那位大忠臣之子逐渐长大成人,又得他衣钵真传,他度己度人,自信自己多年辛酸苦楚对得起托孤故主,便趁自己身上伤疾尚未发作前,将这位忠臣之子送往少林,交在少林寺掌教觉远上人手上,才安心离世。想那八年之中,他用尽办法想要治好自已的伤,可他伤势实在太重,以他的功力也做不到全然脱痼,否则他绝不会不在自已尚有一息而不回去见妻女一面的。”
无名老尼垂首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战!”
卫空空望了一眼哥舒岳,道:“当年李元带那忠臣之子逃走江湖,后来又传他衣钵,那忠臣之子便是这狂夫的师父之祖,这狂夫的师父名叫李慕容,乃开唐时名将李玄霸后裔,若论门当户对,这狂夫倒也配得上令徒。在下啰嗦这么多,只想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要如何处置这狂夫,还是请大师亲断吧。”
无名老尼纵横半世,认得的奇人异士不知多少,而今知道了哥舒岳的来历,也不禁暗自忖道:“卫掌门说得也不错,论门当户对,雪儿足与这狂夫相配,但历代祖师有门规在先,若从雪儿终身大事而废,我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历代祖师?卫掌门为他二人求情,这般大面子,叫我如何推却?”
原来陆雪樱尚在襁褓便被父母狠心抛在山中险恶之地,呱呱垂死,只等塞虎狼之口。不期无名老尼出山化缘,路经险岩,闻声救了她。无名老尼严律门规,极少出门面世,几十年青灯礼佛已是寂寞不堪。将陆雪樱带回山中,正好相依为命。陆雪樱长到二十岁时,她那些师妹才入门,陆雪樱一面要在师父出山云游时代师整肃门庭,一面又要督促师妹们的文学武功,日日不得闲暇。到得她二十八岁时,才猛然惊觉韶华易老,自己转眼就当而立,却依是形单影只,寒灯夜雨,寂寞难遣。
她自思道:“门规虽严,然‘法度之外,尚有人情’,师父养我教我,怎忍心看我孤独此生?”一念既生,连夜收拾行囊,悄悄离了祖庭,心想:“自古皆道燕赵之地人杰倍出,我虽非天姿国色,一身所托,亦非豪侠烈士之辈不可!”主意已定,取道而北,不管不顾,微服江湖,一面着意寻找可托终身的心意中人,一面秉承师门宗旨,行侠仗义。因她生性喜爱紫衣紫裙,久而久之,竟在西北道上得了个“紫凤”的雅号,石榴裙下不知倾倒过多少风流俊彦,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她一点芳心所系,竟会是这形容粗犷的大盗哥舒岳。
小无相金刚门自牟尼师太开山立柜以来,历红拂女、玉霜子、无名老尼四代,尊卑之分、门规教条甚严,四代弟子少说也有五百之数,只因与海外虬髯客三十七门徒恩怨来由已久,传到无名老尼这一代才遣散门徒,仅留九女在侧,聊为随侍。但虽若此,无名老尼性情端严,执掌门规,素来铁面无私,一令既出,门中九女及寺中僧俗仆役无不凛遵,无人敢越雷池。陆雪樱是她一手养大,又是她亲手教导成材,师徒之情,实是同于母女,如今她干犯门规,若无处置,又怎能伏他人之心?想到这里,她缓缓抬头,望着神龛中庄严佛相,不禁左右为难,心中声声长叹!
卫空空见无名老尼左右为难,忽然轻声一笑道:“大师何不将令徒就此逐出门外便了?”
无名老尼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心头大震,脸色骤变。其她八女更是面面相觑,轻声议论。陆雪樱轻声啜泣,长跪不起。
卫空空又是一笑道:“在下的话尚未说完。陆姑娘干犯门规不假,大师若不施之法度,又恐门下不服。但大师若将陆姑娘逐出门外,只是废了她首座大弟子的身份而已,大师转而收她为义女,亦能令她常伴身边。岂非人情法度两相兼顾了么?”无名老尼略微一想便愁容尽去:“呀!卫掌门果然七窍玲珑,此计甚妙、甚妙啊!”令弟子将陆雪樱扶起,温言问道:“雪儿!你看卫掌门这提议如何?”
