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我感觉空气都是凝固的。客厅里放着两个星期前刚买的保温壶，还冒着腾腾热气。阳台上的绿萝藤蔓爬满了晾衣架，新抽出的叶子在午后阳光中透着嫩绿。这些原本温馨的日常细节，此刻却衬托得亲家母阴沉的脸色格外扎眼。
“你们家给的房子，我觉得需要重新谈谈。”亲家母坐在我家米色布艺沙发上，指节微微发白，显然攥得很紧。
1那是一个寻常的冬日，小区里的梧桐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光秃秃的枝干。女儿小云和未来女婿小何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提着刚买的水果。 记得那天他们带来的是沾着水珠的砀山酥梨，很应季。
“妈，我们打算年后结婚。”小云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十八岁，仿佛又回到了她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看着女儿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她确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了。
我早就想好了，要送女儿一套房子当嫁妆。这是我们这代人最后的倔强，就像我爸妈当年咬牙给我买的那个红木梳妆台一样。2008年我离婚后，就一个人带着小云，再苦也要让她过得体面。
2婚前我们两家坐在一起谈嫁妆，我拿出了琉璃河小区90平米的房产证。那是我前年投资买的房子，装修都是全新的，距离市中心开车半小时。
亲家母当时脸上笑开了花：“这房子位置不错，小两口住正合适。”她说着，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们家小何工作稳定，公司也准备给配车。”
但我注意到，小何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低着头，像是在研究茶几上那杯已经喝了一半的茉莉花茶。
婚礼那天，我站在酒店的镜子前，看见自己头发中间那抹不易察觉的白丝。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要完成当妈妈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3问题是在新婚后第三个月开始显现的。那天早上，我正在擦拭书架上的相框，手机响了。是小云打来的。
“妈，婆婆说…说那套房子太小了，想让我们换套大的，她愿意补差价。”电话里女儿的声音透着疲惫， 我听得出来，这话她酝酿了很久。
我的手顿在相框上，照片里的小云还穿着幼儿园的小红裙，扎着两个羊角辫。“这房子是妈妈给你的，你自己要想清楚。”我说。
接下来的日子，亲家母开始频繁地暗示。先是在家庭聚会上说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大房子，又在小何父亲生日时提起他们看中了一套130平米的新房。
4没想到最后亲家母会直接找上门来。她说那套房子地段虽然不错，但是太小了，住不了三代人。“现在小何他爸身体也不好，我们想搬过去一起住。”
我坐在她对面，闻到空气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樟脑丸味道。 那是她身上米色羊毛开衫散发出来的气味，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家衣柜的味道。
“当初说好的是小两口住，现在您这样……”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我知道，但是……”亲家母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要不这样，这房子我们买下来，您把钱收回去？”
5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楼下广场上，几个老人正在跳着广场舞，音乐声断断续续地传上来。 那是我们这代人最后的倔强，也是最后的温柔。
“这房子是我给小云的，不是用来卖的。”我转过身，看着亲家母的眼睛，“如果您觉得住不下，那就让孩子们自己再攒钱买大房子。这套就留着，将来……”
我没说完，但亲家母听懂了。将来啊，谁说得准呢？年轻人的路还长，但至少要有个自己的家， 就像远行的候鸟也要有个固定的巢。
日落时分，亲家母离开了。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绿萝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隔壁老张家的猫又跑到我家晒太阳。生活还在继续，只是多了些看不见的裂痕。
拿起手机，我给小云发了条信息：“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过了好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我知道，妈妈。” 屏幕上的文字很简单，但我知道，有些爱和底气，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