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车队停在了新小区门口，我拄着拐杖站在儿子家的阳台上，看着楼下那辆白色的小货车缓缓开走。初夏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我却闻到一丝苦涩。儿子正把最后一个纸箱搬进主卧，新房装修的油漆味还未散尽。茶几上放着一杯温热的乌龙茶，那是儿媳妇泡的，可我始终没有碰。
这套143平的大平层，首付90万是我和妻子拼尽积蓄，甚至变卖了几处老房子才凑齐的。看着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安乐窝”，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就在半小时前，儿子欲言又止地说：“爸，以后你们来之前能不能先打个电话？”
1站在这个崭新的阳台上，我突然想起儿子出生那年。那时我们住在单位分的老筒子楼里，房间墙皮发黄，天花板上还有蜘蛛网。每到夏天，楼道里总飘着一股发酸的气味。可妻子却说：“咱们的小家也有诗意，你看，阳台上的牵牛花多漂亮。”
二十八年过去，儿子终于住进了电梯房 。新房的落地窗能看到整个小区的园林景观，车位就在楼下，再也不用为停车发愁。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怀念起那个破旧的老屋，怀念儿子咿呀学语时的笑声。
第二天早上，妻子照例想去给儿子送早饭。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儿子的话转述给她听。她的动作顿住了，手里捏着的油条一点点变凉。隔了好久，她轻声说：“行，不去就不去吧。”
2妻子是个倔强的人。从那天起，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把早饭做好，然后对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发呆。等到早饭凉透了，她就一个人默默地收拾餐桌。
楼下广场上跳舞的大妈换了一首新歌，我记得是儿子小时候很流行的《童年》。妻子站在阳台上，看着那群跳舞的人，突然说：“要不，咱们去报个舞蹈班？”
第二天，我们真去了。妻子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运动服，头发规规矩矩地扎起来。 跳舞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角有泪光 。舞蹈老师教得很认真，说我们算是班里进步最快的。可我知道，妻子只是在找一个借口，让自己每天早上有事可做。
3儿子结婚三年了，我们帮他还了房贷，供了车子。妻子总说：“孩子过得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可这天晚上，我看到她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儿子的朋友圈——他在附近的公园玩滑板，配文说难得的周末。
那天之后，妻子开始研究烘焙 。她说想给邻居家的孩子们做点心。面包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楼道，邻居们都说好吃。可我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新的寄托。
周末的早上，我们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鸟叫。妻子突然说：“老王，你说咱们是不是错了？把儿子惯坏了？”我没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4深夜，我听到厨房有响动。原来妻子在偷偷处理冰箱里的速冻水饺，那是准备给儿子送去的。她站在垃圾桶前，一个一个地把水饺倒掉，每倒一个，肩膀就抖动一下。
第二天，她去菜市场买了一束康乃馨。不是为了养，是为了插在花瓶里，等它枯萎。 她说想看看，思念会不会比花儿凋谢得更快一些 。
我打开手机，看着儿子的微信头像。他小时候特别黏人，总喜欢骑在我的脖子上，说要做一只自由的小鸟。现在，他终于飞远了，却把我们这对老鸟关在了围栏之外。
最后那束康乃馨干枯了，妻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一个红色的信封，又悄悄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5昨天，妻子去了趟邻居家。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蛋糕。她说：“今天是老张家小孙子的生日，我去教他们做蛋糕了。”我看着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回到了儿子小时候。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蝉鸣。妻子说：“老王，其实我想通了。儿子长大了，这是好事。咱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说着，她打开手机给我看，原来她报了一个园艺培训班。
昨晚的月亮特别圆 ，像极了二十八年前那个夜晚。那时的儿子刚会走路，在老房子的阳台上蹒跚学步。现在，我和妻子也在学着迈出新的步伐。或许这就是生活，得学会放手，也要学会重新拥抱。
也许有一天，儿子会明白。不是所有的爱都需要近在咫尺，有些爱，就像那束干枯的康乃馨，即使凋零，也带着最初绽放时的温度。而我们，也终将学会像那束花一样，安静地绽放，无声地凋谢。