陆雪樱喜极而泣,拉着哥舒岳双双跪下道:“孩儿愿从卫掌门之计。”无名老尼也不禁热泪满眶,将她搀起,师徒相拥而泣。
大殿之中一团和气,大伙儿正在欢愉之时,忽见两位尼姑带着水火童儿急匆匆进殿来,向无名老尼跪禀道:“师父,不好了,磨剑山庄的人已到坡下,不多时便要闯进寺中来了!”无名老尼道:“莫慌!来的是什么人你可看清楚了?”那尼姑稍定心神,道:“是一个中年女子领头,一共来了十来个人。” 无名老尼向卫空空单掌一揖,正要说话,卫空空已先开口道:“同道有难,在下决无抽身而退之理。黑白双尸,你二人与我一道出寺迎敌!”
侯猛道:“卫掌门只顾应战,我老叫花艺虽不如人,在后护卫公孙姑娘,却能胜任!”
卫空空心中正有此患,抱拳道:“多谢!”此时无名老尼已摘剑在手,二人一同步出大殿,已闻门外刀剑叮当,陆雪樱等人已和来犯之敌交上了手。忽然只听哥舒岳在外面叫道:“要对阵的先报上名来,俺哥舒岳掌下不死无名之辈!”这几句话发声并不大,但却撞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就像给人贴着耳根大声呼喝一样,真个如雷贯耳,就是远在寺内尚未出来的人,听起来也如晴天霹雳一般。卫空空心道:“休看他外貌粗豪,李慕容功力见地都在我之上,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超卓不凡,不是徒仗师门威风。这一声‘狮子吼’功力之精纯,不在正传的少林弟子之下!”加快脚步,走出寺外。蓦地只听一声狂啸,寺外草坪雪地上,现出一人!
但见那人身材短小,面色黧黑,怪眼内凹,鼻尖高突,厚唇锐齿,神色凶悍,大布包头,手提长剑,陆雪樱和他斗了六七招,只觉对方气力沉雄,以力斗力自己不免吃亏,便抽身退下,哥舒岳一双肉掌接对手长剑,毫无惧色。
这时后面几个人相继现身,果是手持鸠杖的严中岳和她的门下“扶桑七子”。严中岳以武力折服虬髯客三十七门徒后人,夺取了虬髯客留下的镇门信物“虬龙鸠杖”,从而坐上扶桑门主的宝座,除了她的侄儿、也就是那个独眼龙严遇奇和侄女严青珊也即是用蛇剑的中年女子是自家亲人之外,另外又收了五人为自已的干儿干女,并授以虬髯秘技,以为驱策,段苍梧和那长发少女萧绿绮都是严中岳亲自从扶桑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卫空空当然见过扶桑七子,却从未见过这个和哥舒岳对垒的怪人,更不知这怪人是严中岳自海外回到中原时,为壮其势而特意从南海重金礼聘而来。
无名老尼云游天下凡三十余年,见阅极丰,看了几招,对卫空空说道:“这人是南疆海岛巨牛侗的侗主黎蛮子,年轻时拜在天南剑师孔成大门下,随异士名师练成剑术,少而有名,几十年来,在南面海疆闯下极大威势。哥舒岳空手对他宝剑,只怕要吃大亏!”卫空空淡淡一笑道:“孔成大剑法通玄,南天称霸,固是厉害,但哥舒岳乃正宗少林,又练有太乙真气,未道得便输与了黎蛮子。大师可愿与卫某赌个输赢?”
他是在寺中与哥舒岳交手数招,便试出哥舒岳的掌法虽是少林正宗无疑,但以气驭掌,内力却是失传已久的武林绝学“太乙罡气”,才识破哥舒岳乃是李慕容真传、罢手不斗的。无名老尼闻言笑道:“卫掌门古灵精怪,鬼神难测,贫尼身无长物,那可不敢应约。嗯,哥舒岳这小子将来是我小无相金刚门的乘龙快婿,贫尼可不望他输!”
