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春/口述 佟振宇/整理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被日本侵略军占领。我所在的东北军五十七军一一二师,被国民党溃兵冲散。中途,我与三三六旅六七二团的万毅团长,率师辖的两个旅残部,受命在淮南整编。之后,我仍任少将师参谋长。三三四旅旅长是马万珍少将,辖六六七团(团长万毅上校)、六六八团(团长崔锡章上校);三三六旅是由上海抗战的东北军六十七军残部改编的,旅长是刘宗彦少将,副旅长于文清,辖六七一团(团长车元勋上校)、六七二团(团长白喜禄上校)。
李宗仁
是时,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是李宗仁。东北军五十七军自西安事变、张学良将军被蒋介石软禁之后,与其它东北军一样,被分散开来,我军被划给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因第五十七军驻守陇海路东北两淮地区,所以李宗仁委任五十七军军长缪徵流兼任徐海警备司令,将司令部设在徐州。缪徵流军长住在海州的军部里,他让副军长朴炳珊驻徐州警备司令部。
李宗仁给五十七军的任务,是从侧翼策应即将开始的徐州会战,打好台儿庄战役。据我的记忆,李宗仁所管辖的部队计有:广西第二十一集团军,军长寥磊,下辖两个军。罗磊军团长,是李宗仁的部下,奉令驻守徐州、蚌埠地区,扼守津浦铁路,保护铁路交通运输。第八十九军韩德勤部的李守维两个师,驻守淮阴地区。东北军五十一军于学忠部,驻进台儿庄一带。庞炳勋的四十军,驻守连云港地区。
徐州、台儿庄战役开始前,李宗仁又作新布置,庞炳勋的四十军北调临沂,阻击日军。于是,连云港沿海一带防务,便交给了五十七军,其任务就是扼止日军从海上登陆。根据这一布置,五十七军军部率一一二师三三四旅,开赴新浦,三三六旅驻进海州东面房山车站。一—一师则进驻鲁南的日照县、莒县的沿海一带,阻止日军从海上登陆。一—一师师长常恩多,率三三三旅王肇治部,坐镇鲁的大店镇,三三一旅唐君尧部驻阜前庄。
东北军
我一一二师自抗战伊始,经江阴阻击,南通战斗,防守南京,付出极大的伤亡,师长霍守义也从西安休养返回师部。至此,始把师的建制恢复起来,官兵上下,大多是东北军的老人。团聚之际,士气旺盛,都想跟日军打几仗,以雪丢失东北山河之耻。说心里话,蒋介石不抵抗,我东北军奉命撤至关内,背上丢失东北的骂名,心里实是不服,所以,都准备与日军较量一番。这是东北军大多数官兵的心愿。
为打好徐州、台儿庄战役,既要防止日军从海上登陆,又要消除后顾之忧,以杜后患。当时,在日照县的涛雒镇,驻有大土匪刘佩臣部,约千余人,在该部附近的碑廓镇,还有千余土匪,头子叫刘桂堂。为此,李宗仁司令长官指令,要在徐州、台儿庄战役前,消灭这两个匪部。
万毅
这项战斗任务,就交给了六六七团。为打好这两仗,师部派出山炮连携带二百发炮弹参战,我也随万毅团长进入前线指挥部。二百发炮弹说来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可是一笔大财产。那时,蒋介石在抗日战争中,持排除异己政策,只令我们打仗,却不发给军火装备。
1938年4月初,在碑廓镇向刘桂堂匪部发起进攻。刘桂堂部所在地,有一道三丈高的砖围墙,万毅团长令山炮连尹连长轰垮围墙。这个山炮连,是东北军的老家底,军官在东北讲武堂炮兵队学习过,士兵也经过训练。所以率令后,只几士发炮弹便将围墙轰倒。山炮连的炮声还未平静,万毅团长便带领步兵发起冲锋。匪首刘桂堂只带少致人跑掉,千余虚军全歼。
碑廓镇战役刚结束,万毅团长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地打响了涛雒镇战斗。这次,如法炮制,先轰几十炮,然后步兵冲击,半天多结束战斗。当我们攻进镇里时,发现被击毙的匪首刘桂堂的尸体,装选棺材里,连棺材盖都没来得及盖好。
两个战役,只用十天,虽说消灭的不是日军,可是狠揍了它的帮凶,也算消下失守南京、溃败的闷气。因此,士气一下就鼓动起来,趁余威,经万毅团长一声令下,对附近巨峰山上的千余匪军,再发起猛攻,将剩余的炮弹,全都“送”给了匪军。这三战三捷,打得很漂亮,我立即组织了战役总结。