她声音故意加大,着意说给哥舒岳听。哥舒岳听了果然心花怒放,精神倍增,双掌一错,般若神掌使得越发凌厉无前,蓦地喝声:“丑鬼吃俺一掌!”呼的一股劲风,猛扫过来,黎蛮子剑尖一抖,一招“飞星传恨”,长剑往前一指,剑尖直刺哥舒岳肩头,哥舒岳掌力一冲一旋,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化了黎蛮子的剑势,倏的撤掌,错步转身,一涌身腾空飞起,掌风似箭,拍向黎蛮子肩背。黎蛮子长剑回旋,破开对方掌力,剑光如练,斗转斗进。
但见剑光满眼,掌影如山,双方攻势发动,以快制快,霎时连拆了二十多招,相持不下。哥舒岳既乃名师衣钵,又在道上纵横多年,见识颇多,只觉对方剑法甚怪,凌厉狠辣兼而有之,剑势飘忽之极,令人难以捉摸,暗道:“怪不得这丑鬼胆敢闯寺胡为,剑法果与中原各派大不相同!”他得师父李慕容的少林真传,年纪轻轻便练成了太乙真气,功力深湛,身法轻灵,虽然一时摸不到破法,也足立不败之地,不至吃亏。
斗了一阵,黎蛮子剑剑强攻,招招辛辣,动如雷霆,守如处子,哥舒岳似显败相,闪展腾挪,步步后退。陆雪樱挨在无名老尼身边,看得惊心,手心淌汗,颤声道:“娘,哥舒岳斗不过那个丑鬼,如何是好?”无名老尼见她面色全变,安慰道:“不用怕,他还可以抵挡得住!”话虽如此,其实情不由主,也在暗暗为哥舒岳担心。
那面严中岳见黎蛮子渐处上风,连抢攻势,欢然笑道:“黎侗主横剑天南,果是不凡,剑法奇幻无比。这小子能抵敌这么些时候,也真难得,可惜久候必败,还难说要命丧黎侗主剑下!”卫空空忽地冷笑几声道:“严中岳,你武功是高了,对我中原少林的武功却似未深研。”他故意把“我中原”的“我”字加重了口音,暗讽严中岳乃海隅“蛮夷”,不习天朝风物,不足挂齿。
严中岳为人亦甚精明,听他话里带刺,不禁恼羞成怒道:“怎么?少林武功好厉害么!”
卫空空又是冷笑连声道:“此言真可谓井底之蛙耳!嵩山少林乃天下武学泰斗,不说大力金刚掌、大力鹰爪、大力摔碑手三门镇山绝技及三十六房、七十二项绝艺名满天下、驰誉海内、名震寰宇,只取一项最是简单的‘长拳’精习二十年以上,也足令邪魔束手、外道变色,不信你自己仔细瞧!”两边众人闻言再观,但见二人争斗越来越烈,哥舒岳仍是四处游走,似是败局已定;黎蛮子则是剑光如海,死缠不放。但此时武功稍高的明眼人已可看出,哥舒岳在剑光笼罩之下,已连连反击,有守有攻!
形势渐变,严中岳还不怎样,无名老尼大感惊奇,心想:“敢情卫掌门对哥舒岳了解至多,哥舒岳的般若神掌功力竟还在黎蛮子之上?”这时黑白双尸也已看出了苗头,只有一个陆雪樱还在心惊胆战!
原来黎蛮子有意在严中岳面见显显本事,施展浑身本领,想以雷霆万钧之威,将哥舒岳毙于剑下。他原以为哥舒岳武功虽高,到底年轻,经验定力远不如己,久斗便胜算在握。偏偏哥舒岳学的是师父李慕容生平最得意的掌法,李慕容禀赋极高,妙悟通玄,不但将佛、道两家的武功合而为一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而且融会贯通,给原来的少林武功又增添了许多变化。他武功未曾大成之前,不在江湖中露面,也不传徒弟。哥舒岳凑合机缘,在李慕客武功登峰造极之时入门,独得李慕容这一脉武学的精髓。今日应付强敌,把所学施展出来,貌似闪避,内里却暗藏极复杂的掌力变化,每一招都可虚可实,令人虚实莫辩。
斗到分际,黎蛮子锐气渐消,他蓦地掌法一变,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尽显少林武学之根本。黎蛮子也是武学大行家,见自己金刚猛扑,出尽全力,敌人仍是气定神闲,毫发无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方知不妙,心中暗暗发毛!猛可里只听哥舒岳一声长啸,双臂箕张腾空飞起三丈多高,左足轻轻向敌人剑尖一点,借这一点之势,整个身子再次翻腾起来,捷如飞鸟,呼的一声掠过黎蛮子头顶,使出般若神掌中“万佛朝宗”的绝招,一掌疾劈而下,黎蛮子暗叫:“不好!”长剑一抖,剑锋划空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方起,人影翻飞,只听“嚓”地一声,黎蛮子手中长剑断为两截,人也给震得飞出三丈多远,口鼻喷红,哥舒岳飞身落地,抱拳一揖,朗声道:“承让!”黎蛮子挣扎从地上爬起,面红耳根,恨不得眼前有个地缝让他钻进去!他刚起立,胸口忽似给人用力一按,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登时眼冒金星,哇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直喷出来。原来哥舒岳最后并力一击的般若掌中蕴有三重暗劲,一重未尽,二重又至,三重叠加,宛若惊涛骇浪,力道一重重累积而发,乃是般若神掌的杀手神着,名为“经轮三转”,厉害之极。黎蛮子称雄天南,足迹少履中原,对少林武功只知其名而未见其实,势尽力竭时,终于还是吃了大亏。但不管怎样,他到底还是成名人物,长剑被哥舒岳击断之前的反击,也在哥舒岳左肩开了两道深深的血口,哥舒岳虽胜,亦不过惨胜而已。
严中岳自至中土,眼界甚高,她此番从磨剑山庄来追卫空空,满拟以自己之力加上扶桑七子足可稳操胜券,因此只带了黎蛮子和另外三人同来,足以“建功。”不料事情大出意料,以黎蛮子那样剑法通玄的成名人物,居然败在了大盗哥舒岳的一双肉掌之下,受到断剑折名之辱!她虽然自负武功,也知卫空空剑术超卓,却想不到凭空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盗哥舒岳,先令黎蛮子铩羽,她深怕就此退却,不但在李少秦跟前挂不住面子,可还会受到逐鹿侯的冷嘲热讽。想到这一层,她立时便急急出场!
只听卫空空迎着她又是一声冷笑,斥道:“虬髯客好歹也是一位天下人景仰的一代大侠,有你这样的徒子徒孙,真是虬髯之耻,亏你还敢替人强出头!你如果还有一点点对你们祖师的敬畏之心,就该悬崖勒马,反躬自省,重新做人!”严中岳哪受得了如此辱骂,气得面色发青,卫空空骂声未毕,她已将手中鸠杖一抖,一杖扫来!这一杖猛烈之极,劲风起处,已是积雪乱飞!卫空空大袖一挥,腾空一跃,鸠杖呼的一声从他脚底扫过。说时迟,那时快,严中岳一杖不中,杖身向前一送,杖尾起处,骤然一指,把鸠杖当作大枪来使,一招“拔草寻蛇”,直取卫空空心胸要害,卫空空一掠之势未已,深吸口气,斜飞三丈有余,严中岳的虬龙鸠杖掠面而过,卫空空身形未定,严中岳第三杖又已拦腰扫到!
无名老尼见情势凶险,失声叫道:“卫掌门何不还招?!”但见卫空空一个潜龙飞天再度闪开,蓦地双掌一按,将严中岳鸠杖推开一边,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道:“我看在虬髯客与小无相金刚门二代祖师张红拂的份上让你三招,你再不知幡然而悔,那就请你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无名老尼这才知卫空空是顾及自己身在小无相金刚门祖庭,以及虬髯客与红拂女的往日交情,谨守武林规矩,让严中岳三招,不禁暗赞这位天山剑派笫四代掌门年纪轻轻,处事为人竟是如此老到,讲出来的道理站得住,礼节上亦是丝毫无亏,真不愧为名家弟子,“大侠”风范!