我惊奇地发现,虽然万毅团长在驻地招募了一百零八名一大学、高中毕业的爱国学生,也知道名义上称新兵大队,实际是成立歌咏队、工作队,宣传和组织群众抗日,但我没料到这批学生如此勇敢。他们不单是组织群众,给部队送饭、送弹药,照顾伤员,而且有不少直接参加了冲锋,鼓动士气。后来,我还知道里边有许多共产党员。例如:被霍守义师长聘为“额外”秘书的李欣,现在解放军政治学院工作;给荣子恒旅长当上尉文书的刘曼生,就是谷牧同志;还有闵照义、张文海等同志,都是共产党员。万毅团长早在西安事变前,就在军中风传是共产党员,他是张学良将军秘密抗日同志会的成员,蒋介石曾电令张学良调查:“万毅是共产党?”张学良回电说:“万毅是青年爱国军官,抗日是真,并非共产党。”这些情况我早有耳闻,但说他是共产党,我也不相信。直到1939年9月22日8时,万毅团长发动部下,欲擒企图叛变投敌的缪徵流军长事败被捕时,我还保他不是共产党。岂料,后来他发动“东盘事变”,才知道他确实是共产党员。
就在万毅团长举事的这天,这批爱国学生突然不辞而别。起初,我以为怕受万毅团长牵连才撤离的。后来才知道当时地下党的负责人之一项乃光叛变,投靠了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出卖了地下党组织,这批爱国学生是奉命撤离的。1942年8月3日,在鲁南东山区,一一一师师长常恩多,在于学忠总部的上校秘书郭维城(共产党员)的鼓动下,放出万毅团长,率全师起义。
霍守义
巨峰山战役结束后,三三四旅回师连云港,驻防墟沟,并以墟沟为界,三三四旅驻北部,三三六旅驻南部。国民党早在1935年就利用沿海山区修筑了国防工事,但由于失修,工事洞道内有半人深的水,我军战士不怕受苦,阻击日军由海上登陆。
1938年5月初,日军在东西连岛的海面上,停有十余艘舰艇,每天有三、五架水上飞机,到海州城上空侦察,有时投放几颗炸弹。我与师部驻在城里,师部使用国民党黄杰的税警总团团部,军部移往城外的小村庄里。一天,百余日军乘登陆艇,袭击海防线,两旅的战士在山区工事里,坚持防守阵地,用轻、重机枪封锁海滩,用平射炮轰射登陆艇。一百零八名学生同战士一齐战斗,鼓励战士们说:“只要狠狠地打,日本鬼子没什么了不起!”只因我两个旅的轻、重机枪,猛烈扫射登陆之敌,使日军付出很大伤亡,撤回海上,一个多月没有动静。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特发嘉奖令,通报全军。
6月间,日军百余人,再次袭击两个旅的阵地,出动三、四架飞机,轰炸我军阵地和后方。我从侦察兵那里得到情报,日本飞机有轰炸军部的企图,便劝师长霍守义,从前线指挥部一起撤进山区工事里。幸而有这样的转移,待日军登陆企图被我军打退后,我与霍师长回到前线指挥部,所看到的只是个大坑,并积了水,我们幸免于难。
不久,日军又从海上乘登陆艇企图登陆,重点突袭三三六旅六七二团白喜禄团长防地,我当时正在白喜禄团部,并命令万毅团在白团的后方配合作战,终将来犯之日军打回海上。战斗坚持了三天三夜,我师也有伤亡,有数名学生牺牲。我师终于完成李宗仁司令长官的命令,对策应台儿庄大捷,起了一定的作用。
8月间,我一一二师奉命撤出连云港,准备参加武汉会战。撤退时,奉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之令,将连云港的主要设备,以及海州大铁桥全部炸毁。在撤退的路上,不仅知道我师海州驻地,原是八路军张经武将军第四纵队的活动地区,而且知道了三战三捷是抗日群众早有思想基础的。所以路过嘉山县的黄泥岗时,听说新四军的叶飞和张云逸部,就在这里开辟抗日根据地。我师在陕北时,就跟红军交往过,现在知道他们就是当年的红军,主张抗日的,故我师上下能放心地通过他们的防地。夜间,通过皖北盈福寺、藕塘时,新四军与抗日群众高 呼:“欢迎坚持抗日的东北军!”、“欢迎东北军打回老家去!”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我师官兵与企图登陆的日军浴血奋战时,高级军官竟在新浦嫖妓,花天酒地,吃喝玩乐,哪有抗日的气味儿!自这以后,我深受教育,在敌后抗战的年月里,我与陈毅将军同驻一村的东西头二、三年。蒋介石通过韩德勤多次密令我师与陈毅将军搞磨擦,我都未执行;实在抵制不住了,就事先打招呼,对空放几枪便后撤,并留点武器弹药给新四军。假若陈毅将军在世,他会证实这点的。正由于此,我现在为弥补过失,正从事并努力争取做好召唤海外亲人回归祖国的工作,以在实现祖国统一大业中做点贡献!
节选自《连云港文史资料~抗战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