严中岳连环三杖,杖杖落空,银牙紧咬,鸠杖一扫,喝道:“谁要你让!”柳眉倒竖,樱口含嗔,鸠杖一招“风卷红旗”,直指卫空空胁下,卫空空一个翻身,“铮”地一声从腰间弹出紫微宝剑,托地一跳,剑身随进,一招“天女投梭”,剑尖吐出莹莹寒光,直取严中岳“肩井”,严中岳杖尾一翻,叮当一声,把卫空空宝剑格开,卫空空紫微剑向前一引,发个虚招,以扰严中岳眼神,分散她的注意,倏地剑光闪处,突然由虚化实,一招“夸父追日”,剑挟金风,向严中岳当胸刺去。严中岳火候何等老到,一见他的手法,便知他意图何在,将计就计,身躯陡然一缩,卫空空剑尖看看沾衣,却忽然扑了个空,重心骤失,严中岳大喝一声,虬龙鸠杖猛的一抢,已截着了卫空空退路!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杖影如山,横扫下压,向卫空空当头罩下,这一着毒辣异常,竟要把卫空空置于死地!这一下可谓凶险横生,猛恶已极,就连黑白双尸这样昔年见惯江湖险恶的黑道巨擘也忍不住情急惊呼,杖风人影中,卫空空也就在这死生俄顷,性命呼吸之间,显出了卓越非凡的轻功,天人合一的剑术,但见他宝剑一伸,剑尖在严中岳虬龙鸠杖杖头一点一按,借着严中岳的猛力,整个身子腾立反弹起来,恍若摩云金翅,连人带剑倒翻出数丈开外!
这一下以剑解杖,其势奇绝,无名老尼的剑术修为尤在黑白双尸之上,也忍不住大声喝采!
采声中严中岳抡杖急上,卫空空身形未定,己被严中岳抢在上风。严中岳内功深湛,抡圆虬龙鸠杖,轰轰作响,真有排山倒海之势,风雷击顶之威,平常人休说吃她一杖,受她杖风震荡,也要五脏俱伤。卫空空仗着绝顶轻功、上乘剑法,在杖风激荡中,也已无法反攻,身如一叶轻舟,在波涛巨流之中飘摇不定。严中岳是扶桑门首领、第一高手,功力深厚,如此困斗,时候一久,卫空空必难幸免。他深吸口气,使出了天山剑派最为繁复的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但见他浑身上下,闪起千百道精芒冷电,逼得严中岳眼花撩乱,不由自主,退了几步。卫空空觑得空档,紫微剑鹰翔隼刺,运剑如风,唰唰唰一连几剑,以攻为守,解了困势,竟尔脱出严中岳虬龙鸠杖的包围笼罩,气定神闲,一声长啸之下,挥剑反扑!
严中岳见卫空空手段奇绝,居然能在如此严密的封闭之下,轻身脱险,自己几十年功力,竟拿他毫无办法,不禁暗暗吃惊!要知严中岳在嵩山脚下第一次与卫空空相逢,武功尚胜过卫空空一筹,不想半年不到,卫空空的武功剑法又有了质的飞跃,自己出尽全力,竟至丝毫无能讨好,些许优势,不过尔尔,瞬间便被卫空消散于无形!一念至此,她不禁怒从心里起,恶向胆边生,鸠杖一紧,打算不惜消耗精力,也要把最凶狠的虬龙杖法施展出来,誓要立毙卫空空于杖下!但见她一条丈八虬龙鸠杖横挑直格,上下翻飞,宛如一条毒龙,张牙舞爪,杖影如山,把卫空空再度困住!
两人辗转攻拒,转眼又斗了一百来招,严中岳勇猛如初,卫空空轻灵依旧,这时已是从午至未,山中再度飘起鹅毛大雪,但围观双方,却并没有一个人感到半丝倦意寒意,一个个全神贯注,唯恐错过一招半式!
斗到分际,卫空空倏地一个翻身,连抢几剑,“千古神龙”“楼船夜雪”“气壮山河”、“铁锁横江”,急刺过来!严中岳抡动鸠杖,一一挡过,两人兔起鹃落,越斗越凶,越来越险,稍一不慎,就要血溅寺外。在场的人无不看得胆战惊心!严中岳只觉卫空空的剑法快若飞鸿,无法克住,卫空空也觉严中岳力猛如虎,杖重如山,万难取胜!两人功力悉敌,斗到急处,卫空空连人带剑化成一团红光,严中岳也人杖圈成铁壁铜墙,一剑一杖,上下翻飞,杀得胜负难分,棋逢敌手!两人都是内力悠长,斗到此时,都汗流浃背,开始有些气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